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小夫妻一言不發地從大門口回到主屋,兩個正在一邊吃下午茶一邊細細碎碎聊天的娃娃看著表情怪異的父母,同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爹地,媽咪,下午好。」范逸展站起來,一雙純真中帶著穩重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們。
范仲南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後轉身率先往樓上走,而江心朵則是嘴角努力地扯出笑容:「小逸,貝貝,你們慢慢吃東西,爹地媽咪回到樓上有點事情要談。」
范逸展凝重地點點頭,而江品萱則是擔憂不已的追問:「媽咪,你跟爹地不會吵架的,對不對?」
正在上樓的范仲南身影頓了頓後又繼續往樓上走,江心朵走到兩個孩子面前,俯下身子親了親他們的小臉蛋,「爹地媽咪不會吵架。」
雖然得到媽咪的保證,但是兩個孩子看著父母完全無交流的一前一後上樓,小小的心裡灌滿了不安。
江心朵尾隨著他進了書房,順手把門關上,望著他背對她的高大身影許久,他仍舊沒有回身的打算,也不開口,兩人就這麼站著,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江心朵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把靖文怎麼了?」
她開口便是質問別人的事情,范仲南身子動了動,沒有回頭,聲音清冷而無所謂道:「死不了。」
「是不是人命對於你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她不是你們范家人嗎?」江心朵放在身側的雙手握在了一起。
因為他的態度,因為他的隱瞞。
「她對你做過什麼,你不會忘記了吧?以德報怨?那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會放過任何敢算計我的人。」
「可是,她已經得到懲罰了!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你就不能放過她們母女倆嗎?」想到剛才謝亞麗跪在她面前的情景,江心朵心中酸澀不已。
那是一個母親為了女兒能做出的最大的犧牲與讓步。
「那天晚上,你聽到了多少?」范仲南忽然轉變了話題。
什麼?江心朵凝眸望著他。
「我跟你弟弟的談話,你知道了多少?」他終於轉過身子面對他。書房裡沒有開燈,有些昏暗,他的臉背對光線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知道了多少?江心朵想著那天晚上她聽到的,從他們說江家的倉庫起火是范家人所為開始的……
之前還有什麼是她沒有聽到的秘密嗎?
看到她沒有回應,他吁出一口氣,「你不是想知道江靖文與我什麼關係嗎?她就是謝亞麗出?軌跟范博文生的女兒。江家的落敗就是他們兩個聯手開始製造的,從江氏在澳洲的開發案開始預謀,一步步私吞江家的產業,甚至設計了你弟弟那場車禍,就是要江家後續無人。你跟魏一鳴被人下藥,送到酒店也是她們做的。現在,還覺得她們可憐嗎?覺得我做的夠了嗎?她們做的其它事情,還要我再一一說明嗎?」
江心朵整個人無力地靠在門板上!臉色蒼白如紙,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靖文是范博文那個老色鬼的女兒!?
他們不僅是害了江漢生,更讓要置小航於死地。因為這樣,所以小航是這麼恨范家人!
那江靖文算來,是他堂妹了?
人心真是太難測了!她在江家這麼多年,以為自己已經了解人性的醜惡,卻未曾料到,沒有最醜惡,只有更醜惡。
自己一手造下的孽總有一天要還的。而現在,她們終究是償到苦頭!
「你這樣對她們,僅僅是因為他們對江家,對我所做的事情嗎?」加上對他下藥這一樁,真要仔細算來,自己的弟弟才是主謀,他卻只對謝亞麗母女下手,她們是不是知道了他什麼?或者說,是知道他們范家不可告人的事情?
剛才弟弟在說他弒父——
她不是不震撼的!就算是在五年前,她已經從范仁敬嘴裡聽到這麼一件事,可當時的她卻選擇無條件地相信他。
這種事情,可算是家族裡不可宣揚的秘聞,她相信他不會做出那種事,一定是范仁敬血口噴人,就算有什麼誤會,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她從未跟任何人說起,也沒有跟他求證過當年到底發生了事情。
可現在弟弟也知道,那謝亞麗她們肯定是從范博文那裡知道什麼然後告訴弟弟的,因為剛才她不止一次地向她發誓,她絕對不會亂說出去。
而在弟弟說起來的時候,他情緒大動,憤怒地掐著弟弟的脖子,那股狠勁讓她現在還有些心寒——
他太多不為人知的情緒及做事方式讓她敢到害怕。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往事能讓在外一向淡漠冷靜的他如此地惱怒?
他——會願意告訴她嗎?
