時間到了四月,安肯瑞因的局勢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在東線戰場上,北側的文峰皇子丟了穆恩澤,不得不退守穆恩澤以西的紫黛平原,建立第二道防線。他曾經試圖發起強攻,死傷不少,效果有限。而在南側的卡郎略特省和長省交界處,六皇子艾略特的部隊不急不躁,作為進攻方,卻在不斷的修建鐵盾防線,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奧瑞德里城外長期駐紮。至於羅寧格,因為羅倫羅布斯的牽制和阿郎特帝國的內亂,渡過冰河防線的阿郎特帝國軍隊在溫德思堡城外停了下來,也開始修建鐵盾防線,看樣子,也是不打算無功而返了。
「殿下!」
六皇子的隨侍官比利·巴納德推開新修建的木門,走入指揮所的時候,艾略特正在查看戰場沙盤。紅色的敵方標誌和藍色的我方標誌,沿著沙盤上蜿蜒生長的鐵盾防線聚集,涇渭分明。
「你來了?」,艾略特拿起沙盤上的一個標誌,想了想,放在了另一個地方,「怎麼樣?」
「沒有更好的進展」,比利·巴納德脫下身上的雨披,抖了抖,把跟著他一起帶進來的雨水,統統抖落在了門口,「門德爾森大人說他沒臉見您,就不過來了。」
「嘿,這個一根筋,上次不過是開玩笑,他還當真了?」,艾略特的心情還不錯。雖然他在奧瑞德里沒什麼進展,但是他那個兄長在穆恩澤可是吃了大虧,不僅丟了城,反攻也沒成功,據說傷亡慘重。兩相比較,艾略特覺得自己做的還不錯。
「門德爾森大人一直比較嚴謹,您跟他說做不出來就不要見您,他就當了真」,比利·巴納德和艾略特還是比較熟悉的,說話也相對隨意,「不過那個加斯騰斯的武器,還真不太好複製。門德爾森跟我說,研究院幾乎所有的武器專家都集中在這個項目上了,可現在除了弄明白了他的原理之外,蒸汽背包、膛線和高壓氣瓶的工藝,我們都還沒有攻克。」
「他既然敢拿出來賣,要是那麼好複製,也不至於一把槍要我600克朗了」,艾略特嘖嘖兩聲。這個價格太貴,他每次想到,都覺得肉疼。
「可是這小子終究是個危險因素」,比利·巴納德把雨衣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站到了艾略特旁邊,「不能不防。」
「克洛斯我都殺了,我還不知道他有問題?」,艾略特站直身子,捶捶腰,「時候沒到,還不著急。」
「我安排了些人去愛蓮娜,他們最近在吸納農奴,進了很多人。我的人也跟著混進去了,希望能有些有用的東西回來。」
「那是自然,菲拉斯的皇家警察也派人進去了,他們好像懷疑《螢石》是從愛蓮娜流出來的。我提拔的這個小農奴啊,年紀不大,膽子,可是大的很哪!」
艾略特走到一旁的邊桌,給自己倒了杯倫丁,坐了下來。巴納德走到沙盤前,再次研究起了戰場的戰局。從沙盤的形勢看,雙方的陣地以鐵盾防線為分界線,涇渭分明。
「現在確實沒什麼突破口」,巴納德在近衛二師的參謀部幹過,有豐富的軍事經驗,「等加斯騰斯的新武器全部到位,還要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您有什麼想法麼?」
「還能怎麼樣」,說到戰局,艾略特一腦袋不爽,「這雨下成這樣,後勤能撐住就不錯了,物資都供應不上來,打什麼打?剛好加斯騰斯的武器還沒過來,我們繼續守著吧,一邊守,一邊訓練。還有,加斯騰斯之前送過來的二十把勇敢者,讓近衛隊儘快熟悉。這種武器,註定會改變戰場格局。」
「明白了。」
巴納德沉默了下來,他的目光在沙盤上逡巡,心裡卻又想起了加斯騰斯的資料。這個小小的農奴到底是走了多大的運氣,能夠在一年時間內,崛起成一方勢力之首,甚至影響國家戰爭的勝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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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魯共和國首都,西拉瑪。
