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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要走?」他沉著聲,忽然扳過我的肩膀,不由分說的將我拖進門。
踉蹌著跟上他的腳步,我心裡竊竊的笑,這可是你硬拖我進來的,不是我非要來的。
沿途經過皇太極身側時,我匆匆瞥了他一眼。那雙眼眸深沉幽暗,隱晦莫測,俊秀無比的臉上猶如覆著三尺厚的冰層。
「東哥!」一個陌生的聲音吃驚的喊出我的名字,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往聲源處望去。
竟然是他!
布占泰!
一別經年,再見他時,發現他也已非當年那個鋒芒畢露的男人,俊朗的臉上多了一分沉穩內斂。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會,忽而唇角揚起:「呵,果然是你啊!」隨後轉向努爾哈赤,笑意更濃,「幾年不見,東哥真是愈發有女人味了。」
努爾哈赤摟著我的肩哈哈一笑。
我眉心一蹙,正想將他的狼爪拍掉,忽覺側面有道凌厲的目光朝我射來。
我抬頭。
然後,咧嘴大笑。
果然在這——烏拉那拉阿巴亥!
她就坐在主位邊上,穿了身緋紅色百蝶花卉紋妝花緞絲袍,許是方才喝了些酒,小臉由內向外透出一種水靈靈的嫣紅,一雙大眼睛明亮得猶如黑夜裡的星星。
「原來阿巴亥格格也在……」我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有意無意的瞟了努爾哈赤一眼。努爾哈赤忽然斂起笑意,擱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按了下。
「東哥……姐姐好。阿巴亥給姐姐請安。」她弱不禁風似的站起身,微微一晃,似乎已是不勝酒力。
好丫頭!前幾天還口口聲聲喊我「姑姑」來著,這會子突然就改了口,還一臉的騙死人不償命的忱摯友愛……
要不是我跟她關係早就搞僵,差點就被她騙過去了。
我眼珠一轉,已笑著說:「妹妹客氣了。」伸手扶她,她原本正趔趄著要往努爾哈赤懷裡倒,被我這麼一攔,頓時僵在原地。
我的手在她右手腕上一搭,指尖觸到一件冰涼的硬物,低頭一看,卻是一串翠綠的碧璽手串,一共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璽翠珠,底下一顆碧璽佛頭相連,穿了三顆小東珠,再往下綴了個結牌,上嵌一圈鑽石,中間鑲了枚紅寶石。結牌底下又綴了纓絡,綏子上仍是串了兩顆東珠,與碧璽同樣一般大小。
我暗自冷笑,扶著她將她往努爾哈赤懷裡帶:「爺!阿巴亥妹妹醉了,您可得多多憐香惜玉才是。」
努爾哈赤抿著唇不說話,阿巴亥被我推向他懷裡的同時,他竟往斜邊上跨了一步,一把將我拉到身邊,摁著坐上了他的座位。
「你飯還沒吃,哪來那麼多廢話!」
我掩唇吃吃的笑。方才餘光瞥及,阿巴亥險些摔趴到地上,若非她身邊的一個端菜的雜役見機快扶了她一把,她哪還能站在那裡,沖我橫鼻子豎眉毛的?