她想知道什麼?而他又能告訴她多少?
范仲南慢慢地移動身子,每走一步,都像是千斤重一般。
走到她的身邊,他伸手撫上她的臉——
「朵朵——」
他的大手有些涼,似乎還帶著一絲絲水氣,她抬眸與他對視,視線空中交纏不休。
她抬起兩隻小手,握住他的手腕,輕啟紅唇,「你想說嗎?」
如果他現在不想說,那她不會逼他。可是,她真的希望可以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她想了解他多一點。
不管那些過去是光明還是黑暗,不管是開心還是痛苦,她想與他一起共同承受。
她知道,他還未從那些不堪的往事中走出來,要不然,也不可能別人只是在他面前提起,他便像只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刺要逼退對方。
「他們說的——是真的。」他語氣淡淡的,可在這聽著輕描淡寫中,江心朵卻也知道其實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氣才親口對她承認。
他真的動手殺了自己的父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他做出這樣的事?
而他自己一個人承受了這個事實這麼多年,都不會累嗎?
「這裡,還會難受嗎?」江心朵空出一隻手放到他胸口,眼淚卻一點一點的漫延出來,濕了眼眶。
「不會。」他閉上眼回了她兩個字。
不會難受嗎?可每次在想起那些往事的時候,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到一樣疼。
記憶太深刻,就算他再想遺忘,也不可能全部都抹掉。
可是,留在心中卻也是一種難耐的折磨,只有有人碰到,就像是又一次又一次地經歷……
「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本來滿心地想要分擔他那些不開心的,可他簡簡單單兩個字「不會」澆息了她一半信心與勇氣,而他閉上眼的動作讓她最後的一點信心也沒了。
不是不會難受,是他就算是難受也不會說出來,哪怕是面對她也一樣。
他對她,仍舊沒有闖開胸懷。
所以,很多事情都在瞞著她,不管與她有無關係,他都不想談。
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慢慢滑了一下來——
意識到她的動作,他猛地睜開眼,下意識就伸出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已經過去的事情,沒必要知道。」他的聲音沉悶壓抑,放在她肩上的手的力道也加重了,捏得她有些生疼,可她最疼的地方不是被捏住的肩膀,而是——
心。
心疼!
一陣心疼!
為他,為自己。
他說她沒必要知道!
他不敢在她面前坦城另一個她所陌生的范仲南。
「沒必要,那就算了。」
最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說道,然後她想推開那緊握住她肩膀的雙手,拉開書房的門,轉身離開。
范仲南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掌心流失,他慌亂地衝到門口,對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開口——
「江心朵,你到底想知道什麼?你就那麼想知道我的過去?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雙面人,所以想知道我真正的一面是嗎?你真的想看嗎?你敢嗎?」范仲南咬著牙,明明意識到自己說過頭了,但話已出口,收不回。
他譏笑的口氣,刺傷的還是他自己。
江心朵見過范仲南很多不同的一面,不管是工作上冷靜與從容,自傲與自負,還是面對她時的無賴與流︶氓,面對孩子們時的父親形象,可現在,她第一次見到了他的自卑與難堪。
江心朵知道自己不應該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去戳破了他的防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去挖掘你的過去,我只是——」
好奇是有一點,但她不會因為一時的好奇去探究別人心中的禁地,自以為能包容一切,她只是愛他,希望他可以與他一起分擔那段讓他至今仍舊難能釋懷的沉重過往。
可是他現在這樣——
「只是什麼?」
見江心朵說不出話來,范仲南卻變得盛怒起來
他向前幾大步,一把抓起她的手,「是不是因為我承認動手殺過人,所以你也害怕了?所以想要知道我那些不為人知的一面?」
「范仲南,你冷靜一點。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他的誤解讓她心痛又難過,他怎麼可以這麼想她?
「沒這麼想?那為什麼要轉身就走?你也覺得我雙手沾著血,覺得我污穢不堪的,是不是?」
「我沒有。你能不能放開我,好痛。」他越說越激動,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扯痛。
如果他還沒有準備要說,她不會逼他,但他現在情緒這麼激動,根本沒有辦法溝通。
「放開?痛?你怕了是嗎?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畢竟這麼多年沒動過手,想要殺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甩開她的手,後退兩步,厚實的胸膛因為情緒而起伏。
她心痛的望著他,忍住即將壓眶而出的淚水,一字一句地告訴他,「范仲南,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會這麼想你。你不願意說,我可以等。這麼多年,你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還少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朝她吼完後,她轉身往房間裡跑。
再也不想理他了,他根本什麼都不懂!
