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後山,就在蘇府大院靠後的西北角,真要論起來,所處位置也算是十分偏僻的。
而它的得名之由,則是因為那個地方委實是有大片的石塊和泥土,原本是提供來建府中的亭台樓榭假山花圃之類的,後面用不著便一直堆著砌著,經了風吹日曬,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有些規模的小山。
有家僕看著放著讓它自生自滅也著實可惜,便時不時往上面種一些樹木花草,閒時澆一澆水,偶爾再施施肥;原本光禿禿的小山幾年之後卻是長了鬱鬱蔥蔥的一片,樹下盛開了的花兒有的甚至還叫不出名兒,也看不出有多精貴,卻因著五彩繽紛,生機勃勃,這處的景色看著反而比其他精心呵護的地方更要美妙。
不僅如此,當初為了方便和泥,在這處小山腳下還鑿開了一個大湖;當是時,因著怕湖水不夠用,還特意從別的地方引進了幾注的清水,到如今,反而又成了一處美景。
湖上自也是種了不少的睡蓮,朵朵蓮葉浮在上頭,和它所靠的小山大樹及形容鮮艷的花朵,相輔相成,成了一處清幽之地。
而後山這處的湖與其他地方的水池之類的小池略有不同,別處的水池一般都是精緻小巧,清澈見底,裡頭錦鯉成群;這處的湖水雖也是清水集成,卻是深不見底,更別說想看到裡頭放養著的各類羞答答的草魚、鰱、鯽等其他的。
蘇念語如今就帶著一大群人往後山的深湖而去,一個個都是走得急匆匆的,其中還能聽到元香分析道:「……姑娘,奴婢想了一想,劉嬸最初定是被藏在劉姨娘的觀翠樓里,只是她提前聽到了風聲,便趕忙把劉嬸弄走了;大抵是為了永絕後患,劉姨娘便想著把劉嬸除之而後快,可時間著實緊迫,若是在院子裡動手勢必要花費一些時間,遂,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當下無人便把命人把劉嬸給投到後山湖裡去。只因這會兒把人送出府是不可能的,若是能直接找個地方讓劉嬸消失得乾乾淨淨的倒是個好法子;可府裡頭這大大小小的湖和池,也就只有後山有這麼一個深湖,遂,劉嬸定是被帶到這裡來了!」
蘇念語胡亂應了兩聲,兩道柳眉皺得死緊,心裡卻也覺得元香分析得一分不差,劉嬸八成是被弄到後山湖裡去了。
也不知這會兒趕去還來不來得及,倘若劉嬸真的遭遇了不測,炎哥兒定是要悲痛欲絕的,甚至於認為劉嬸是因他而死而一輩子生活在愧疚之中……
蘇念語登時眼皮一跳,趕忙把離著好幾步遠的護院給招了過來:「……你們幾個人先繞過去後山下水撈人。」
被點到名的護院應了一聲,也知道事情十分緊急,趕忙風風火火地跑在前頭;待蘇念語氣喘吁吁地趕到了湖畔,便見那幾個壯實的護院都扎在了水裡尋人。
元秋拿著扇子幫自家姑娘擋了擋日頭,「姑娘您先緩一緩。」
那頭,元香卻眼尖地發現了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支木簪,邊上還淌著幾滴未凝固的鮮血,登時就大喊:「姑娘,您快過來看看。」
蘇念語趕忙過來,見地上的那攤血,及周圍散著的幾個凌亂的腳印,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
難不成把劉嬸投湖之前,劉姨娘的人還動手殺人了?
可若是如此,豈不是多此一舉?