「啪!」
我驚訝得眼睛瞪得老大!阿巴亥竟然不思感恩,反手給了那雜役一巴掌,怒目而斥:「不長眼的東西!」
呵!什麼叫指和尚罵賊禿,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她分別是罵給我的嘛。
「阿巴亥,怎麼了?」布占泰沉聲問。
打罵奴才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如此動靜,若非歌舞聲樂之音掩蓋住了她的叫聲,必將引來眾人矚目。
「額其克!這奴才……這奴才……」她那蓮花指顫顫的指著那雜役,眼眶裡竟已委屈得飽含熱淚,「他剛才對我……」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布占泰沉著臉不說話,回過頭去看主人家。
努爾哈赤面不改色,不徐不緩的說:「來人!把這沒規矩的東西拖下去,砍去雙手!」
那雜役慘白著臉,待兩名侍衛過來拖起他,他嚇得渾身顫抖,悽厲的嗥叫:「格格……格格!饒命——爺饒命——主子——」
努爾哈赤無動於衷,滿屋子的阿哥們沒一個吭聲的,我只能求助的瞥向皇太極,卻發現他正低頭悠然的吃著菜,好似根本沒看見這裡發生了什麼。
那名雜役就像頭待宰的牛犢般嚎叫著被拖走,我心裡一顫,直覺得便要站起來,可是肩上一股大力壓下。
努爾哈赤站在我身後,他的手仍搭在我肩上,冷峻的臉上一無表情。
「你……」
我肩膀一動,他俯下身子,漫不經心的在我耳邊低聲吐出兩個字:「求我!」
我一怔。他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不會忍心眼睜睜看著那狗奴才死……想我饒他,你便求我。」他的眼中閃動著殘忍的笑意。
眼看雜役已被拖出門檻,正歇斯底里的用雙手扒著門框做垂死掙扎,侍衛們將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他臉色慘白,表情驚恐悽厲。
「好!」我想也不想,立馬答應。
如果我的自尊能換回一條人命,我不會有半分的猶豫和顧惜,畢竟,那是一條真真實實的性命,無關貴賤等級。
努爾哈赤嗤地一笑,大聲說:「慢著!」
侍衛們停下動作,那雜役癱軟在地上,驚魂不定:「主子饒命!主子……」
「今兒個是我建州與烏拉再定姻親之好的日子,不能叫這狗奴才攪了喜氣。罷了,先拖下去杖責二十,拘起來容後發落!」
「是!」一干侍衛應了,將哭得已然脫力的小廝拖出門去。
我臉色稍和,轉眼看阿巴亥,那張絕麗的小臉上竟透出一層怨氣,見我望來,隨即收起,仍是嚶嚶的拿帕子不住的拭著眼角。
真沒見過有哪個女孩子似她這般工於心計的!她與莽古濟同齡,可是幼稚的莽古濟跟她一比,簡直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公主。
不由自主的,我回過頭來搜尋到皇太極的身影,遠遠的隔著人群望著他,模糊的記起,以前也曾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感受到低齡兒童的可怕和不簡單。
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一個!
皇太極似乎覺察出我正在注視他,忽然仰起頭,從座位上緩緩起身,離開阿哥們的席面徑直向我走來。
他先給父親行了禮,沒等努爾哈赤開口問他,他竟已帶著一臉疑惑的看向我:「表姐,你喊我過來做什麼?」
我一愣,這是什麼話?我幾時喊他過來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磨蹭著在我身邊坐下,天真又孩子氣的說:「表姐,你是想讓我陪你一塊用膳是不是?不如你去我那一桌好了,兄長和弟弟他們也很想和你一塊玩呢。」
「既是如此……皇太極,你便留下陪東哥說話吧。」努爾哈赤一副瞭然的神情,他一定是以為我經過方才那件事後心情鬱悶,所以喊皇太極過來解悶。
我卻清楚的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皇太極的小腦袋瓜里不知道又在搞什麼花樣了。
一時捉摸不透,不過一場風波就此告一段落,之後賓主重新落座,我這才驚訝的察覺原來自己坐了努爾哈赤的主位——這個位置是他強按著我坐的,不關我事,如今他倒是在我右邊重新坐了,神情自若,沒見有半分不悅。
而皇太極……他坐在我左邊,這個位置原先是阿巴亥坐的!此刻站在身後的丫頭正是阿巴亥的婢女!他心裡明明也清楚的很,偏一個勁的使喚那丫頭不停的給我布菜。
看皇太極的樣子,只是在恪盡一個表弟的職責,非常的細心溫柔,就連布占泰見了也連連誇讚八阿哥如何如何,聽得努爾哈赤滿面紅光,得意非凡。
我卻在看到阿巴亥眼中隱隱的恨意中約莫猜到了什麼!皇太極這小子……真是太可愛了!
我臉上藏不住歡喜,心裡高興,臉上自然也就笑了起來,阿巴亥的臉色愈發難看。
又過了片刻,皇太極猛地推了我一把,站起大聲說道:「表姐,今天是阿瑪和阿巴亥德赫麼[1]定親的日子,咱們做小輩的,理應敬上一杯的。」他說得如此認真,就連表情也是一絲不苟,滿臉摯誠。
我一口湯沒來得及咽下,嗆在喉嚨里,只覺得又癢又痛,差點沒笑趴在桌上!
