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時,蘇念語已換了衣裳坐在床頭,準備過會就入睡。
卻在這時,外頭的門被敲響了。
元香本是在幫著蘇念語收拾著衣裳,聽得那敲門聲一陣急過一陣,剛在心裡想著來人會是誰時,已經聽得自家主子說道:「元香,你過去看看。」
元香應了聲,放下了手中的活兒,便趕忙去開了門。
屋外站著的是柳意。
大抵也知道這會兒來敲門擾了自家主子的清靜,進了屋先賠了罪。
蘇念語便笑道:「我也還沒睡下,也談不上打擾不打擾的。」抬了抬眼皮,又道:「這麼晚來找我,是否有急事?」
柳意垂眸嗯了聲,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小東西遞給了倚在床畔的少女,壓低聲音道:「這是方才綠枝趁著夜色交到奴婢手中的,囑咐奴婢定要轉交給姑娘。」
少女眨了眨眼,待接過之後,才發現那捲成一團的東西竟是字條。
她斂了斂笑意,把手中的字條打了開,幾行清秀小字就印在了她的眸中。
她靜靜地看了一遍復一遍,唇邊的笑意已經消去;不僅如此,還蹙了蹙好看的一對柳眉。
柳意、元香元秋見她那副模樣,便知道字條上所傳遞的信息定不是什麼好事,相互對視了一眼,不由也蹙起了眉頭。
只等著自家主子開口說明情況。
蘇念語默了半晌,忽地笑了,邊把字條遞給了她們,邊道:「劉姨娘果然是個厲害的,宴會上的真實情況竟被她猜准了大半,甚至還想著利用司徒楠來對付設計我。」
又抬眸看了看元秋,笑著道:「這次綠枝倒是幫了大忙,若不是她聽到了劉姨娘及二庶妹商議的內容,只怕我還不能早早地想好應對對策。」
蘇念語說得雲淡風輕,仿若劉姨娘接下來要做的針對她的那些事對她來說不痛不癢,傳閱著字條的三人卻是看得都變了色。
元香憤然道:「劉姨娘好大膽,竟抱著如此齷齪的心思,把姑娘當什麼了!」
饒是平日無話的元秋,也抿著唇看著蘇念語道:「……奴婢定會護得姑娘周全,誰都休想近你一步。」
柳意平日裡就是個心靈手巧的,知曉了劉姨娘打的主意,面上一片凝重,第一反應便是要通知董府那邊,「姑娘,不如讓奴婢把這消息帶到董老夫人那邊去,老夫人定會把她們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蘇念語搖了搖頭,一點也不慌張,半晌才噙著笑意道:「……就不必告知外祖母了,省得她還要擔心。再者,我倒是想到了好法子,足以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三人聽了少女如此一說,倒是放心了不少,面上卻還是漫著一層擔憂。
劉姨娘進了蘇府十來年,面上看著雖和和善善,可她能從其他姨娘中脫穎而出,成功掌了府中中饋,自是手段了得,這些年暗中做下了不少對姑娘不利的事,卻從來都是處理得乾乾淨淨,不落半點痕跡,可見她的心思之深。
姑娘雖聰明伶俐,到底還年幼,和劉姨娘對上了,她們自是放心不下。
蘇念語看出了她們的心思,卻是笑了:「我自是不會拿自己開玩笑,你們到時候多配合著我便是。」
三人答應了一聲,也不多言語。
蘇念語便讓她們都下去,順道還囑咐了一聲:「這件事你們切不可和其他人提起,特別是嬤嬤。」
若是徐嬤嬤知道了,還指不定會慌成什麼樣,保不准還會讓她收拾了包袱上董府去住上一陣,等安全了再回來。
元香元秋及柳意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紛紛又應了聲是,這才低眉順眼地下去了。
蘇念語又坐在床頭半晌,待把一切都想得透徹了,她才起身去吹了燭火。
一夜過後,神清氣爽。
一大早給祖母請了安之後,一向不大喜熱鬧的祖母破天荒地留了她們一同坐了,說有事要說。
蘇念語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心裡卻是清楚祖母要說的是什麼。
待所有的府中小姐都到齊,祖母便宣布了昨日和父親商量的結果:「……太僕寺卿請人到我們蘇府走了一趟,是為他的嫡子司徒楠而來,說是相中了我們溫柔大體的晴姐兒,欲要抬了她當姨娘……」
祖母緩緩道著得體的一番措辭,在場的除了還需要人照看著的蘇六姑娘蘇明月,個個心裡頭都明亮著。
前陣子二姑娘出了個私會男子的醜事,到現在還不少人私底下總在議論紛紛,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太僕寺卿家的嫡子司徒楠。
說是相中,倒不如說是收拾殘局來了。
二姑娘因司徒楠毀了姑娘家的名節,為了堵了眾人之口,也為了不影響蘇府和太僕寺卿兩家的名譽和正常來往,自是結了親家最好。
