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門前,朱栩背著手,望著宮外湛藍的天空。
魏忠賢一身蟒服,恭恭敬敬的彎腰低頭,再不遠處是曹變蛟,曹化淳等人。
朱栩的目光悠遠,神思也飄忽,許久才悠然道:「魏忠賢,你說,遼東那邊的雪應該也差不多化了吧?」
魏忠賢抬頭向外面看了看,旋即低頭道:「皇上,眼看就要進四月了,是該化了。」
近來魏忠賢十分的謹慎,也越的小心,他知道朱栩在謀劃大事,他可不敢生亂引起朱栩的不快。
朱栩深吸一口氣,目光深邃的道:「是啊,雪化了,就該打獵了……」
遼東的二貝勒阿敏在謀算除掉黃太吉,可黃太吉哪是那麼好對付的。
黃太吉在四大貝勒中一直不顯山不漏水十幾年,深懂的韜光養晦,隱忍鋒芒。
要不是如此,後金的大汗也輪不到他來做,歷史上他上位後,哪裡還有所謂的四大貝勒輪流理政?阿敏最後的下場就是被幽囚至死。
這樣一個人,以阿敏那種囂張跋扈,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也能暗算得了他?
『只怕是黃太吉要藉機除掉阿敏,徹底掌控後金了。』朱栩心裡自語。
沒有了阿敏,後金就再沒有人能掣肘黃太吉,後金要更難對付了。
魏忠賢不太明白朱栩話里的意思,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是要去京郊打獵?」
朱栩笑著擺了擺手,轉身進去,道:「說說你查到消息吧。」
魏忠賢神色一凜,謹慎小心的跟在朱栩身後,道:「皇上,根據奴婢的查探,在京城的六部九寺中,東林黨羽大大小小過三百人,從七品到二品不等,除卻六部尚書侍郎,其他位置幾乎都有,這次也大部分都參與了『罷政』。」
朱栩倒是不意外,東林黨人的主張在這個時候得到士大夫階層的廣泛認同,有著『正人』名聲,文壇宿老,朝廷高官遍布,自然是從者雲集,黨羽遍天下。
加上**星當初『驅邪用正』,不知道提拔了多少東林黨人,再彼此勾連,相互幫扶推薦,若不是被魏忠賢,朱栩相繼打擊過,怕是整個京城上下都要是東林黨的人了。
朱栩坐在龍椅上,手裡拿著的是鄒青山寫的文章,每一句話都在理,從太祖祖制到現今局勢,分析的清清楚楚,字句簡潔易懂,毫不晦澀,只要是讀過幾年書的人,想必都能看懂,也必會被感染。
朱栩對著魏忠賢晃了晃這篇文章,笑道「現在非議滿京城了吧?」
魏忠賢看了眼,自也知道,躬身在那道:「是,大部分讀書人都認為,裁撤都察院實乃亂政,不當施行。」
朱栩點頭,又看向曹化淳,道:「周嘉謨在仁壽殿多久了?」
曹化淳轉過身,道:「差不多小半時辰。」
朱栩手指敲著桌面,面無表情,心裡也是倍感壓力,若是換作天啟或者是萬曆,應該是早就妥協了吧?
沒多久,六部尚書也到了,甚至是孫承宗,畢自嚴也跟著到來。
每個人都神色凝重,一片肅然。
六部癱瘓不是小事,更何況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大動靜,東林黨分明是傾盡所有,『決戰』了。
眾人相互看了一會兒,還是孫承宗抬手,沉聲道:「皇上,現在新政正是推行的關鍵時刻,京城決不能亂!」
朱栩看著他,輕輕點頭。京城不能亂,否則地方會更亂。
畢自嚴沒有說話,心裡暗感皇帝還是著急了,若是慢慢來,不動聲色的推動,肯定不會惹出這麼大的風暴。
除卻孫承宗,六部實則以傅昌宗為,他向朱栩道:「皇上,當務之急,還是要恢復六部政務,哪怕耽擱一個時辰,政務也會耽誤不少,後果嚴重。」
朱栩手指敲著桌面,神色淡漠,眼神也平靜的如常,看向周應秋道:「周尚書,你有什麼辦法?」
周應秋一路上也在思索著辦法,可一下子一百多人『告假』,而且人數還在增加,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填補能解決的。政務也耽誤不得,想要解決,還是要讓那些東林黨人儘快回來。
不過,顯然這是不可能,他抬手向朱栩,神色厲然道:「回皇上,吏部著手填補,支撐三人應該沒有問題。不過,信王乃政務總理大臣,統領六部九寺,現今六部九卿官員『罷政』,這個責任在文昭閣,臣請先誅信王!」
周應秋的話一出,滿堂皆驚,皆靜。
別說信王沒有大錯,即便有大錯,你一個臣子憑什麼攛掇皇帝去殺親哥哥,這是要留千古污名的!