懂,不僅僅是體現在語言上,而是心靈的相貼。
他不懂,在經歷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情之後,她仍舊選擇站在他的身邊,為的是什麼?
她想要做的,不過是他人生的牽手伴侶!
陪著他一起經歷風雨,走過坎坷,心貼著心,一起變老。
而他,卻連最基本的信任也不給她!
混蛋!混蛋!混蛋!
范仲南,你是這個世上最混蛋的男人!
江心朵彭地關上房門,范仲南也沒有追上去,轉身往樓下走!
卻在轉角處看到了兩個孩子驚慌失措的臉。
他伸手抹了抹臉,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才一手撫著一個孩子的頭頂,用最平常的語氣開口:「爹地還有公事要處理,晚上你們陪媽咪吃飯。」
說完後,不管兩個孩子是不是有看到他們吵架,他大步地離開。
看著爹地離去的背影,江品萱扁著嘴看著哥哥,淚光漣漣,「哥哥,爹地媽咪真的吵架了,怎麼辦?」
「妹妹,不要哭。」范逸展把急得快掉眼淚的妹妹摟進懷裡,「我打電話讓sara過來。」
——
范婉媛接到兩個孩子的電話後,急沖沖趕過來。
江心朵卻在房間裡,說要一個人靜一靜不願意與她多談,她也不好勉強她。只是,詢問了管家及兩個孩子之後,她已經知道了他們為什麼會吵架。
這麼多年過去,fran果然還是不願意去正視面對那些事情,在面對心愛的女人時更是退縮得厲害。
可是,她對代替他把那些事情跟朵朵攤開來講嗎?不行。
女人在乎的不是她愛的那個男人曾經經歷過什麼,而是他願不願意與她共同承擔那段經歷。
一向大男人主義的他,或許認為沒有必要,可女人的心思,他根本半點不懂。
如果不是在兩個孩子還有范雪真面前,她真想罵他蠢!
當然,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
打了電話到公司去,james說他早就離開了,問了洛岩,也說沒見到他,而他自己的私人手機卻一直無人接聽。
他到底去哪裡了?
兩個孩子看著她凝重的表情,不由得更擔心了。
「sara,爹地會不會有事?」范逸展兩道劍眉擰了起來。
「我也擔心爹地耶。」
面對兩個孩子的擔憂,范婉媛臉上露出安慰的笑,有兩個這麼懂事的孩子,他還想怎麼樣?
「不會的,爹地是大人了,有什麼事情他會自己處理。」范婉媛摸摸他們的小臉蛋,「你們上去把媽咪叫下來,開飯了,好不好?」
江心朵就算是心情再不好,再想一個人靜靜,可是也不可能讓兩個孩子擔心她。
下樓來,與他們一起用了晚餐,再陪她們回樓上看書,洗澡,然後睡覺,她始終不願意與范婉媛單獨談談她與范仲南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想談,而一直到她回到房間,洗好澡躺在床上,他都沒有回來,連個電話也沒有,她也不主動打給他。
他需要冷靜,她也要。
那便如同這幾天一般繼續各自冷靜好了。
可是,她躺在床上許久卻怎麼也無法入眠,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她拿起手機撥了電話回墨爾本。
「朵朵,怎麼了?」江母很快接通了電話,有些奇怪女兒這麼晚才打電話給她。
「媽,還在看電視?」江心朵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準備睡了。」江母一邊回她一邊把電視給關掉,客廳里恢復了夜的寧靜,聽到女兒那邊沉默著不說話,她又開口道:「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仲南的公司還有問題?」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關注著財經頻道,新聞上都說沒事了,那朵朵怎麼會半夜睡不著打電話回來給她?
「公司沒事。」江心朵從床上坐起身,伸手把其中一個枕頭撈進懷裡,鼻腔里吸入的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這幾天他們是不說話,可是卻每天都睡在一起,當然是各睡各的,不過,今晚他大概不會回來了。
想把枕頭給丟出去,最終嘆了口氣又摟進懷裡。
「那是你跟仲南吵架?」江母小心翼翼地問道。
「媽——」她媽怎麼那麼怕她跟他吵架?江心朵在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樣跟她媽說起這段時間以來,她所被迫知道的關於江家的那些事情?
雖然江家已經不在了,可她覺得媽媽是有權利知道的。或許自己也是想找個人可以聽自己講講這些讓她不安又煩悶的事情,而媽媽是最合適的傾聽者。
「有什麼事情不能跟媽講?是不是小航在那邊做了什麼錯事?」江母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兒子拿了那張有范仲南簽字的支票是去找當事人對質,所以朵朵才會這麼的為難?
