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季尚書的摺子遞進很快就照准了,吏部不歸姚相公分管,等姚相公看到這摺子時,摺子已經批轉回吏部,姚相公拿起摺子擰眉看完放下,放下又拿起,來回幾遍,袖起摺子,出門去尋四皇子了。
四皇子神情冷峻不耐,臉色也不大好,姚相公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才進去,他總覺得四爺這一陣子有什麼心事,連政務上都常常是心不在焉,可他明里暗裡探了好些回了,一提到這個話題,四爺就一個字沒有,一張臉冷的嚇人,姚相公暗暗嘆了口氣,如今正是極其緊要的關頭,所謂時也命也運也,不能多想,且盡人力聽天命吧。
四皇子屋裡等著回事的幾個官吏見姚相公進來,忙先退出,姚相公見人都退出了上房,袖出摺子遞給四皇子道:「吏部季天官這本摺子四爺批過了,我總覺得有點不妥。」
「哪兒不妥?」四皇子接過摺子打開掃了一眼,姚相公皺眉道:「讓徐思海和趙明潛在寧乾府留到年後,說起來是沒什麼不妥,可我總覺得這中間沒那麼簡單,要不另派個人過去,把丁金經押回來,也把冷明松接回京城,就說延醫診治,以免寧乾府醫藥不周,留下後患,趕緊把丁金經和冷明松這案子結了的好。」
「嗯,」四皇子應了一聲,剛要答應卻又皺眉道:「不用押回來,就地審結就好,這事不在你分管內,上回趙明潛的事你就越矩多管了,范相跟我提過一回,如今中書省內,蔣相多數和范相站在一處,你不好再多管吏部之事,這事我記下了,回頭我和范相打個招呼。」四皇子的話說的姚相公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聽這話意,四爺是責他多管閒事了?姚相公心裡一陣陣堵的難受,若不是為了他,自己犯得著多管這些事?
四皇子見姚相公沒答話,轉頭看著他道:「我知道你時時留心是為了國家社稷,辛苦你了。」姚相公聽了這話,心情好了許多,忙笑著拱了拱手,和四皇子告辭而去。
進了十一月,李恬的病反反覆覆不知道多少回,總算略有好轉,黃明總算能松下半口氣,夜裡也能睡著覺了。
李恬的病漸漸穩好,口味卻比從前挑剔了許多,這一件黃明並不怎麼放心上,貴人們哪有不挑剔的?稟了四皇子幾次,見四皇子對他說的李恬要吃什麼買什麼從不駁回半個字,心裡也就有了底,日常採買也就不一一稟報給四皇子,畢竟來回稟報也不便當,遇到類似的,黃明就只管自己作主打發人進京城採買備辦。
早晨,東大直街上的一輛青油朱輪車裡,林珂正一下下用力揪著帕子,和俞瑤芳抱怨不停:「……恬恬到底怎麼了?一會兒說身子不好,一會兒又說避災星,就是避災星也不用避著咱們吧?咱們又不是外人!」
「怎麼不是外人?你姓李還是我姓李?」俞瑤芳打斷了林珂的抱怨,林珂輕踢了俞瑤芳一下:「就不是外人!我不姓李,可比姓李的比,我跟恬恬親得多了!我總覺得恬恬不是病了,也不是避什麼災星,她肯定有什麼事瞞著咱們!」俞瑤芳的心被林珂這一句斷定說的連抖了好幾下,忙彆扭的轉過頭,用手指將車簾挑開條縫,一邊裝著往外面看以掩飾不自然,一邊皺眉道:「你又想哪兒去了!恬恬能有什麼事瞞著咱們?她什麼瞞著咱們過?」
「是啊,我也這麼想,咱們三個從來都是知無不言,可這回實在讓人想不通,我都這麼長時候沒見過恬恬了!瑤瑤,我告訴你,我阿娘說,她覺得肯定是恬恬懷孕了,說那些小心講究的人家,剛同孕沒坐穩胎的時候,是不往外說,也不見外人的,我覺得差不多,你說呢?可恬恬懷孕也不該瞞著咱們倆吧!」林珂說到最後又抱怨上了,俞瑤芳眉頭挑的老高,看著林珂苦笑道:「你阿娘想的真多。」
「嗯,我阿娘還交待我,說什麼如今京城不太平,官家又在城外養病一直沒回來,恬恬要是懷孕了,是要萬分小心才是,阿娘說恬恬不見我,說不定是怕我人傻沒心眼,萬一讓人利用了,把什麼不利於懷胎的東西帶進晉寧郡王府了,那就糟糕了,你說我阿娘想的多不多?」
「你也這麼想?」俞瑤芳盯著林珂反問道,林珂搖頭如撥郎鼓:「我阿娘心眼多多!她會這麼想,恬恬才不會這麼想呢!恬恬要不見我,那肯定是為了我好!唉,瑤瑤,我就是擔心恬恬,你說她到底出什麼事沒有?我怎麼老是覺得心裡亂亂的?」
