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科德溫藍山的某處支脈。
「咣~咣~咣~」
盔甲的碰撞聲在無名的曠野響起。
三個披著鋼鐵盔甲的騎士,坐在雄壯威武的戰馬上,任由馬匹慢速行在山間緩坡中,被旅人踩出的小徑上。
金色的馬衣,油光鋥亮的鎧甲,還有黃底的黑色獨角獸披風。
很明顯,這是一群科德溫的國王親衛。
才剛開春,科德溫山間的雜草就已經開始瘋長。
汁水豐盈的嫩草地連訓練有素的國王親衛馬匹,都忍不住在踱步向前的時候,悄悄低頭吃上幾口草料。
一個年輕的騎士坐在馬上,四下望著千篇一律的山間風景,忍不住收回目光看向排頭的騎士,問道:
「伊萊德隊長,我們到底在找什麼?」
被叫做伊萊德隊長的騎士沒有回頭:
「威德騎士,你難道沒有聽到今早傳令官傳達的國王手令嗎?」
「搜索負責區域內的所有異常之處。」
叫威德的年輕騎士,撓了撓頭盔,疑惑道:
「可是這裡,除了雜草就是雜草,哪裡來的異」
沒等年輕的騎士抱怨完,伊萊德猛地拉緊韁繩,訓練有素的栗色戰馬幾乎瞬間停下。
「嘶~」
栗色戰馬身後的白馬為了躲閃,側身踉蹌了一下,差點將身上的年輕騎士甩下來,摔在路邊半人高的雜草上。
「記好了,威德騎士!」
「一加入榮耀的國王親衛,你就不是什麼尊貴的伯爵繼承人。」
「你現在只是國王親衛的騎士,只是一個士兵。」
「而一個士兵要做的,就是閉嘴聽從上級,也就是你面前的『伊萊德隊長』的命令,知道了嗎?」
有些狼狽的年輕騎士,連忙穩住身下的駿馬大聲喊道:
「是!伊萊德隊長!」
「很好!」
伊萊德又瞪了年輕騎士一眼,然後拉緊韁繩,調轉馬頭,繼續向前搜查。
「噠~噠~噠~」
沉重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嚓~嚓~」
輕輕的草木摩擦聲響起。
國王親衛的年輕騎士剛剛差點摔入的那從雜草中,忽然小心翼翼地站起了一個人影。
淡黃色的皮甲,一鋼一銀兩把長劍以及那獨特的背劍方式
是的。
此人正是狼學派的獵魔人——艾林。
與狼學派的獵魔人在百果園分別後,艾林徑直前往城堡廢墟。
然後以狼徽的魔力視覺,騎著「蘿蔔」一路追蹤飄散的黑色魔力點,直到遇到了第一隊國王親衛。
若不是艾林的感知獲得提升,隔著很遠就看到了那顯眼的盔甲。
差點就要和那三個騎士狹路相逢。
從草叢中站起來後,艾林拍了拍胸口的皮甲,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長出了一口氣。
好險!好險!
真是差一點就暴露了。
望著樹木掩映下已經模糊不清的身影,艾林心裡到現在還有些忽上忽下的。
「這已經是第四波騎士了吧?」
艾林望著不遠處緩緩移動著的黑色魔力點,神情有些凝重。
若是這些魔力點,真的指向紅髮精靈委託的那對夫婦的話
「國王親衛們正在尋找的異常之處——也就是國王哈克索要找的,果然和我的目標是一致的。」
他心想。
而且看樣子,國王的親衛們似乎也只差一點就鎖定目標了。
所以。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艾林嘆了一口氣,意念重新鏈接狼徽,再次跟著隨著黑色魔力點的方向前行。
遇到第一批國王親衛時,他就讓「蘿蔔」自己回旅店了,所以現在就只能徒步行走。
雖然慢一點,但好處是非常隱蔽,隨時可以像剛才那樣躲進草叢中。
或許是因為大隊人馬的調動,使得狼、熊、食屍鬼著些感知敏銳的生物都被驅離。
除了險之又險地又遭遇四波國王親衛,他這一路走得格外地順暢。
不過。
每次遇到這些披著黃底黑色獨角獸披風的騎士,艾林心中的擔憂總是會加重一分。
「就算能找到紅髮精靈委託的那對夫婦」
「可是這麼多精銳騎士封路,我又怎麼將這兩個人從國王親衛的層層圍堵中,安全送出科德溫?」
年輕的獵魔人思考著,跟隨黑色魔力點繞開一棵兩人合抱粗細的橡樹後,忽的就愣在了原地。
巨大的山谷攔腰斬斷了他的去路。
黑色的元素點就這樣橫空飛入其中。
山谷?
