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 第十七章VampireRadar

    第二天我照常上課，和陳怡文約定的時間依然是天空完全黑透的八點。算了算時間，下了課是四點半，從c大坐車到圓湖公園也是兩個小時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的空閒。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又是圓湖公園啊？能不能換個新地方？

    當然我也只能暗自吐槽，對於大小姐的想法我是不敢也無法去揣摩的。下課回寢室打點了一趟，見時間還早，我決定去學校門口的bartholewme晃一晃。我實在受不了了，我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莉香為什麼天天要和庫瑪混在一起。不過現在是白天，莉香在咖啡館嗎？

    我搖搖晃晃地到了bartholewme，推了門進去，庫瑪見是我笑笑打了個招呼：「怎麼有空過來？」

    我對他這溫和的笑容沒有抵抗力，雖然他很高，像一堵牆一樣橫在我面前，但是整個人氣質很溫柔，完全不像何靜雨和葉穎那樣隨隨便便就能讓你產生壓迫感。我朝吧檯探進了半個身子：「莉香是不是在你這裡？」

    「是。你找她有事？」庫瑪有些詫異。

    「沒有。」我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現在不是白天嗎？她在哪兒啊？」

    「地下室。」庫瑪低頭算著帳：「小葉白天要上課，沒空照看她。」

    原來是因為葉穎要上課莉香又不能跟去所以她才到庫瑪這邊來的嗎？這個答案明顯讓我不能滿意：「她一個人在地下室不無聊啊？」

    「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盡我最大努力了。」庫瑪笑笑：「她要實在真的無聊，我也沒辦法了。」從旁邊柜子里拿了個鑰匙給我：「一直往裡走，有個門，用這個打開，走下去就是了。」

    庫瑪真是懂事，我確實對莉香白天的活動感到好奇。於是我也不跟他客氣，拿了鑰匙就去找地下室的門了。臨開門時我還仔細探查了一番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便暗搓搓地開了門快速進入然後反手將門關上。

    好黑。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我掏出了手機，借著它薄弱的燈光，往下照去是一條挺長的樓梯。沿著樓梯蜿蜒向下，我很快聽到有人吸吸管的聲音，然後是翻書的聲音。

    這麼黑還能看書？我吸了吸鼻子，地下室里的空氣並不潮濕，也沒有什麼腐爛的氣味，反而有一種甜膩的、曖昧的味道直衝我的鼻間，很腥，越往下走味道越大。很快樓梯到了盡頭，我往一邊的牆壁上照去，瞅見有個開關，按了。

    「啊啊啊啊啊！」地下室里頓時一片明亮，與此同時一個女聲高亢地叫了起來。

    「關掉！啊！我要瞎了！」莉香盤腿坐在一張沙發上，此刻正閉著眼大叫。

    我毫不猶豫地啪一聲關掉了燈。

    莉香立刻安靜了下來。女人的叫聲永遠高亢又嚇人，堪比超聲波一般要震碎我的耳膜。但這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我之所以這麼快速又堅決地關掉燈，是因為我看到了……很噁心的東西。

    屍體。橫七豎八的屍體，胡亂地擺放在地上。凌亂的血跡斑駁了地板，刺鼻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而剛才我看到的莉香，坐在沙發上，嘴裡叼著根吸管，吸管的頭插在了一具屍體脖頸的大動脈上。

    我竟然忘了這姑娘是個吸血鬼，會吸人血的。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血腥味有點重，我頭有點暈。

    「唐桐？你來幹嘛？」莉香吸了一口，嘴裡含糊不清地說。

    「看看。」我平靜地說。我必須平靜，無論是作為男人的尊嚴還是作為獸人該有的素質，我該對這些東西感到平靜，因為我們即將要發展的合作夥伴就是吸血鬼。我要平靜。

    但我平靜，並不代表我麻木。

    我很寒心，雖然知道莉香是吸血鬼，但內心總隱隱地不願意去想像她吸人血的情景。我一直以為，她會像當初何靜雨那樣，抽個血袋，然後挺優雅地吸呢呵呵呵呵。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錯了，真是錯得離譜。