人群們聚集在廣場上已經三天了,仍然沒有散去的意思。哪怕陰沉沉的天空又開始飄雨,也並沒有澆熄人們心中的熱情。他們有的拿出雨衣,有的戴上帽子,就那麼站在雨中,看著因為水汽而有些朦朧的長劍法師塔,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在經歷了兩個多月的衝突和鬥爭之後,大魔導師皮魯·馬尼諾,將和議會主要黨派的負責人、以及總統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一起,決定這個國家的未來。
一道霹靂閃過,雨越發的大了。站在雨中的人們不安的挪動身子,沒帶雨傘或者雨衣的人,開始擠出人群,到廣場旁的小販那購買雨傘。而更多的人,則仍然站著,沉默著。
又過了一會,突然的,人們爆發出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緊接著,那議論聲迅速擴大,變成了嗡嗡嗡無法聽清楚內容的話語聲,再緊接著,變成了一陣突然爆發的歡呼聲。
大魔導師皮魯·馬尼諾,推開了法師塔高處面向廣場的大門。
「皮魯·馬尼諾!」
「皮魯·馬尼諾!」
人們開始揮舞手臂,大聲呼喊,一如幾個月前制裁法師塔的那份聲明剛剛出現的時候。站在高高陽台上的皮魯·馬尼諾沖大家揮揮手,讓人群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啊,我一個老不死,竟然還能得到他們的支持。」
皮魯·馬尼諾一臉唏噓,他一邊揮手沖群眾們致意,一邊和身旁的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總統低聲聊天。
「您為國家做的貢獻,人民不會忘記。」
馬拉爾克齊克這句話說的半真半假。作為皮魯·馬尼諾曾經的半個對手,他很清楚,下面廣場上的人有很多都是花錢找來的付費觀眾。不過,既然大魔導師能夠和議會達成一致,他也不好做那個揭人麵皮的糟心事情,便順口丟給馬尼諾一句馬屁,拍完了事。
「哈,也是。」
皮魯·馬尼諾乾笑了一聲,示意身旁的隨從拉過那個臨時安裝的、巨大的擴音喇叭。之前,他在這個陽台上講話的時候,因為有擴音法陣的存在,從來不用擔心下面的人聽不到。可現在魔法已經成為歷史的痕跡,他也不得不接受這種更加平民化的風格,把關乎這個國家命運的重要決定,以這麼一種形式,告訴關心這個國家命運的所有人。
「各位,我是大魔導師,準確的說是曾經的大魔導師皮魯·馬尼諾,你們好,這段時間,讓你們擔心了。」
人群站在雨中,安靜的聽著大魔導師的發言。
「……誠實的說,在安肯瑞因的那個聲明公布之前,在我剛剛意識到自己失去了魔力的時候,我覺得那就是我的末日。作為大魔導師,作為一直以來站在力量巔峰的存在,我和我的同類們,很難接受失去魔力的自己。就我所知,安肯瑞因的盧克·布魯斯特失蹤許久,阿郎特帝國的帕克·拉維邦德還在南方領地作戰。羅倫羅布斯的里卡多·麥克肖恩,已經乘船離開了這座大陸。就連弗恩第三共和國的托比·杜格爾,也在首都爆發的衝突中不知所蹤。六位大魔導師,六位站在這個世界巔峰的人物,正在以一種不怎麼體面的方式,和這個世界告別……」
皮魯·馬尼諾講述的東西,各個國家大魔導師的動向,在第三次大魔潮的消息公布以來,已經成了所有人街頭巷尾、閒談飯後的八卦。這些消息雖然到處都是,可真假難辨。現在從馬尼諾口中講出,也算是為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流言蜚語,蓋棺定論。
「……可是我沒想到,不論是總統先生,還是議會,又或者你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我。我自問在過去的時間裡,為這個國家做的事情也不過如此,能得到你們信任和支持,也著實讓我誠惶誠恐……」
總統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悄悄的撇了撇嘴。馬尼諾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他身旁活蹦亂跳,很大程度上是得益於弗恩第三共和國對共黨和工人運動不死不休的消滅態度。和那個剛剛成立不久,根基並不牢固的工聯黨不同,尼格魯共和國的工人黨已經運行了兩百多年,在基層和工人階級中有很高的威望。他們一開始並不關心皮魯·馬尼諾的死活,精力更多的在爭取議會席位、和其他幾個主要黨派做鬥爭的事情上。可弗恩第三共和國絞死他們的工聯黨主席卡伯·盧亞之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工人黨突然認識到了自己和資本家之前無法調和的矛盾,將隨著一直以來力推工人階級建黨並進入議會的魔導師大人魔力而浮出水面,甚至可能因為馬尼諾大人失去魔力,而激發、爆發,危及工人黨的安全。