似乎似乎是個可以藏人的好地方。
艾林心想。
他望著漸漸向他視線範圍外延伸的黑點,嘆了口氣:
「可惜黑色魔力點的指引作用到此為止了。」
畢竟。
他沒有翅膀,沒辦法順著眼前的黑色魔力點飛過去。
正當艾林有些苦惱時,他的耳朵輕輕動了動。
「噠~噠~噠~」
微弱的馬蹄聲從山谷中傳來。
艾林循聲望去,三個國王親衛從他右側的山谷入口,騎行進來。
他們通過幾個木柵欄,進入了一大片扎著帳篷,有很多黑點不停移動的營地。
「這是國王親衛的臨時駐紮地嗎?」
凝神仔細看清楚後,年輕的獵魔人頓時感到有些棘手了。
紅髮精靈要找的那對人類夫婦已經被抓住了嗎?
還是沒有被抓住,這些親衛只是恰好找了一個山谷方便駐紮?
不對!
應該還沒找到!
他想起之前那一隊差點抓住他的國王親衛。
「『搜索區域內的所有異常之處』記得那個隊長是這樣說的。」
艾林喃喃著,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是呀。
若是真的找到了,怎麼可能還需要再派人出去尋找?
當然。
還有一種可能是艾林來得正好。
恰好他找到這個山谷的時候,哈克索的親衛們就找到了國王要尋找的目標。
可真的有這麼巧嗎?
這樣想著,艾林低下頭,眯著眼睛極目遠眺。
「噠~噠~噠~」
那對騎士進入營地後不一會兒,又有一隊國王親衛從營地中騎行而出,而且營地中的黑點也如常移動著。
「應該是在換班。」
年輕的獵魔人心想。
所以沒錯了!
科德溫國王的親衛們肯定還沒有找到目標,否則還要換班出去做什麼?
艾林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頓時振奮起來。
「只要我搶先找到目標,將那對人類夫婦帶出」
「帶出」
他低頭,望了眼營地。
因為距離太遠,他只能看到一些小黑點,不過大致數了一下後,至少也有兩三百個。
艾林沉默了許久,捫心自問了一句。
是誰給了他勇氣,讓他敢厚著臉皮說出「只要」這兩個字的?
班·阿德附近某個林間空地。
故意的?
古克薩特的腦子被一波又一波信息攪成了漿糊,已經沒法正常思考了。
又是國王滅絕獵魔人、又是自家學派完蛋、又是領袖迫害重要戰力
他只能扶著大篷車的油布皮,愣愣的看著光頭男人。
「你的意思是?」
光頭男人沒有正面解釋,反而像是再給學徒講課一般,循循善誘道:
「當你知道國王的目的是為了同時滅絕狼與貓,而你又無法抗衡時,作為一個領袖,選擇就已經不多了。」
「抗爭、逃離、臣服,無非就是這三種。」
「如果是你,我的學徒,伱會選擇哪種?」
古克薩特的腦海中百轉千回。
沒等他想出一個結果,光頭男人接著道:
「抗爭做不到,因為常年和精靈的戰爭,哈克索的守備在國王當中都是最森嚴。」
「男巫、親衛和守衛,加起來超過一百多人。」
「現在又是國王最敏感、警惕性最高的時刻,貓學派總共才十多個獵魔人,我們可能連靠近都做不到。」
「那離開呢?」古克薩特追問,「我們又不像其他學派那樣,有搬不走的石頭城堡,我們有大篷車,哪個國家不可以去。」
「真的嗎?」光頭男人反問,「真的哪個國家都可以去嗎?」
古克薩特聞言愣住了,下意識道:「難道不是嗎?」
光頭男人搖頭,道:「貓學派是接受殺人委託的獵魔人學派,從剿匪、通緝到暗殺,紮根科德溫上百年的我們,所有的僱主都在科德溫,離開這裡,我們吃什麼?」
「而且,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什麼」古克薩特一頓,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所有獵魔人學派終將消亡」,驚恐萬狀地道:
「想要滅絕獵魔人的國王不止哈克索一個!」
光頭男人幽幽嘆了口氣,輕聲道:
「古克薩特,何止是國王啊?」
「整個世界都在與獵魔人為敵。」
「所以逃到其他國家,貓學派也難逃覆滅是嗎?」古克薩特問道。
然後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特雷修斯用這些話語來恐嚇他毫無意義。
三項選擇,已去其二。