    從竟然有任意獵殺權那種亂來東西的國家過來的吸血鬼，怎麼可能在意平凡人的死活？在街上行走著的普通人，對於他們來說，只不過是會走路的血庫罷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害怕嗎？」莉香依舊邊吸血邊說話。

    「沒有。我第一次看見這種場景。」有點接受無能和寒心而已。

    「別那麼聖母。」

    我愣了一下：「你罵人？」

    「你以為這是個什麼世界啊？弱肉強食，強者生存。這些普通人太弱了。」她似乎是站了起來，腳朝大概是某個屍體的身上踢了踢：「活該被吸。」

    「……那吸血鬼也沒有多強，畢竟這世界現在可不是你們統治的。」我忍不住反唇相譏。

    「這麼說也沒錯啦，還是有強者存在的嘛。」她嘻嘻笑，我聽見沙發陷下去的聲音：「有競爭才有發展嘛。雖然小穎很看重你，你還會教我打毛線衣，但是也改變不了你現在在我眼裡還是個移動血庫的事實啊。在心裡悄悄譴責別人之前還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說對吧？」

    「你怎麼知道……」我一驚，她怎麼知道我在心裡下決心要教她打毛線衣的事？甚至還知道我悄悄在心裡說她？

    「我可是很厲害的吸血鬼喲。」她打了個哈欠：「再想繼續參觀可以開燈，不想繼續請隨意。」

    她又開始翻書了，而我此時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我隱隱有些明白了，這個狀似萌妹的吸血鬼，夜視能力比我強太多，甚至還很有可能具備讀心的能力。

    太危險了。

    我這麼想著，莉香在不遠處仿佛笑了一聲。

    我默了一會兒，轉身：「我走了。」

    「不送。對了，周末我們繼續打麻將呀。」她在我身後說。

    我暗暗翻了個白眼，打著手機照著樓梯準備上去，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白天都在這兒？」

    「是啊，超級無聊。」

    「這些人……是庫瑪幫你弄來的？」

    「是啊，很厲害對不對？庫瑪真是太可靠了。」莉香吃吃笑。

    我再沒什麼想問的了，上樓離開。

    庫瑪，溫和的庫瑪，像一堵牆一樣可靠的庫瑪，幫著莉香乾這種勾當。我僵硬著身體走出地下室，關了門，走到吧檯鑰匙甩到這和藹可親的咖啡店老闆面前。

    「鎌倉莉香，到底是你的什麼人？」我冷冷地問。我決不相信眼前這個人，是僅僅會為了葉穎就去幫助莉香亂殺人的人。

    而他的答案也沒有叫我失望：「收養我的父母是鎌倉家的家臣。」

    「這樣啊。」我點點頭，離開了咖啡館。

    只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那麼無論怎樣的事實我都會接受。我很高興的是，庫瑪並未有絲毫隱瞞或尷尬的意思，而是不卑不亢地回答了我的問題。這種態度讓我慶幸，慶幸我依然沒有看錯他。

    沒有看錯，我內心已經將他們當成夥伴的人。

    然而我的心情多多少少地還是受到了些影響，從到達園湖公園到見到陳怡文的時候，我的表情一直處於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你不用裝作對我毫不在意。雖然你嘴上說著不要，但是你下面一定可恥地硬了吧？」在繞著我轉了三圈後，陳怡文淡定地說出了這句讓我想吐血的話。

    「對不起我和你還沒發展到一見面就硬的地步。」我面無表情地回答：「這樣的情節對於現在的進展來說太快了。」

    「說得對哈。」陳怡文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們現在還得是約會培養感情才對。上床什麼的果然還是太早了。」她一手挽過我胳膊，側頭朝我笑：「走啦。」

    這女人入戲真是不要太快，她現在擺出來的笑容完全是沉溺在美好愛情中的甜蜜小女生模樣。我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陸冰的表妹，也該有三百歲了吧，還是處女嗎？