她後悔了,那張支票不該留的!真的不該。
她媽知道小航在這邊做的事情?江心朵也驚訝,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啊?
不過,她並沒有直接說起那件事,而是轉而開口道:「不是小航。我在這邊見到了大媽,還有靖文……」
借著電話,江心朵把最近她所經歷的,看到的,聽到的全都告訴了江母,除了江遠航偷范仲南印鑑的事情,她不想她擔心太多。
媽媽的一生好不容易現在平安穩定了,不該再為他們兩個孩子擔憂太多。
聽完女兒說完那些事,江母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許久許久沒有出聲回應。
「媽,你怎麼了?」江心朵擔心她媽是不是被嚇得出心臟病了。
「媽——」江母沒回應,江心朵又叫了一聲,這次,音量明顯是高了好幾度。
「媽在聽——」江母的聲音似乎蒼老了許多,似乎未能接受那麼多的事情,特別是謝亞麗母女給她的震憾太大了。
她沒料到,她們竟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這些,靖雅都不知道的吧?
想到江家最大的女兒江靖雅,江母終於明白這幾年來小航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的原因了。
「媽,你會不會也恨范家?恨他們對江家做的那些事?」她其實想問出口的是,她會不會也同弟弟一樣認為,她不應該范仲南在一起?
此時的她,不安的心真的需要有人給她支持,特別是來自媽媽的。
「朵朵——」江母長嘆一聲,「媽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跟小航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如果你想知道媽是不是反對你跟范仲南在一起,媽告訴你,不反對。你只要照著自己心中所想的去做就好。小航年紀還小,以前跟他爸爸感情又好,他一下子不能接受是很正常的。日後他會慢慢明白,不必理他。如果他再去吵你,你告訴你,我來跟他講。」
「媽——」江心朵想不到她媽在聽到這些事情後竟然一點也不反對她與范仲南在一起?而且語氣里也沒有對范家的埋怨,讓江心朵煩躁不已的心情平復不少。
「小航手裡那張支票,是從我這裡偷走的。」江母再度嘆了一口氣。
「媽,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
「那年去澳門把你爸的骨灰送回馬來,是你二媽交給我的。我怎麼會不知道?朵朵,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不要再去追究。你爸他這輩子對不起的人也很多,而你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身為女兒,你能做的,已經為他做過了。你的生活是你自己在選擇,不是為已經不在的人做選擇。」
媽媽的一番話,她壓在心裡的大石頭真的是落了地一般,「媽,你有愛過我爸嗎?」
如果沒有愛,怎麼可能如此甘願與在他身邊做小老婆,忍受他的風流不斷?可是,如果愛,又怎麼能忍受這些?
聽到女兒這麼問,江母搖了搖頭苦笑,「應該有過吧?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愛,但至少仍舊有些感情的。朵朵,媽已經不再去想以前的事了,現在唯一的願望看著你們成家立業。很晚了,不要聊了,去睡吧。」
看了看時間,她們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她手機在發燙,也快要沒電了。
「媽。那我睡了。晚安。」
「晚安。」江母也掛了電話,正欲上樓,卻看到早已回房休息的江靖雅站在樓梯口處靜靜地看著她。
「靖雅,怎麼還不睡?」
「阿姨,你在跟朵朵聊天嗎?」江靖雅眼裡有著疑惑與擔憂。
她從來沒有見地江母聊電話聊那麼久,她斷斷續續地聽了一會,聽到她們似乎在聊關於江家的事情,還聽到她多年不見的媽及妹妹的名字。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打斷她們。
「是啊。好久沒聊了,一聊就忘記時間了。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江母沒有打算跟她說剛才在電話里聊的話題。
她相信,這些事情與靖雅無關,靖雅一定也不知道這些事的。
以前的江靖雅脾氣是傲慢無禮,可是經歷了一場失敗的婚姻,她整個人脫胎換骨了。不再是當年的江靖雅。
「阿姨,你們是不是談到我媽跟我妹她們了?」
這些年,她們完全斷了聯繫,她也從未想過要去找她們,但是今晚聽到她們在談起,語氣不似平常的聊天,而且江母壓根不想告訴她,讓她有些起疑。
「朵朵在倫敦碰到她們了,只是她們生活得不太如意。你要不要去看她們?」江母思索了一會後,終於還是說了。
卻只是挑了最輕的來說。有些事情不知道就不會煩惱。
江靖雅靜默了幾秒鐘後才開口,「就算再不如意,那也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阿姨,我回房,你也早點睡。」
江靖雅轉身回房。
當年她大著肚子求助無門的時候,身為母親的她不但不對她伸出援手,反而是嫌她離婚丟人,還上門來指責她。