蘇念語抿緊唇,轉而又兩步到了湖邊,瞅著水中的幾條人影,忍不住道:「你們搜得仔細些,一定要把人給撈上來!」
這般說著,自己的一雙眼睛卻也在四下里張望,又補充了句,「動作更要快點!」
若他們本有機會把人給救回來,卻因著動作過慢給耽誤了,那便是後悔都來不及的。
心裡卻覺得劉嬸的生還希望怕是……
遠處的湖面忽地躍起了大波大波的浪花,有個濕漉漉的人頭從中間冒了出來,「找到了,找到了!」
蘇念語登時激動不已,抬頭之時,便見原本在水中尋人的幾條人影火速地朝著嚷著找到的那人而去;再看得仔細些,便能看到那人手裡似還抱著一個人,正努力地往岸邊游。
不須一會,一名臉色慘白的婦人便在眾人七手八腳中被抬上了岸,有婆子趕忙圍了上來,拍著那婦人的臉喊話;無奈那婦人雙眸緊閉,無半點反應,婆子哆嗦著把手在她的鼻子下探了探,更是沒感受到呼吸,這才拍著大腿喊道:「哎喲,這婦人肯定是沉湖的時間太久了,遂已經溺水了,救不回來了!」
全身濕了個透的一名壯實護院卻是抹了一把臉上的湖水,看著躺著一動不動的婦人訝然道:「怎麼可能?方才小的把她從湖底的淤泥中拉出來的時候,還見到她在扭動呢!怎麼這會兒就沒氣了呢?」
馬上又有一名有經驗的婆子跳了出來,「那就是剛斷氣了,還有得救!大家別吵了,快些都過來幫忙!」
蘇念語本也是想過去幫忙,卻是被人拉開,「姑娘,這活兒老奴幾個就夠了,您只管在邊上等著看著。」
元秋趕忙把自家主子給帶出幾步,躺著的婦人邊上立即就圍了一圈人,老的年輕的,這邊吆喝來那邊吆喝去,又是按胸口又是掐人中,甚至還有人嘴對嘴吹氣的,忙得一團火熱。
沒多久,便見一動不動的婦人忽地嘔出了一大口湖水,直接嘔在了準備幫她吹氣的一名老婆子的身上,那婆子呸呸了兩聲,也顧不及被吐了一臉的水便先笑道:「活了,活了!」
有人趕忙幫婦人順了順背,婦人連著又嘔了好幾口湖水,這才虛弱地在地上躺平;而方才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胸口,這會兒正喜人地一起一伏。
忙成一團的丫鬟和婆子這才放下了心,喜悠悠道:「可算是救過來了,這條命算是從閻王的手中討到了。」
蘇念語自也是十分歡喜,忙俯下身來問:「你可是劉嬸?」
那婦人還在一喘一喘之中,大抵是被劉姨娘折騰得狠了,整個人虛弱得竟連側個頭都很費勁,她睜了睜眯成一條線的眼睛,卻是什麼都不肯說。
也對,前頭才被人給扔下湖想致她於死地;如今雖是被救上來了,卻也猜不准救她的人到底圖的是什麼,有防備之心也是理所應當。
蘇念語想了想,道:「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炎哥兒,也就是蘇子炎的親姐姐,便是他讓我來救你的。」
婦人聽到蘇子炎三個字,雙眸陡地一亮,頃刻間眼底便盈滿了淚水,她費力地抬起了一隻手似是想抓住俯在跟前的少女,卻因為自身體力太過不濟而沒能成功。
卻不知是為何,婦人從頭到尾都未曾說過一句話,即便如此,婦人的身份還是確定了,她便是自家弟弟托自己救助的劉嬸。
想著劉嬸剛剛從手中撈起,還險些失去了性命,正是需要好好休養的時候,蘇念語便先讓人把她給抬回了玉蘭苑安頓了。
不須一會便有大夫被請了過來。
大夫把劉嬸全身給檢查了個全,一邊開著藥,一邊道:「身體倒沒什麼大礙,只是這幾日大抵都沒怎麼吃東西,故而身子顯得十分虛弱,好好地養上一段時日便能轉好;倒是她的舌根潰爛得厲害,需得開些止痛的藥材,她才不至於痛到夜不能寐。」
蘇念語一頭霧水,「舌根潰爛?」
大夫嗯了聲,收拾好了自己的小藥箱,便坐下開始寫藥方,「她的舌頭想必也沒斷掉多久,傷口都還是新鮮的;只要按時服用藥劑,嘴裡的傷就能得到控制……」
蘇念語先是驚愕,很快便又明白了。
又是劉姨娘做的好事!
至於為何要把劉嬸的舌頭給割了,這其中也不難猜到,定是因為劉嬸知道了一些關於劉姨娘的事情。
……只是,如今她又何須知道那些過往?劉姨娘到底有沒有參與在其中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如何讓劉姨娘永無反身之日!