廳堂里的人都默默聽著,待坐在正位上的老夫人慢條斯理地說完,紛紛噙著笑容對著默默不語的當事人道了兩聲恭喜。
蘇念語自也不例外。
今日的二庶妹仍像這兩日一般,面上蒙著面紗,只留一雙眸子在外頭,雖看不到她的表情如何,卻能從那通紅的眸中看出她的不情願。
大抵也是顧慮到祖母在場,才沒有直接甩臉走人,甚至還能在其他姐妹跟她道喜的時候禮貌淡淡回應。
不像平日那般,聽到不如意的話便直接表現在臉上。
看著倒還真的有幾分閨秀的模樣。
祖母雖仍是那副寡寡淡淡的神情,可欣慰的目光倒是多次停留在二庶妹的身上,顯然也是對她不哭不鬧的表現很滿意。
大抵又是念著之前二庶妹所做下的糊塗事,往日裡總是拉著二庶妹說笑的祖母少了幾分親切。
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讓她們都退下去,只留了二庶妹一人。
蘇念語知道祖母留了二庶妹,不過是想再敲打一番,出了這樣的醜事也就算了,嫁過去能解決了最好不過,畢竟太僕寺卿也不是好惹的。
便笑著和其他的姐妹退了下去。
回院子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從宮裡匆匆而來的喬御醫。
喬御醫正是而立之年,手中提著一個醫用箱子,瞧見前方的人影,也不敢多看,也趕忙作了個揖;蘇念語也回了禮,不痛不癢地聊了幾句關於二庶妹的傷情,也知道不好交談過久,便禮貌告辭了。
待走出了一段路,蘇念語方才回了頭,看著喬御醫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前兩日喬御醫來看過二庶妹之後,就幾乎是日日會抽出些時間來查看病情及恢復得如何,之前撞傷的臉,有宮中御醫照看著,想來也不會留疤。
至於那兩隻牙要如何補好,在沁竹居當差的綠枝曾經聽喬御醫解釋過,之前的那兩隻掉落的牙是沒辦法接回去了,只能用核桃木做出兩隻大小差不多的木牙,在缺牙處藉由柔細的金屬絲固定在兩側的牙齒之上,方能補了大牙洞。
若是技術高超,兩隻木牙接上之後看起來也與之前的並無二致,無非就是久了之後,顏色會顯得暗一些。
這倒也不是問題,頂著兩個稍微有色差的木牙和兩個大牙洞比起來,真的是好得太多了。
蘇念語不由有些遺憾,卻又有些好玩。
……以後便多了個打趣二庶妹的好藉口了。
接下來的幾日,二庶妹意料之中的安靜,整日裡除了給喬御醫看診,其他時候都是閉門不出;而劉姨娘因著二庶妹與司徒楠的親事關係,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親自去操辦,一段時日沒握在手中的中饋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掌心裡。
她面上的笑容便又舒心了許多。
這一日,蘇念語在院子裡坐著,頭頂上的鳳凰枝葉十分茂盛,其中更是點綴著萬千紅艷艷的花朵,熱情似火。
元香更是吩咐了一眾丫鬟端了不少她喜歡的甜點果乾上來,她嘴裡含了顆甜絲絲的乾果,半闔著眸子躺在長型榻上,不時還握著團扇搖上一搖。
外頭守門的婆子卻跑了進來稟告:「姑娘,二姑娘來了。」
蘇念語睜了睜眼睛,忽地抹出了一絲笑容,「請她進來。」
婆子應了聲便出去了。
她自己卻是緩緩地從榻上坐了起來,端正著身子,直勾勾地看著門口處,心裡卻知道她這個二庶妹在劉姨娘千叮嚀萬囑咐之下還是踏進了她的玉蘭苑,定是抱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她想了想,忽地問了一旁的柳意:「今日是否有人上蘇府拜訪來了?」
柳意道:「是的,今日司徒夫人帶著司徒公子來了,說是要洽談一下親事的相關事宜。」
蘇念語面上無甚表情,心頭卻已經是冷笑連連。
洽談親事適宜?
猶記得那日發現是二庶妹去赴約之時,司徒楠那副見鬼的嘴臉,以及之後面對著二庶妹的一連串不給臉面的場景,真要說起來,司徒楠定是看不上二庶妹的,只怕這親事還是被太僕寺卿給強逼著點頭的。
他會隨著司徒夫人上蘇府來談事?莫說笑話了!
只怕是劉姨娘暗中已和司徒楠取得聯繫並達成共識,上門聯合耍陰謀來了。
真當這裡是他家了!
蘇念語的眸子冷了冷,那廂,門口處已經走進來了一蒙紗少女,款款朝她而來,一道濡軟的聲音隨之響起。
「姐姐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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