在這樣的擔憂下,一度被控制、被軟禁的皮魯·馬尼諾重新獲得了自由,並且,因為他在工人當中的威望,得以以一個調和人的身份,居中調節工人黨和資本家的矛盾。工人黨希望通過這種奴隸,實現工人運動從魔導師時代向後魔導師時代的平穩過渡。而資本家則希望,通過這種形式,避免出現全國性的工人運動,甚至更可怕的,工人暴動。要知道,和弗恩第三共和國那些剛剛開始廣泛接觸共產主義的工人不同,尼格魯共和國的工人們,可是早就了解了自己力量,也能熟練運用這種力量。
「……所以,我們經過三天時間激烈的爭論,最終對尼格魯共和國下一步的發展達成了一致。我,皮魯·馬尼諾,將在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的任期結束後競選總統。而在馬拉爾克齊克總統剩下的一年任期內,我將作為議會的特別顧問,為國家繼續貢獻自己的力量……」
也不知道這個老傢伙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馬拉爾克齊克在心中腹誹。雖然他是馬尼諾親手捧上總統位置的,但是他對這個即將接任自己成為總統的魔導師大人,卻並沒有太多好感。身為總統卻不得不寄人籬下的日子,他過了太久,久到不想去回憶和記憶。可在時代的大潮面前,個人的意願終究是無足輕重的。既然資本家們和工人黨一致認為,皮魯·馬尼諾還有成為一個調和人的作用,那麼他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作為身上已經有了大魔導師標籤的人,自然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內亂將平,外敵未息」,馬尼諾還在講話,雖然他聲音不穩,氣喘吁吁,但是失而復得的權力,讓他好像吸了致幻劑一樣,非常興奮。
「……在這段時間裡,因為國內形勢複雜,危機重重,我們撤回了一部分部隊,以免發生意外。而現在,在我們就尼格魯共和國未來的道路打成一致意見的現在,我,馬拉爾克齊克先生,還有議會的諸黨派主席,一致認為,是時候向那個占領了我們領土的安肯瑞因,要回屬於我們的東西了!」
持續了半個小時的講話說到這,才算是進入了正題。調和國內矛盾的最好辦法,永遠是對外戰爭。現在工人黨和資本家相互猜忌,互不信任。可有了皮魯·馬尼諾的協調和那個不自量力的保羅·吉布森,這些不穩定因素就有了新的出口。發動戰爭,發動復仇之戰,進而通過戰爭平復國內矛盾,繼而實現權力的平穩過渡,是這三天會議上,大家的一致意見。至於伴隨戰爭而來的鮮血和死亡,在這些人眼中,也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
畢竟,人總是要死的。
總統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看著陽台下人群的歡呼,等大家安靜了一些之後,上前一步,接過皮魯·馬尼諾手中的話筒,開始講話。他要以現任總統的身份,對馬尼諾的話作補充說明,並進一步強調保衛國家領土、復仇入侵者的重要性。而在他們正在講話的同時,已經得到了會議精神的部隊,正在重新向東部集結。不論是曾經的大魔導師皮魯·馬尼諾,還是正在講話的總統安傑依·馬拉爾克齊克,對即將爆發的復仇之戰,都充滿信心。
畢竟,那個野蠻的、愚昧的、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國家,現在還在內戰之中,已經渾身傷痕累累。而尼格魯共和國的反擊,將成為殺死這頭巨獸的,那根致命的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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