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皇子出府繼續找人聊天,悅娘這才尋到機會和李恬說她查到的事:「……是在玩月樓遇刺的,玩月樓你知道吧?」見李恬點了頭,悅娘才接著道:「五爺身邊的那幾個小廝得趕緊換掉,就一塊金餅子,什麼都說了,太不值錢了!我就說替五爺擋刀的這東西古怪,原來是玩月樓的柳玉娘,兩個人本來就是貼成一個出來的,刺客來了,正好,就那麼擋了刀,這是五爺命大,要是換了我,絕不用這種沒用的短刀,要麼用彎刀,就這麼一刀劈下去,先把擋刀的劈成兩半,再把五爺劈個傷重不治,要不就用……」
悅娘邊說邊比劃,李恬用力咳了一聲,悅娘這才悟到自己又要跑偏沒邊了,忙用力把話題扯回來道:「刺客沒得手,大概也知道逃不了了,當場就自己把自己捅了,說是死士,這麼不成功便成仁,還用說?當然是死士,肯定什麼東西也沒搜出來,這一條我就沒問,五爺讓人報了京府衙門,是侯府尹和那個郭推官去的,把玩月樓所有的人都抓到府衙去了,除了那個柳玉娘,她被五爺帶到清風樓療傷,說是現在還養在清風樓,沒打聽出來醒沒醒,我看這柳玉娘不是個好東西,要麼跟五爺遇刺的事脫不開干係,要麼就是打著主意想進咱們府給五爺當小妾,我交待過孫六了,讓他看緊五爺還有清風樓,你放心,咱們可不是好欺負的!」
悅娘摩拳擦掌,李恬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我讓你查五爺遇刺的事,是為了查誰最有嫌疑,是讓你去捉姦的麼?」
「順手,就是順手。」悅娘訕訕的顧左右而找藉口,青枝捂著嘴笑個不停,瓔珞插話道:「誰有嫌疑這事要緊,悅娘說的這個柳玉娘,也是大事,王妃可不能不放心上,這算是救命之恩了。」
「我知道。」停了好一會兒,李恬才悶聲道:「柳玉娘醒沒醒,傷勢如何,這事不用孫六鬼鬼祟祟的去盯,這是正大光明的事,等會兒讓熊嬤嬤去尋一趟黃大掌柜,就說我問的,看看柳小姐的傷勢如何了。」
瓔珞面容輕鬆的笑著應了,悅娘跳起來道:「我跟熊嬤嬤一起去,看看那位柳小姐到底傷的怎麼樣,還有救沒救。」
「你去也看不到,」李恬抿嘴笑道:「熊嬤嬤肯定不會近身去看柳小姐,不過就是尋黃大掌柜問一問,看一看脈案,熊嬤嬤見過的稀奇妖怪的事多了,這柳小姐能混到京城數一數二的歌伎,這份心眼兒就不能小瞧了,遠遠的關心關心就行了,靠近不得,不然,萬一有什麼事,怎麼說得清?」悅娘失望的噢了一聲,上上下下斜著李恬道:「你說你們這些人,長那麼多心眼乾嘛?算我白操心。」
官家剛回到禁中就聽說了晉安郡王府的那幾件八卦,好半天不置一詞,鄭太監瞄了他一眼不敢再多看,過了好大會兒,官家輕輕笑了一聲,卻說起了另外的事:「琰哥兒在查老五遇刺的事,他能查出來什麼?」鄭太監聽的心裡微微一怔,凝神等著聽下面的話,官家卻又不說了,只聽到極輕微的啜茶聲,過了好一會兒,官家才接著道:「他是個有福氣的,沒想到朕這個五媳婦兒很有幾分手段,氣度也夠,老五雖懶,看事明白不拘俗禮虛名這一條倒是長處,懶,也不算壞事,鬧了這麼一場事,連朕都知道老五府上不太平。」官家笑著沒再往下說。
鄭太監見官家心情很是舒暢,陪笑湊趣道:「老奴就覺得晉安郡王妃給加月錢添丫頭這一條好,昨兒往各府送冬筍,老奴特意讓人問了,晉安郡王妃確實大度賢惠,陛下不知道,自從聽了簡師卜的那卦,老奴這心就一直堵著沒暢快過。」
「你想的多了。」停了好一會兒,官家才淡淡道:「你去趟景福宮,跟葉貴妃說一聲,孩子們大了,該放手就得放心,不必多操心,由著他們過日子吧。」鄭太監躬身答應,恭敬的退出去傳話了。
五皇子遇刺的事,當天夜裡就傳到了四皇子耳朵里,接著就是晉安郡王府那一連串的家務事,郊祭規矩嚴苛,回到京城,四皇子急匆匆趕到景福宮,不耐煩的揮手屏退眾使女,盯著葉貴妃直截了當的問道:「老五府上那些蠢貨是你安排的?」葉貴妃不自在的動了動,晉安郡王府的事她早聽說了,喬嬤嬤的難堪也是她的難堪,如今被四皇子一句話問的滿臉通紅:「你這是什麼話?我主理後宮,張羅你們開府挑人,這是我份內的事!」
「安插眼線也是你份內之事?」四皇子咬牙道:「安排這麼一群蠢貨也是你份內之事?如今傳的滿城風雨,你讓我如何自處?」葉貴妃臉由紅轉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從聽到這些事起,她心裡除了幾乎不能承受的難堪,就是懊悔自責,她沒想到喬尚宮竟如此之蠢,就這麼被一個小妮子這麼玩弄於股掌,要不是喬尚宮一家都捏在自己手裡,她真以為喬尚宮投靠了老五,這是故意在讓她難堪。
