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去送新娘子的行頭,雖然他家魘後自己會幻化,就像昨晚那一身,如果不是有其他用意,真可謂好看到爆炸。能把紅裙穿出濃艷又不俗麗的感覺,那是需要好底子的。當時璃寬下意識看令主,他的表情眼神固然是看不見,但那黑洞洞的帽口正對著她,就說明令主早已經看得入迷了。
他蹦起來,朝令主跑過去,天光亮了,雪蓮的香味悠悠的,直往鼻孔里鑽。璃寬說:「主上這麼快就回來了?遇見檮杌了嗎?」
以令主的戰鬥力來說,一隻檮杌不算什麼。他拍了拍袖子,「遇見了,我把它打趴下了。」
檮杌是四大凶獸之一,長著人面虎足,那是個吃妖的狠角色,普通精怪根本不敢上裹銀山。可是他們的令主為愛情去了,又全須全尾地回來了,璃寬繞著他轉了一圈,發現他生龍活虎,看來連油皮都沒擦破一塊。
他嘖嘖咂嘴,「主上好大的神通啊,屬下本以為至少要花上一個時辰的。」
令主說沒什麼,「本大王趕時間。」
以這個速度來看,應該是一拳解決。這塊土地上,除了令主再沒有第二個人有這麼大的能耐了。璃寬眼巴巴看著他,一雙眼睛裡裝滿了敬仰,「其實屬下常想,主上會不會是被貶下凡的神仙,下來是為了體察妖情,過上個幾萬年,還要回天上去的。」
令主的動作頓了一下,扭過脖子嗤笑,「神仙找你當手下,臉都丟盡了。本大王不過神通廣大了點……當神仙有什麼好的,連媳婦都不能娶。」
滿腦子娶媳婦的令主,確實不像個胸有大志的。璃寬覺得霎那的激動都是錯覺,他家令主還是原來的令主,萬萬年都不會改變。
反正令主心情不錯,他高高興興把雪蓮抱進懷裡,那潔白的花瓣,襯得令主的黑袍都鮮亮起來了。璃寬說:「今晚主上就要洞房了,成親當天的衣裳應當換一換吧?大管家準備了一套吉服,大紅色的,和魘後的正相配,主上要不要試一下?」
令主猶豫了下,「為了不讓她先入為主喜歡上本大王的貌,還是不換了吧。我要讓她喜歡我的人,那才是最經得起推敲的感情。」
璃寬忍不住想翻白眼,魘後得幾輩子沒見過男人,才會莫名其妙喜歡上他啊!他又想到個很現實的問題,「洞房花燭夜主上也不打算脫衣服嗎?脫了魘後一樣會看到。」
令主嘿了一聲,「我的袍子可以撩起來……」璃寬覺得如果自己是魘後,可能真會一腳踹飛他。
有那麼見不得人嗎,死活不願意露臉,不敢想像黑袍底下的令主是什麼樣。一萬年了,會不會長了一身的老泥,搓下來得拿桶裝?
令主並不理會他的驚愕,淡然從他的目光里經過,一手抱著雪蓮,一手挽起了禮盒,「本大王要去見我的魘後了,來呀——」
他響亮的一嗓子,隨時候命的偶們眨眼就到了,畢恭畢敬垂首聽令。然而有些人是不能出現的,他拿花指了指隊伍中的一個,「你,今天起調到伙房挑泔水去!本大王這麼器重你,你竟敢背著我上般若台勾搭姑娘……」
被點名的當然是昨天和無方眉來眼去的那個,其實令主知道偶們春心蕩漾,因為自己沒法捏出女偶,他們有需求,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這一縱容,事情大了,他們連魘後都敢下手,那還得了?
令主醋勁大發,直接將情敵發配了。然後審視一遍剩下的,語重心長告訴他們:「等本大王娶了魘後,你們的好日子就不遠了。現在老老實實收起那些花花腸子,幫助本大王把魘後迎回家。下次鏡海紅蓮盛放的時候,你們的媳婦就有著落了。」
儼然就是全民娶魘後的熱烈,那些偶一個個興致高漲,盤算著等紅蓮謝時,把媳婦領回家自己養大。等了那麼久,最終一切都是值得的,魘後的美貌大家昨晚都看見了,精緻到骨髓里的身條和五官,擱在誰眼裡都是頭一等滿意的佳偶啊。令主說得沒錯,好日子就在眼前了,給他們高興的,一頓群魔亂舞。把令主往肩輿里一塞,抬起來就往九陰山狂奔。
魘後借居在藤妖麓姬的洞府,大家直衝那裡。守門的小妖驟然看見洞門前來了那麼多人,個個面無表情,以為是哪裡招惹了陰兵,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麓姬抿著頭髮出來,向肩輿行禮,還沒彎下腰,被一股極大的力量甩開,狠狠撞在了洞口的石柱上。這下撞疼了,她揉著肩嗔起來,這麼不懂憐香惜玉的人,還指望討媳婦?回首看,只見黑袍一閃進了洞裡,沒等她說話,兩頰被一隻冰冷的手捏住了,一根細而長的信子放肆地在她面上探了一圈,「麓姬,本使注意你很久了。你看我是血肉之軀,沒那麼多禁忌。你要是願意,咱們挑個時間,發展一下感情唄……」
下流的蜥蜴!麓姬一個藤鞭拍過去,結果被他一把抓住了。再輕輕一扽,身不由己地撲進了他懷裡。
所有人都在外面候著,令主是一個人進洞裡的。可能這回是壯足了膽,打算和未婚妻獨處了,不一會兒就見振衣和瞿如被扔了出來,洞府石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振衣卯足勁要衝進去,被兩掖的偶狠狠拽住,他們異口同聲:「不要壞了主上的好事,你敢不服,我們就打你!」