    「我說你們膽子夠大的，敢弄個假身份來騙我。老實說，你一定沒有二十八歲吧？」陳怡文說。

    「小姐你也沒有二十五啊。」

    「我要照實說，你們信嗎？」

    「……你猜。」

    張索和我規划過和陳怡文交往的前景，認為對方已經向我坦白了吸血鬼的身份，我也應該向對方坦白我的身份。具體什麼身份，那就是……學生，以及其實今年才十九歲。

    我問為什麼不說我是獸人，張索說：「那個是之後的事。現在你只知道她是吸血鬼，不知道她是折衝的大小姐；而如果一旦說你是個獸人，和她交往的目的性會非常明顯的。」

    「難道你以為我們現在的目的性就不明顯了嗎？哪個正常人會去和吸血鬼談戀愛啊！」槽點太多，無處可吐。

    「你這個年紀的正常人就會啦。」張索擺擺手：「年輕，學生，想像力豐富，中二病還沒好，來一段刺激的戀愛、和吸血鬼打一炮，多麼棒的人生經歷，你會喜歡的。」

    「原諒我不太懂你的邏輯。某些程度上來說我覺得你和陳怡文更配一點。」

    「這你就不懂了吧？世界上未知的事情是很多的，而遇見這些稀奇古怪事情的人寥寥可數；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遇見這麼刺激的事情，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小時候對這種事情的幻想。事實上就是這樣的幻想每個人年輕時候都有過，然而當年紀越來越大，他們就會將幻想深埋心底，當他們真的遇見的時候，只會笑笑而過將之當成一個惡作劇。比如你那天看到她的犬齒，她還吸了你的血，說了那種話，你馬上就相信了，這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反應；但如果真是二十八歲的大叔，估計會邪笑著說：『妞兒，這種扮演play我喜歡，走，如家還是七天？』」

    「大叔有那麼猥瑣？」

    「如果是你這樣的大叔當然會啦。像暴君那樣的大叔，估計就是會淡淡一笑，說，小姐，你的假牙做得不錯。」

    「……你贏了……」張索真的太屌。

    於是我安心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如實說出了自己其實是張索的托的事。陳怡文卻並不在意，說哦那錢就不給他結了。我在心裡暗道一聲nice。

    「托本質上就是詐欺犯。啊，詐欺犯和尊貴吸血鬼的愛情故事，是不是很棒？」陳怡文在我身邊一臉陶醉地說。

    我覺得她就是看準了她是個吸血鬼還是個女的我不會揍她，不然我是真的受不了身邊有這麼個神經病。

    「是的，我被你所感動了，毅然放下了托的身份，決定真心真意地和你發展下去。」標準小言展開。

    「沒錯，我也非常地喜歡你。那麼，在我們兩情相悅的時候，該有一些阻礙出現了。」陳怡文說著，停下了腳步。

    我一直任她拉著走，某些程度上來說我跟上她的節奏已經有些吃力了，所以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跟她扯皮的方面，而忽略了她究竟想把我拉去哪裡。

    現在她停下了，我也終於看到了我們的目的地。

    vampireradar。

    我立刻石化。

    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宏洲的產業吧？是方宏洲用來給他老婆采活人血用的吧？折衝的大小姐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

    我扭頭去看陳怡文：「關門了。」

    沒錯，vr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這麼奇葩的營業時間可以看出他完全不想賺錢而是有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並不妨礙真的有人腦子抽了在它的營業時間來光顧它的生意，同時交付出……自己的生命。

    「每天都有人在這裡死去。」陳怡文喃喃道。

    她說得低聲，但我聽得很清楚。我僵了一僵，但隨即馬上恢復正常。我現在是個普通人，我不應該有那麼靈敏的五感聽到她說的話，我失聰了。

    vr的門面修得相當漂亮，不難看出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大門旁邊另修兩道小側門，陳怡文此時就拉著我到了其中一個側門，伸手去敲了幾下。

    我故作詫異地說：「已經關門了呀。」她笑笑，並不說話。於是不多時那道側門就開了，一個服務生打扮的人鑽了出來：「陳小姐。」

    「嗯。」陳怡文拉著我就要進去，我還配合地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時，手卻被服務生拉住。