劉嬸全身被收拾乾淨之後,丫鬟便端了一大碗放溫的粥上來,本意是想讓她先填一填肚子的,卻不想,劉嬸雖一直盯著粥看,卻是一口也不吃。
到最後,蘇念語還親自把碗接了過來,都已經把勺子放到了她的嘴邊,她卻是顫著睫毛別開了臉。
蘇念語頓了頓,把碗給了旁邊的丫鬟,自己則是走開了一些。
元香跟了過來,面色並不好,「這劉嬸當真是奇怪得很,連姑娘您親自餵她了,都還不張嘴,難不成還覺得我們會在粥里下毒不成……」
說到這裡,元香忽地反應過來,「奴婢知道了,劉嬸也許是真的怕粥里有毒,故而才死活不吃的。」又跺了跺腳,「奴婢就覺得怎麼這麼奇怪呢!原來是劉嬸還不信任我們。」
蘇念語嗯了聲,「劉嬸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自是十分珍惜,像這般防著人總比遇到誰都信任的好;不礙事的,我方才就遣了人過去請炎哥兒過來了,想必看了人,劉嬸就會吃東西的。」
元香道了一聲是,仍覺得憤憤不平,「……劉嬸也不想想,我們若是對她有殺意,又如何會費盡心思把她從湖裡撈上來。」
蘇念語沒言語,只尋了條杌子坐了下來,「去幫我倒杯水過來罷,我自從外面回來之後,還沒正正經經地喝上兩口茶呢!」
元香這才哎喲一聲,趕忙親自去倒茶了。
這會兒,外頭卻傳來了幾串急切紛亂的腳步聲,還伴著個丫鬟的聲音:「小少爺,您倒是跑得慢一些。」
話音未落,就有一道小人影從外面沖了進來,蘇念語這廂才接過了元香手中的熱茶,那廂,小人兒已經急急奔到她的跟前,道:「姐姐,您可救到劉嬸了?」
蘇念語只得又把茶盞給放了回去,兩隻手把自家親弟弟給扶了扶,道:「姐姐去的時候,劉姨娘已經遣人把劉嬸給沉湖了;好在我們得了人報信,去得及時,這才把已經到鬼門關報到的劉嬸硬拉了回來。只是如今她狀態不大好,就在裡間的床榻上躺著;舌頭也沒了,大夫說剛剛被割掉不久……」
蘇念語話還沒說完,跟前小人兒的眼底便浮起了淚光,一扭頭往裡間跑,就見他往塌邊撲:「劉嬸,劉嬸,我是子炎,我來看您了……」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小人兒卻是哽咽著斷續說完,聲音中透著絕望;床上倦極而睡著的劉嬸這會兒卻是雙眼一張,看到跟前的那張小臉時忽地雙眸一亮,隨即也湧上了淚水。
想自己坐起來卻不能如願,還是伺候的丫鬟幫著把她的身體往上抬了抬,她這才勉強能靠這床頭坐著;一雙手卻是緊緊地把蘇子炎摟在懷裡,想張開嘴說話,卻因著沒了舌頭只能發出嗚嗚之類的聲音,面上淚流成河。
二人抱著哭了一會,蘇念語才走了過去。
「炎哥兒,你讓劉嬸先休息一番罷,她在劉姨娘那裡過得十分不好,大夫囑咐要她好好休養才成的。」
蘇子炎趕忙放開了手,還用手背抹了兩把淚花,一雙眸子清亮清亮的,從榻上起了身,眼巴巴地挨著她站著。
蘇念語摸了摸他的頭,又把丫鬟端著的粥給遞到了劉嬸跟前,輕聲道了句:「如今劉嬸您應該也信得我了罷?」
劉嬸忙不迭地點著頭,面色微微紅著;她本是想自己接過,卻被蘇念語給拒絕,「您餓了好幾日,如今一點體力都無,就讓我餵您罷,也順道感謝您這些年如此盡心盡力地照料了炎哥兒,如沒有您,也就沒有炎哥兒的今日。」
劉嬸聽罷,原本稱得上容光煥發的神色忽地黯淡了許多,她勉強地笑了笑。
蘇念語卻以為劉嬸只是倦了並沒當回事,只一勺一勺地給她餵著粥,餵了一碗之後,便讓丫鬟把東西都收了下去,她解釋道:「劉嬸如今的狀況不適合吃得太多,待您睡上一覺,醒來再吃些,這般才不會讓您的胃難受。」
劉嬸點了點頭,在丫鬟的幫扶上在榻上躺平,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蘇念語這才靜悄悄地把小不點給一同帶到了外間,元香心念著自家姑娘辛苦,到了外間之後便先上了兩杯茶上來。
蘇念語這會才真喝上了。
蘇子炎卻是從杌子上起了身,站在她跟前望她。(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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