不過在場的都是大明精英,環海沉浮多年,很快就醒悟過來。
東林黨人現在最大的寄託就是朱由檢,全都在指望他,若是朱由檢被殺,那東林黨勢力再大也完了,沒有希望了!
而唯一能勸服東林黨的,也只有朱由檢!
朱由檢不能死,那就只有東林黨乖乖『投降』!
不論是孫承宗,畢自嚴,還是申用懋等人,都詫異的看了眼周應秋,這位吏部尚書一直都平平靜靜,沒有表現出什麼,關鍵時刻有奇計!
朱栩也明白過來,讚許的對著周應秋點頭一笑,道「嗯,周尚書這一策很好,不過不著急,讓他們再跳一會兒,朕要再看看。」
畢自嚴看了眼朱栩,眉頭深深一皺。他明白了,皇帝裁撤都察院是真,卻也是個幌子,他是要逼出所有東林黨,一次性的清理乾淨,不留任何後患!
他悄悄瞥了眼邊上的孫承宗,他覺得朱栩太著急,應該放慢一點,這樣會有大亂子。
孫承宗到底是朱栩的老人了,他感覺到畢自嚴的目光,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畢自嚴一怔,又看了眼朱栩,沉吟著沒有說話。孫承宗是他信賴的人,這位與他很相似,不摻和黨爭,一心為國事,有能力,有眼光,既然他很沉著,想必其中自有原因。
至於傅昌宗,周應秋兩人就更不會說話,他們深知朱栩的心思。
倒是很難得人來這麼齊,朱栩將這群人領到偏殿,認真的商議國政來。
京城內外,大風起兮,風波如潮。
東林黨人耐著性子,沒有過多的上表彈劾,抗爭,只是六部九寺『告假』的人越來越多。
各種議論是否裁撤都察院的文章也滿大街遍布,普通老百姓都在街頭巷尾的討論。
一些士子也悄然聚集,遙望東華門方向。
周嘉謨出了宮,一連兩天,都有萬曆朝老臣的家眷進宮,陪著劉老太妃談心聊天,追憶往昔。
楊漣府上。
楊漣,葉向高,韓癀,繆昌期,左光斗,顧大章,魏大中,房可狀,周宗建,周朝瑞等足足近百人齊聚,都是東林中堅力量,幾乎全數都在那本『東林點將錄』上,此刻他們要抗爭的不是閹黨,而是朝廷,或者說是皇帝朱栩關於裁撤都察院的事。
周宗建神色憤慨,大聲道:「想當初,我等七十多人冒死彈劾魏閹,而今一起反對『亂政』,不成功便成仁!」
周朝瑞身形板正,面色堅毅,道:「不錯,現今我東林全數『罷政』,皇上必然會放棄裁撤都察院,還歸本正!」
袁化中抬頭看著眾人,聲音也鏗鏘如鐵,道:「我等為國申難,清本溯源,縱然百死而不悔!」
在座的都慷慨陳詞,大義凜然,一副要拋頭顱灑熱血,英勇就義模樣!
過了好一陣子,左光斗才插得上嘴,道:「諸位同僚不必擔憂,據我從宮裡得到的消息,皇上這兩日都無心理政,聽說還被太妃教訓,放棄裁撤都察院已屬必然!」
魏大中道「六部九寺只剩下那幾個尚書侍郎,已耽擱二日,本官料定,最多再一日,皇上必然收回成命!」
楊漣在那默默聽著,心裡直覺一陣舒爽,自從朱栩登基以來,他就沒有舒心過,這一次,終於可以狠狠出口惡氣了!
葉向高,韓癀等人也面帶微笑,沒有人誰能夠在這種局面下還不妥協。
偌大的江山,不是靠皇帝,或者幾個尚書侍郎去治理的!
東廠大牢。
范景文面對著汪文言,給他倒著酒,笑容滿面的道:『汪兄的手段真如鬼神,宮裡的內監已經傳出消息,皇上不會裁撤都察院了。』
汪文言吃著酒菜,心裡也大好,既然都察院不裁,就說明東林黨大勝,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就要出獄了!
汪文言還是很謹慎,吞下酒菜,道:「宮裡沒有明確的旨意前,不要掉以輕心。」
范景文點頭,道:「這個我知道,這次來,我是想問,該如何善後?」
汪文言也猜到了,早有對策,笑道:「這很簡單,旨意一下,就讓人銷假,另外找幾個人請調出京,給皇上出出氣。然後讓楊大洪等人安靜一段時間,哪怕是京察,也要慎之又慎,千萬不要再去激怒皇上。」
范景文思索一陣子,道:「說的是,想來用不了幾日汪兄就要出獄,到時候咱們再細細的商議,京察事關重大,決不能交於他人之手,尤其是閹黨!」
汪文言聽到這句話,神色也沉下來,閹黨的勢力現在已經很大,若是再掌握京察,即便東林安然躲過這次危機,也渡不過閹黨京察這一關。
所以,京察必須掌握在東林黨人手裡!
「想辦法,我要儘快出去!」汪文言放下手裡的一切,肅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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