    「不好意思陳小姐，我們這邊不允許自帶食物的。」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說。

    食物？我瞄了眼陳怡文，她穿得少，包包裡面不像有帶了什麼吃的。難道這個服務生比我還屌，聞到了我沒聞出來的東西？

    「他是我男伴。」陳怡文翻了個白眼，拉著我走了。

    我渾身僵硬地跟著她走，反應過來時直接一口老血。他倆在說什麼？一個說，不要自帶食物；一個說，這是我男伴~這說明什麼？！說明那個服務生口裡的食物指的是我！哪有人把一個大活人當成是食物的啊！哦不確實有……他們都是吸血鬼。

    原來他們眼裡，我們活人只不過是食物而已啊。

    我心頭冷笑。陳怡文帶我穿過幾道門，上上下下，我估摸著離地面已經老遠了，終於到了一個大廳裡面。這大廳很寬，天花板上的吊燈昏暗得不行，整個一恐怖片的氛圍。然而不同於那些恐怖片裡的陰森沉冷的調調，這裡反而……相當熱鬧。

    吧檯、大廳、舞池，都或坐或站了好些人，依我目測大概有五六十個，然而因為這大廳非常寬反而並不顯得擁擠。廳里放著溫軟曖昧的音樂，廳里的這些人或舉杯調笑，或相擁低語，或肆意大呼，總之一派和平景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然而就因為它的普通，才反倒昭顯出它的不普通來。

    我沒預料錯的話，這個大廳是修建在vr的地下的，先前走過的路實在是有些繁複。那麼現在這個點，在這裡的人，當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但是不是普通人……偏偏弄得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真是讓人很不適應啊！

    我關注的點有點歪，一時間竟忘記了這裡有五六十隻吸血鬼。

    我和陳怡文一起進來的時候，有幾個人朝我們這邊看了眼，其中一個男的還吹了個口哨。陳怡文懶得理他，帶我朝吧檯走去。才到中途，就有人迎了上來。

    「表小姐，您怎麼來了？」那人面露微笑，對陳怡文的態度很是殷勤。我看了看他，長得一般，矮胖，放大街上我就會認為他是普通的上班族。

    「我帶他來看看呀。」陳怡文踮了腳，一手摟過我的脖子。我被她拉得彎下一點身子，對著那個矮胖男人說：「嗨。」

    「哦。」男人作恍然狀，打量著我的眼睛：「這小哥……沒見過啊？但是眼睛，想必是表小姐您從其他地方帶回來的？」

    「他不是吸血鬼。」陳怡文翻了個白眼：「我表姐呢？」

    「夫人她在後面休息呢，今天挑了幾個好貨色，表小姐一會兒也試試？」男人說。

    陳怡文手捂住嘴巴，竟然是有點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不要，我才沒那麼重口呢，討厭。」她看向我：「走著。」

    我被她拖著往前，男人也沒再說什麼。我才得以扭過頭艱難地問她：「你表姐？」

    「是啊。也是這間酒吧的女主人，怎麼樣，很厲害吧？」

    我呵呵乾笑，陳怡文的表姐不就是方宏洲的老婆嗎，不就是那個懷了孕還染了病搞到不得不開個酒吧采活人的吸血鬼嗎？

    換作之前我或許還會對這種行徑進行內心的吐槽與譴責，然而這個時候我心裡想的卻是，折衝和宏洲不是勢同水火嗎？怎麼宏洲的產業vr，裡面的人感覺都對陳怡文挺尊敬？而且看起來還不是那種假客套？

    「唐桐，你暈不暈血呀？」陳怡文突然問。

    「不暈。」我瞟了眼周圍人手裡的杯子，有紅有藍有各種顏色，空氣中的味道也腥香混雜。看來對於這些吸血鬼來說，這裡還是稍稍發揮了一點酒吧的作用。

    「八點天黑以後，這裡就是吸血鬼的主場？」我問。

    「是的呀，這個回頭慢慢跟你細說。現在我得帶你見見我表姐。」她帶我在吧檯停下：「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弄點吃的。」說著朝正忙碌的小哥招呼了一聲。

    那小哥轉過身來，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唐桐？」

    「你們認識？」陳怡文偏過頭來。

    我也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這個人。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