「恬姐兒能有什麼事兒?」俞瑤芳語調輕鬆的誇張非常:「她多聰明的人,她能有什麼事兒?你倒是跟我說說,你覺得恬恬能出什麼事兒?」
「那倒是,恬恬那麼聰明,只有她算計別人,誰有本事算計到她?唉,我好長好長時候沒見她了,我從來沒這麼長時候沒見到她過!算了算了,不說了,到澡堂巷沒有?太陽都出這麼高了,再晚可就買不到了!恬恬向來只吃洪婆婆蒸的這頭鍋栗子糕!昨天就沒買到。」
「前面就是澡堂巷,今天肯定能買到,知道只有頭鍋糕是洪婆婆蒸的這事的的哪有幾個人?再說昨天咱們又交待過了,讓洪大把頭鍋糕給咱們留著,咱們多給他十個大錢。」見林珂轉了話題,俞瑤芳求之不得,急忙順著林珂的話笑道。
兩人說笑間,車子緩緩停下,俞瑤芳和林珂戴上帷帽下了車,洪家糕點鋪子才剛剛開門,林珂指著冒著熱氣的籠屜聲音清脆道:「頭鍋糕出來沒有?都給我包了。」
「回兩位小娘子,」糕鋪掌柜洪大趕忙陪笑而應:「實在不巧得很,這頭鍋糕剛被這位爺買下,現等著呢,一會兒出鍋就提走。」
「什麼?!」林珂急了:「昨天不是交待過你了?今兒一早這頭鍋糕我全包了,錢我多給,你竟賣給別人了?你做生意就沒個誠信?」
「不是,小娘子您聽我說,這位爺天天來買我這頭鍋糕,我原本跟他商量分一半給您,可這位爺不肯,小娘子您看,我這頭鍋糕二鍋糕都是一樣的糕,也不用非買這頭鍋不可……」
「哼,頭鍋二鍋有什麼分別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小娘子,今天我老娘多做了一鍋,您看……」洪大一個勁的解釋,林珂理也不理他,轉身看著直直的站在旁邊,仿佛根本沒聽到兩人說話的錦衣護衛道:「這糕我昨天就定好了,我有要緊的事要用這糕,我給你十兩銀子,你買二鍋糕吧!」那錦衣護衛慢慢轉頭居高臨下斜著林珂,話簡潔無比:「我家夫人只要頭鍋。」
「二十兩總行了吧?三十兩!」林珂被錦衣護衛斜的心氣上揚,價碼越加越高,只聽的洪大目瞪口呆,錦衣護衛卻看也不看林珂一眼了,只盯著洪大催他手忙腳亂的開鍋包好糕,拎著糕轉身上馬,揚長而去。只把林珂氣的手腳冰涼。
俞瑤芳不知道在想什麼,隔著帷帽綃紗,呆呆的看著錦衣護衛,那句我們夫人只要頭鍋如炸雷般在她耳邊不停的響。
這洪家頭鍋栗子糕和別的糕的分別,她只聽恬恬說過,每年這個時候她和恬恬還有林珂來這裡買頭鍋糕,從來沒碰到別家夫人小娘子來買過,這位只要頭鍋糕的夫人,是哪位?俞瑤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隨著錦衣護衛,見那錦衣護衛一手提糕,一手拉著韁繩翻身上馬,動作流暢矯健之極,翻身上馬,人未坐定,已經一隻手抖著韁繩縱馬而奔,那馬在人群中左衝右突,速度極快,眼看要撞到人了,卻總在毫髮之間輕鬆而過,俞瑤芳呆呆的看著縱馬飛奔輕鬆自如的錦衣護衛,這樣的護衛,她們府上找不出,南寧郡王府也找不出,能有這樣護衛的人家,能是誰?
「算了,回去吧,我剛想起來,阿娘讓我尋舅舅拿北邊來的信,我間忘了,你先回吧,我去尋舅舅拿信!」俞瑤芳突然開口道,正怒氣沖沖和洪大分說道理的林珂聽的一怔,俞瑤芳一把拉起她,一邊把她往車上送,一邊又解釋道:「我跟你說過,我大弟弟遊學到北安城,前一陣子失蹤,剛剛傳信說尋到了,我得去尋舅舅拿信,阿娘擔心的很,你趕緊回去吧,糕的事是小事,咱們明天再說,一會兒我去你府上尋你,你快回去吧。」俞瑤芳不由分說將林珂塞上車,轉身小跑奔到自己車上,一迭連聲吩咐去翰林院,翰林院和樞密院就隔了一條巷子。
北安城外的大營里,三更剛過,蔣鴻別了祝明銳,帶著三千精銳之士啟程查看糧草軍輜,悅娘一身戎裝,馬側架著杆長槍,興奮的磨拳擦掌,時隔多年,冒險和廝殺還是最能讓她熱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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