就算是現在她們生活落迫無依,她也不想插手。
——
深夜的玫瑰莊園,安靜得連樹葉落到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得到。
一輛黑色的車子悄無聲息地停在大門外面,幾秒鐘後,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率先下車,打開副駕駛室的門,同樣高挑的女子下車來。
黑暗的天空飄著綿綿的細雨,男人一手細心地為女人撐著傘,一手將她摟得更緊,像是怕她會冷一般。
他們就這樣相互相偎著站在門外等著,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身影照得長長的——
大概五分鐘之後,主屋那邊的門終於有了動靜,遠遠的,一抹看不清身材長相的身影撐著一把大傘朝門外走來。
越走越近,最後,那抹身影終於靠近門邊,在看清來人時,一雙灰色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大小姐,姑爺,你們回來了?」
洛岩只是輕點頭,范婉媛緩緩地開口:「老管家,好久不見。開門吧。」
她曾經發誓過不再踏進玫瑰莊園一步,可是,今晚她卻不得不走這一趟。
五年的時光一閃而過,老管家挺直的背脊已經有了弧度,只是,開門的動作仍舊利索。
兩人進了門,大鐵門再度哐地關上了。
「大小姐,要不要讓人準備房間?」
老太爺過世之後,這些年,玫瑰莊園不再有主人住,而他卻怎麼也捨不得離開,家裡的幾個見證著這座莊園從興盛到衰敗的老傭人也仍舊還留守著。
每天把整個莊園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花園裡的花花草草也理得進非常好,就算少爺小姐幾乎不再踏進來,但他們仍舊一絲不苟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不必了。fran呢?」她的目的是找范仲南。
「少爺在後面。」老管家其實也猜得出來大小姐回來,肯定是與少爺有關。
而他指的後面是主屋後的一個小花園,那裡葬著她的哥哥還有——嫂嫂。
「他呆了多久?」范婉媛一邊走一邊問。
「天色剛暗他就過來了,一直到現在。」
也就是他說已經在那裡好幾個小時了。
「我過去找他。」范婉媛停下腳步,望著洛岩。
「要不要我陪你?」
「不了。」范婉媛笑了笑,fran現在肯定不想見任何人,就算是洛岩也一樣。「老管家,你帶姑爺進去等我。」
「不必把我當客人。你自己小心。外面冷,有什麼話回來談。」洛岩低下頭,在她額輕吻了一下,然後把手中的大傘遞給她。
「我知道了。」范婉媛撐著傘,借著花園的燈光,沿著熟悉的小路慢慢往後面的小花園而去。
小花園比前面更安靜,所有的景致在黑夜中全都化成虛幻的影子。
她穿著軟底的靴子仍舊聽到清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可是范仲南卻始終沒有回過頭。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手上還夾著根燃了一半被雨水燒滅的菸頭,地上堆滿了無數的菸頭。
一直到范婉媛手上的大傘罩上他的頭,他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在他身邊蹲下來,嘆了口氣,將他夾在手中的煙抽出來,手指頭與他相碰觸,那冰涼的感覺讓她忍不住蹙眉毛,讓伸手摸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全都濕了,再坐下去,這麼冷的天他非生病不可。
「回去吧。」
「回哪裡?」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跟她吵架的那個家,他不想回去,他在全世界擁有數不清的房產,可卻沒有一個是屬於他的家。
他現在哪也不想去,就在這裡靜一靜。
「fran,你這樣,他們也不會安心。跟我回去,好不好?」范婉媛知道他一但固執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可她不得不想辦法勸他。
「他們還有什麼不安心的?」范仲南低啞一笑,「死了就什麼事也不用管。」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卻永遠要背負著那怎麼也脫不下來的沉重十字架。
「fran,死者為重。」看來他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要不然也不會這樣的埋怨他們。
「我知道。」他又何嘗不知道,其實他們死了確實比活著輕鬆。他只是,今天的心情實在是沉悶得難受。
「不要讓朵朵跟孩子們擔心。你現在不再是一個人。」如果其它人都沒有用的話,那只能抬起她們了。
「她還會擔心我嗎?」他低下頭,想到下午與她的爭執,心卻更沉了,像是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洞,怎麼也爬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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