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歌唱第一部 第三十四章 獨自歌唱的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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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父勇拾掇得挺俏皮的。墨子閣 www.mozige.com興許是過年不上班的緣故，他居然穿著休閒格子西服，配露出腳踝的八分窄腿褲，光腳穿一雙豆豆鞋，看上去比平常年輕得多。秦小楓笑著恭維了他幾句，問他今天是按原有體系往下講還是怎麼。宰父勇建議這三天加「聊天課」，就是全英文隨便聊。

    秦小楓覺得是個好主意，「行啊，您出題目吧。」

    宰父勇眼睛一轉，指著她手裡的杯子「咱們就聊鯨魚吧。」

    秦小楓笑起來，改了英語「下午好，我是東約克郡的布萊爾警長。上個星期我們在草原上發現一頭可憐的鯨魚的遺體，

    joh

    doe。」

    「啊，太不幸了，」宰父勇分分鐘進入狀態「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它受傷了？」

    「沒有，據我們的法醫檢查，它並沒有外傷。」

    「布萊爾警長，您剛才說它在草原上？而不在海灘上？」

    「嗯嗯，先生您真是很敏銳呀，以後我們遇上大案要案也許需要您的寶貴意見。joh距離最近的海濱有米遠。」

    「有點費解呢，是有偷獵賊嗎？」

    「呃……並沒有，這世上還沒有能拖得動它的賊。目前最合理的推測是它在海灘上擱淺了。r

    doe是一個年輕健康的小伙子，渾身充滿了青春活力。它決定與命運抗爭，通過翻滾回到海中。」

    「joh

    doe，加油！joh

    doe，加油！」宰父勇逼真地喊道，還捋了捋袖子。

    「可是，它不幸滾錯了方向，再滾……再滾……後來就是我們看見的這個樣子了。」

    「唉，布萊爾警長，我明白了，」宰父勇嘆息著「下次我要對在街上問我路的人好一點，當他們名叫joh時更是如此。」

    「您說得對，您是一位樂於助人的好公民，我代表東約克郡警察局感謝您。」布萊爾-秦警長贊同地說「或許每個人都需要一個gps。嗯，我決定打電話給我的股票經紀人，加碼gps行業的頭部企業。」

    宰父勇悲天憫人地搖搖頭「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呢。」

    「悲傷嗎？」秦小楓側過自己的杯子，給宰父勇看上面那隻圓滾滾的鯨魚，它正在浮出水面，龐大的身軀以度角向上延伸，遠處的冰山和倒影是純粹的冰藍色。「solo」

    「這是它的名字？梭羅？」宰父勇沒聽清。

    「不，alie它的名字叫alie」秦小楓慢慢地回答「它是世界上最孤獨的鯨魚，所有其他的鯨魚都不認識它，對它的存在一無所知。它屬於鬚鯨亞目，也許是某個未知種類的最後一隻成員，也許是一個藍鯨和鰭鯨的罕見的愛情結晶，也許是一隻生而殘疾的鯨魚寶寶。誰知道呢。」

    「它體型有多大？」宰父勇很好奇。

    「鬚鯨亞目的個體通常是巨大的，alie有英尺長、噸重。」

    「哇，那是很大的一隻啊。為什麼您說它是孤獨的？」宰父同學勤於發問，課堂參與度極佳。

    「它沒有家族，沒有伴侶，自三十年前人們發現它以來，它獨自旅行，獨自歌唱，附近沒有慣常應該有的鯨群與它應和。」秦小楓轉動杯子，神情有些落寞「它的歌聲沒有其他鯨魚聽得見，因為它的頻率是赫茲，遠遠超出正常鯨到赫茲的頻率範圍。」

    秦小楓把杯子放在桌上，往後靠進椅子裡。「它的喜悅沒有人分享，憂傷時也沒人撫慰，看見再美的風景也不能指給同伴看。沒有愛人，沒有小孩，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她傷感地微笑了一下「藍鯨的壽命起碼有年，除了日本人，它們也沒有天敵，很多可以活到甚至歲。」

    她看著宰父勇的眼睛，輕輕地說「您想想，請想像一下吧，幾十年無人陪伴的生活，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歌聲。獨唱人生，」她重複了一次「life

    of

    solo」

    她的態度很溫和平靜，聲音小小的。但是宰父勇不知為何突然語塞，接不下去了。

    「令人心碎。」他勉強應答。

    老師偏頭思考了一下「早先我也跟您想的一樣，但現在我的想法有了一點改變孤獨的宿命未必可怕。每朵烏雲都有金邊，孤獨也可能意味著自由，後者是很重要的補償呢。如果我們再想遠一點，孤獨既可以是命運，也可以是選擇。獨自孤獨，總比在人群中孤獨要好一些吧？」

    學生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聽她舒緩地往下說「令人心碎？另一隻鯨魚tahlequah，它是一隻虎鯨媽媽，懷孕個月以後生下了一隻小寶寶。這是一件期盼已久的大事，整個鯨群拱衛慶祝。但是寶寶一小時內就夭折了。tahlequah不肯放開它，頂著它遊動。這對鯨魚來說其實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

    學生屏住了呼吸。

    「tahlequah頂著它磅重的孩子，不進食、不休息，往返巡遊，從溫哥華島到聖胡安島，每天的里程大約到英里。」

    「……後來呢？」

    「天。英里。tahlequah終於力竭，寶寶滑入水中，在海底長眠。這才是一場令人心碎的漫長告別。」

    師生二人靜默了一陣子，相顧悵然，都有些懊惱為何在新年裡把天這樣子聊死了。幸虧金老師進來送茶和小餅乾，他歡快的寒暄恢復了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課堂氣氛，接下來兩人都特地挑著輕鬆的話題聊。

    下課的時候宰父勇遞過一個巨大的紙袋，說他去日本玩了幾天，給秦老師帶的小禮物。秦小楓瞥了一眼，除了幾盒和果子一類的小食品，裡面還有兩個精美的盒子，看樣子是飾物，越發不肯接，只說心領了。宰父勇能說會道，什麼讓秦老師費心了呀，什麼新春佳節呀，什麼微不足道聊表心意的小禮物呀，還堅持邀請秦小楓吃晚飯。

    秦小楓與他在樓梯口虛與委蛇，口不對心地周旋著，心想金老師浪到哪裡去了，還不上來解個圍。秦小楓說您太客氣了，應該的，不敢當，而且學校有規定，不允許接受學生的禮物，也不許吃學生的飯。何況我已經另約了朋友……她漸漸詞窮，節節敗退，眼看要被拿下了。謝天謝地，幸好樓梯上有響動，援兵終於出現，不過不來自一樓而是來自三樓。趙總站在二樓半平台那裡，也不知道他站多久了。

    「千枝，下課了？那我們走吧。」

    秦小楓本就不善拒絕半生不熟的人，這下子如釋重負。宰父勇見她真的有約，這才罷休。

    他走到一樓半了，又回頭問她「小秦老師，真的有alie嗎？」

    「有的，」秦小楓手在空中寫著四個字母「oaa，您可以去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局的網站聽它的歌聲。」

    他仰著頭「好聽嗎？」

    「美極了。」秦小楓垂眼看他，又好像透過他看到很遠的地方，非常溫柔地說「美極了。」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紙袋放在地上，對秦小楓說明天見，走掉了。

    這時金老師才跑上來，秦小楓不由得壓低聲音埋怨他「哎呀，金老師，你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啊。下次再這樣我會痛毆你的喲。」

    －－－－－－題外話－－－－－－

    她孤獨而強大，請不要為愛麗絲感到憂傷。請為她喝彩，雖然，其實她連這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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