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輝回頭看著慢步走來的余玲有些發懵。
首先,這不是他第一次與余玲照面,之前的每一次,余玲從未主動和他說話。
其次,他是第一次看到身為咖啡廳老闆的余玲這麼早來上班。
最後,她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
咽下滿腹疑問,張大輝禮貌地向余玲欠了欠身。
「你好。」
余玲微微一笑,抬頭望著射擊俱樂部的招牌,問道:「我聽說您這邊可以教課,對嗎?」
張大輝點點頭:「沒錯。」
他曾在新聞里看到過,鄭億和余玲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孩子。
「成年人可以嗎?」
張大輝愣了愣,依舊點頭:「可以。」
「太好了。」
余玲的臉上全程保持著標準的微笑。
似乎猜到余玲的意思,但張大輝不敢相信,只得開口確認。
「你想學?」
余玲捂嘴笑道:「怎麼會!我年紀不小,還有這麼大個店需要照顧。」
「那是?」
「沒什麼,我只是替別人問問。」說罷,余玲揮手與張大輝道別後轉頭走回咖啡廳。
當天晚上,最後一個離店的他又一次聽到有人在門外喚他的名字。
張大輝出門一看,外面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男人。
他頭戴黑色鴨舌帽,身穿深灰色速干T恤,腰纏黑色休閒款腰包,下身黑色薄款運動長褲,腳上一雙不知品牌的網面運動鞋飽經風霜。
「張大輝?」
張大輝點點頭,隨即,男人向他遞來一隻信封袋:「你的快遞。」
「快遞?」他怎麼不知道最近有誰要寄快遞給他?
接過信封,張大輝一邊拆一邊往俱樂部裡面走。
直至樓梯口,他身體忽然一頓。
手下,一張紅色的生日宴會邀請函裡面,用燙金文字印著鄭鑫昀的名字。
意識到邀請函和余玲有關,張大輝剛想拿著信封去對面詢問,只見信封裡面除了邀請函,還有一張列印的紙條。
「之前和你說的客戶,他想見見你。」
韓陽抬起頭,不可思議地說:「然後他就拿著邀請函去了希爾頓酒店?」
總覺得,如果事情原封不動地放在他身上,他不會這麼乖。
「對啊。」商思文同感,「尤其我們審問李仁和錢裕豐的時候,他們兩個的證詞一致。都說張大輝在射擊比賽當日去希爾頓酒店參加生日宴是為了讓喜歡槍的鄭鑫昀報班上課,怎麼到張大輝這,整件事和鄭鑫昀沒關係了?」
「別急。」陳澤洋向斐辰手上的訊問筆錄揚了揚下巴,「下一頁,繼續看。」
兩人低頭,斐辰已將文件翻至下一頁。
在審訊室,面對張大輝的敘述,陳澤洋也有同樣的疑問。
對於沒有將實情告知李仁和錢裕豐的事,張大輝認。
找朋友幫忙要到邀請函和去希爾頓酒店參加生日宴會的目的是為了讓鄭鑫昀成為客戶的事都是他編的,目的是為了掩蓋余玲找過他的事實。
至於理由,張大輝道:「我想為俱樂部拉攏更多優質客戶,尤其是不差錢的VIP。」
幾年前,他們三人退伍。
走出部隊的那一刻,他們都沉默了。
二十幾歲的年紀,原生家庭幫不上,自己又沒學歷,在部隊的成績也是中規中矩。
平平淡淡的自己,從今往後,要做什麼呢?
張大輝是樾安本地人,但老家的位置卻連市中心的邊邊都摸不到。
回老家?
可能一輩子都到頭了。
就在他茫然無助的時候,李仁和錢裕豐忽然出現在他眼前。
坐在獨木橋上扔石頭的他揉了揉眼,生怕是自己太想念戰友產生的幻覺。
直到,李仁又蹦又跳,不顧錢裕豐的意願,舉起他的手和自己揮揮。
張大輝興奮地撐起身體,在獨木橋上一陣狂奔,好幾次腳滑,差點摔進小河。
以為他們只是過來看他,張大輝熱情地邀請兩人回家吃飯。
途中,當他聽說他們想開店的時候,心裡既羨慕又為各奔東西的戰友即將擁有光明的未來而開心。
「所以,你要不要來?我們一起!」
張大輝愣了愣,以為是自己的幻想。
他轉頭看著他們,李仁和錢裕豐看著他,明眸閃亮。
「我?」
「對!就是你。」
一想到未來可以和戰友在一塊創業,努力在樾安搏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張大輝的開心簡直難以言表。
可下一秒,忽然意識到開店不能只靠人,還要資金的時候……他的心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燃火的爆竹。
平靜、膨脹、爆炸、消散、一無所有。
每個人的家庭狀況,他們在部隊都有耳聞。
張大輝家庭條件不好,李仁和錢裕豐早就知道。
況且,他們兩家也沒好到哪裡去,誰都不嫌棄誰。
他們看上的,始終是張大輝認真做事的態度和老實真誠的人品。
「不行。」張大輝搖搖頭,「我幫不上忙。」
李仁怕他有負擔,趕緊道:「你人來就行!錢的話,我們張羅。」
「不。」
張大輝品行好,但性格執拗。
他堅決地搖搖頭,勸道:「你們開就好,我,我就不去了。」
錢裕豐環視張大輝家的土房子和院裡閒逛的幾隻瘦巴巴的老母雞,問道:「留下來,你今後打算做什麼?」
張大輝沒有想法,想編個謊話騙他們放心,卻又想不到好主意。
他猛地起身,走到雞群前,手法快准狠地掐住唯一的大公雞的雞脖子。
「留下來吃飯。」
說著,張大輝拎著拼命撲騰著雙翅的公雞進了廚房。
李仁和錢裕豐相視一眼,立刻追上去,在他落刀之前攔住張大輝。
李仁懷抱咯咯咒罵主人的公雞順了順頸毛,責怪張大輝暴殄天物!
「就這一個爺們!還得孵蛋呢!」
殺了,今後有雞生蛋,沒有蛋生雞了!
這不是讓本就困難的家,雪上加霜嘛!
張大輝咬咬牙,隨即繞開兩人沖回院子,「那就殺只母的。」
錢裕豐趕緊拽住他:「母的也不行呀。」
「母的怎麼不行?」他們家不止一隻母雞。
李仁把公雞放到地上,說:「母的,殺一個,從今往後的每一天至少損失兩個蛋。」
張大輝沉著臉,在灰塵塵的破敗院子裡環視一圈,終道:「我炒雞蛋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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