特雷修斯的選擇就很明顯了。
古克薩特嘆了口氣,無力地問道:「所以你選擇了臣服?」
光頭男人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將話題轉移,道:
「昨天晚上的委託我早就知道有問題了,但是無妨。」
「實力上,你和托蒂拖住一個狼學派大師不成問題,想走隨時都可以走。」
「即便出了意外走不了,只要你們未下殺手,以狼學派獵魔人的原則,即便占據上風他們也不會殺了你們,」
「至於其他人」
「弗萊迪卡是個變態,做事太偏激,是學派大多數麻煩的源頭。」
「賓虛和賓度殺了阿德·卡萊王城的很多侍衛,後來雖然因為狼學派和鬥技大賽的原因放了他們,可要讓哈克索接納學派,他們都必須死。」
「至於布雷特」
光頭男人嘆了口氣。
「他一心放在劍術和實力的提升上,是個人才。只是可惜,他的得罪的騎士與貴族最多。」
古克薩特捉摸著光頭男人的話,有些複雜地道:
「所以作為學派的領袖,你將他們都放棄了?」
沉默降臨。
幾秒鐘後,光頭男人才嘆了口氣,道:
「是的,我將他們全都放棄了。」
「我已經安排好了,為了學派的未來,即便昨晚沒有發生意外,他們也是遲早要死的。」
「特雷修斯,國王承諾了你」
「不,他沒有,古克薩特。」光頭男人神情複雜,「他沒有,我只是收到了一個暗示。」
「沒辦法強到讓人忌憚得不敢出手,就要弱到讓人放心。」
深吸一口氣後,他閉上了眼睛,似乎不願意看見古克薩特的神情,道
「野貓想變成家貓」
「就只能洗去身上的臭味,削去尖銳的利爪,漏出毛茸茸的肚皮任人把玩,不是嗎?」
古克薩特無言,眼底流轉著複雜的情緒。
沉默再次降臨。
片刻後。
或許是想岔開話題,又或許是真的好奇,光頭男人忽然問道:
「對了,雖然布雷特和弗萊迪卡的結局註定,不過實力都不可小覷,他們昨晚是怎麼被殺的?」
「你們沒有攔住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
古克薩特輕輕摸著光滑的油布,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和托蒂一直攔著一個獵魔人大師。」
「離開時也只來得及救回賓虛和賓度」
古克薩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頭,道:
「艾林」
「什麼?」光頭男人愣了下。
「你知道一個叫艾林的狼學派獵魔人嗎不對能將布雷特斬首,應該是獵魔人大師」
光頭男人聞言低頭沉默,思考一會後,搖了搖頭:
「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里沒有叫艾林的。」
「你為什麼覺得會是這個人殺了布雷特和弗萊迪卡?」
「正是聽到狼學派的獵魔人在大聲呼喚這個名字,我和托蒂才察覺到不妙離開的。」
光頭男人聞言,低頭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道:
「我會將這個名字告訴國王的人」
「特雷修斯!」古克薩特突然打斷,「布雷特、弗萊迪卡、賓虛和賓度,他們的生命我不在乎。」
「我一直都是你這邊的」
光頭男人怔了一下,心頭一暖,欣慰地笑了笑。
「只是」
「你連隨時都有可能失效的承諾都沒有,就一定確定」
「想變成家貓的野貓漏出肚皮後,迎來的一定是撫摸的手?」
「若迎來的是殘忍踩下的皮靴或鋒利的刀刃呢?」
光頭男人收起笑容,面色沉凝。
與古克薩特對視了兩秒後,他露出血紅的牙齦,有些神經質地笑道:
「那他就會知道,走投無路的野貓與他賴以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的技藝,配合起來到底有多可怕。」
「即便」
「他被數百人保護著。」
「即便他是一個國家的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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