山洞很深,深便暗,岩壁上點著火把,松油滋滋燃燒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無方看著面前漆黑一團的男人,一向無所畏懼的心,大大瑟縮了一下。
&令主……」她努力平穩聲息,「你究竟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當然是想娶她啊。不過令主經過璃寬的一番悉心開導,已經知道談情說愛是不能太過開門見山的了。他將禮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笨拙地把手裡的雪蓮遞到她面前,「娘子,這是我從裹銀山上摘來的,送給你。」
他的那句娘子令無方十分尷尬,她把手背到身後,「令主別這麼稱呼我,我不是你娘子。」
令主有點著急,一著急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囁嚅半晌道:「你不喜歡嗎?我和檮杌惡鬥了一場才摘來的……」一面說,一面撩了袖起給她看,「受傷了,還在流血。」
這怪模怪樣的套近乎,卻讓無方心念一動。她瞥了眼,那手臂上有深深的口子,是被鈍爪劃開的,所以切口不規整,甚至有死肉捲起來,捲成了蝸形。
她猶豫了下,拳在袖子裡抓抓放放,最終指了指石凳,「坐吧,傷口太深了,我替你包紮一下。」
令主心裡悄悄高興起來,他依她的話,拘謹地坐下,懷裡還抱著那朵巨大的雪蓮花。默默看著她回身在包袱里翻找藥和繃帶,那纖纖的身形真有些瘦弱。令主心疼地想,等她過門,一定要養胖她。他空做了五千年梵行令主,從來沒想過搜刮民脂民膏,現在有媳婦了,魘後一定得吃好的,穿好的,他決定回去就擬一道手令,向剎土所有妖族徵收太平稅。
她手勢輕柔,把東西都搬到他面前。火光照耀她的臉,她的眼睫烏濃,在顴骨上投下一排厚重的陰影。令主有點看呆了,呆得一動不動,她等了等,示意他把手臂放到桌面上。
可是懷裡還抱著花,令主隔桌努力把雪蓮送到她面前,「你收下吧,這花不單能看,還能吃。」他扭了一個花瓣下來,自己做示範咬了一口,「很甜的。」
無方看著缺了一瓣的花,忽然發現這令主好像不如傳聞中的那麼壞,簡直有點傻。
她不得已接了過來,這花真的太大了,大到能把她的半個身子裝下。反正令主很開心,他又扭了一瓣,「娘子你吃吧,雪蓮三千年才開一朵,吃了可以增長修為。」
又缺了一瓣,那巨大的缺口正好可以嵌進她的臉。令主把花瓣疊了一下,靦腆地伸過來,「你騰不出手,我餵你。」
無方覺得不知說什麼好了,如果他真的那麼惡劣,她倒有反抗精神和他狠斗一番。可是眼前這位令主分明缺心眼,一個心理有殘疾的人,她也不好意思讓他太難堪了。
她微微別開臉,「多謝令主,我沒什麼胃口,還是先處理你的傷口吧。」
令主怏怏縮回手,修長的指尖掂著那花瓣,帽兜的弧度看起來垂著頭,姿勢有點落寞。他說:「我沒關係,長兩天就好了……昨天我貿然和你說那些話,你一定生氣了,我去裹銀山摘花是想哄你高興,沒想到你還是不肯笑一笑。」
還要笑?叫她怎麼笑得出來?雖然妖的世界單純直接,但婚嫁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決定的。
她把手裡的花放下,嘆了口氣道:「令主抬愛,無方很感激。可我這趟來剎土,不是為了成親……成親這種事沒有這麼辦的,總得先通個氣,等對方答應了再張羅起來。你先斬後奏,分明是逼婚,恕我不敢苟同。」
令主傻了眼,看這意思,還是不肯嫁?那他怎麼辦呢?他期期艾艾說:「我也是為了節約時間,活著總要成親的……娘子有心上人了嗎?」
無方搖頭,「沒有,沒有也不表示我一定要嫁給令主。」
令主又開始自說自話,「我有心上人,就是你啊。反正你都沒有誰可以和我比較,不如就嫁給我算了。我保正會對你很好,我是個重情義的人。而且我有手藝,你喜歡什麼,我捏給你。我還有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專情。魘都連一個女人都沒有,你可以對我很放心。」
說他傻,其實他一點都不傻,知道給自己臉上貼金。無方失笑,「魘都沒有女人,不是因為令主不會捏嗎?」
謊言被戳穿是十分令人尷尬的,令主結巴起來,「不……不會……誰說的?就算……就算不會,梵行剎土上女妖那麼多,找個做模子還是可以的。」
無方沉默下來,頓了頓才道:「令主果然是為了解女人的身體,才急於成婚的。」
令主張口結舌,發現璃寬茶沒進來是最大的失策。這個問題太犀利了,接下來他應該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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