皇太極向來的習慣是直呼我東哥之名,這次卻故意喊我表姐,稱呼阿巴亥為德赫麼,用意真是相當刻薄。可既然話已說到這份上,我自然得配合他把戲做足了,於是笑吟吟的站起身,端起酒盅對著努爾哈赤舉了舉,又對阿巴亥舉了舉:「東哥祝兩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實在不敢再看阿巴亥那張臭到家的扭曲臉孔,怕自己會忍不住笑爆,忙舉杯就唇。正欲一口飲盡,忽然手上一空,耳畔努爾哈赤諳啞著聲說:「你不會喝酒。」
那盅酒杯被他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他臉色不佳,似乎隱含怒氣。
我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他了,難道和皇太極一起戲弄他未來的小妻子,被他識破,所以不高興了?
我聳聳肩:「那好吧,我以茶代酒也是一樣。」
「喝茶就不必了……」他譏誚的望著我,「喝茶不顯得太沒誠意了麼?」
我眉頭一豎,喝酒不許,喝茶又不行!那他想幹什麼?怎麼所有話都由他一人說去了?
「姐姐!」嬌柔的聲音響起,是阿巴亥。
才回頭,就見自己面前輕輕擱下兩隻深口海碗,接著一隻白如皓玉的纖纖玉手提著酒壺,徐徐的注滿酒水。
「多謝東哥姐姐吉言,阿巴亥先干為盡!」端起其中一隻,毫不含糊的仰頭喝下。
我驚愕的望著她高高抬起的下巴,那一道柔美中透著堅毅的弧線實在好看得叫人嘆息。
「好酒量!」不知何時,努爾哈赤的那群兒子竟然全部圍攏過來,方才那聲喝彩正是由阿拜嘴裡喊出。
我微微一笑,伸手端起海碗的剎那,忽然從三個方向同時伸出三隻手,一齊阻止了我——皇太極的手虛懸在上空,努爾哈赤抓住了我的手腕,布占泰按在了碗沿上。
「怎麼了?」我笑問。
皇太極最先縮手,接著布占泰深深瞅了我一眼,也將手撤回。只有努爾哈赤,滿臉怒意的瞪著我:「你不會喝酒!」
「可是……」我瞟了眼阿巴亥,「阿巴亥格格的美意怎能拒絕?」
努爾哈赤騰出另一隻手,端起海碗,仰頭喝盡。
我不禁有些動容,其實我並不如他所想,當真滴酒不沾。只是我的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喝多了會變得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有宏曾嘲笑我是一瓶瘋,意思是說我喝一瓶啤酒下去,就會瘋言瘋語,形如痴癲。
今天我倒真是想讓自己喝點酒,然後借酒壯膽,大鬧一番,可惜竟不能如願。
努爾哈赤喝完酒後竟然面不改色,這次連布占泰也喝了聲彩。
「阿瑪!」阿拜和湯古代等阿哥一齊上前,「兒子們也恭祝阿瑪大喜……」
[1]德赫麼:滿語發音deheme,阿姨、姨母、姨娘的意思。
第31章 代酒
輪番祝酒,努爾哈赤皆是來者不拒,酒到杯乾。
趁著人多混亂,我推了推皇太極,小聲說:「我想要那阿巴亥腕上的那條手串。」
皇太極猛地瞪大了眼,見鬼似的看了我老半天:「你魔症了!」
我噘嘴:「又不是真的稀罕,只是氣不過……」
「所以今兒個故意跑來找茬?」他冷冷一笑,「你也未免太過幼稚了!」一句話氣得差點沒把我噎死。
許是見我臉色難看,他稍稍緩和了些:「喜歡那種東西,等我日後攢夠了銀子買給你……」
「我不是……」
「今兒個已經逾越了。」他打斷我的話,輕聲嘆了口氣,「我就知道碰上你准沒好事,阿瑪保不准已對我起疑……」他目光放柔,「算了吧,能忍則忍,今日你的聲勢已經全然壓在她之上。自打聽到你的名字起,阿瑪的整個心思便只撲在你一人身上了。」
我臉頰微微一燙。
「難道……你是想勾起阿瑪的心思,和阿巴亥爭寵到底不成?」
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今晚之舉,的確是太過衝動魯莽!
用力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頰,嫉妒心果然會讓人失去理智——諸般凌/辱我都能咽下,唯獨她對代善做的那件事讓我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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