「這事,誰能說什麼?是咱們門下出身又怎麼了?難不成咱們門下出身的人都不能用了?京城各家不都是你牽著我、我牽著你?要是挑剔這個,那就不用挑人了,他府上那些人,個個背後都連著根線,不是連到這家,就是連著那家,豈只咱們一家?要是就咱們一家,也不能傳的這麼滿城風雨,這明明是有人挑事,專挑著咱們挑事。」葉貴妃強辯道。
四皇子深吸了口氣,盯著葉貴妃,突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你也知道不只咱們一家,你也知道有人盯著咱們,就等著生事往外傳的滿城風雨,你既然知道,怎麼還往人家手裡送把柄?老五越來越得阿爹歡心,和大哥交好,和三哥很說得來,和我……也來往的密,老六最喜歡跟他出去,姜正源跟他交好,劉大學士長孫跟他交好,姚相幼子跟他投契,范相長孫也跟他往來密切,京城的世家公子,哪個不跟他交好?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他不是小時候那個任你揉捏的小孩子了,你想換掉他身邊那個大丫頭,想了兩三年了,換掉了沒有?他成親了,開府建衙,你還敢象從前那樣,恨不能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你捏在手裡的人,他開府頭一個要打的,就是你的臉,你又能如何?」
葉貴妃聽的臉上青白無人色,兩隻手緊緊攥成了團,用力的指甲發白,緊盯著四皇子,聲音尖利刺耳:「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呢?我還不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你,我犯得著做這樣的事?你倒怪上我了!我就是拿捏他了,就是往他府上安插人手了,又怎麼樣?!他又能怎麼樣?!我是他母妃,這後宮是我主理,打點他身邊的事是我的本份,怎麼啦?他又能怎麼樣?!」
「能怎麼樣?他打了你一巴掌,接著就是把你安排的釘子一根根拔出來,沒人說他不是,都是你的不是,還有阿爹,阿爹會怎麼想?你主理後宮,要的是賢惠,你這樣替我爭,爭的是什麼?你真當阿爹是泥人兒麼?」四皇子一句不讓,葉貴妃盯著兒子正要說話,外面女使揚聲稟報說鄭太監來了。
四皇子閃身進了屏風後,鄭太監恭恭敬敬傳了官家的話,一句多話沒有就告退而出,四皇子從屏風後出來,盯著面無人色的葉貴妃,好一會兒才長長嘆了口氣:「外婆說過,阿爹心裡頭,先是國家社稷,其次是皇子,若再有,也許是臣僚。」葉貴妃輕輕晃了下,伸手扶著炕幾,只覺得的頭暈目眩,后妃,也許有,可那個人已經死了。
「我的事不必你插手,這本來也不是該你插手的事。」四皇子說完,轉身就走,只留下葉貴妃呆呆的坐著。
清風樓不遠的黃宅,黃淨節送走熊嬤嬤,苦惱不已的來迴轉著圈,五爺身邊的小廝得趕緊想法子全部換掉,這眨眼的功夫,柳玉娘的事怎麼就傳到王妃耳朵里去了?!唉,算了,自己還是別多操心了,整個晉安郡王府要換的,哪只這幾個小廝!想到晉安郡王府這一陣子大大小小那些事,黃淨節心裡微微有些不安,王妃前兒和樂氏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黃淨節擰著眉頭來回踱著步子,現在還摸不准王妃的脾氣,他雖說往晉安郡王府安排了些人,可這些人……不光這些人,整個黃家都盼著五爺好,也只能盼著五爺好,王妃不象個不明理的人,這事還是先放一放,看一看再說吧。
柳玉娘這事?黃淨節煩惱的連嘆了幾口氣,當初五爺把柳玉娘放到清風樓養傷,他就覺得是件棘手的大麻煩,說起來這柳小姐算是五爺的救命恩人,這事……旁的還好,這救命之恩可扎手得很,王妃遣人來詢問,這是什麼意思?她能對樣待,那這柳小姐呢?這個柳小姐,五爺到底什麼意思?這事要不要跟五爺說一聲?算了,這事也先放一放,寧不做不錯做。
黃淨節拍著腦門,來迴轉著圈,這家務事可比生意難多了,這柳小姐怎麼就夾在了自己手上?!
也許是因為那眩目到嚇人的嫁妝,也許是因為晉安郡王府里不時流傳出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八卦,隔了不到一個月開府的兩個皇子,一個安安靜靜,一個卻成了八卦不斷、滿京城最讓人矚目的地方。
可對晉安郡王府的下人們來說,最讓他們關注的,還是王爺那天晚上一句話打發了整個外帳房的事,這件事當天夜裡就傳遍了整個晉安郡王府,人人惶惶不安,唯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可惶恐到第二天,卻聽說晉安郡王妃給外帳房每人多發了兩個月月錢,還特意讓人到各處打了招呼,能讓他們回原處當差的都回了原處,不能回的,就打招呼給他們再尋件好些的差使,這事讓滿府上下重又定了心,王妃到底不敢把人得罪到死地里,至於王爺,那是皇子,天底下最尊貴的公子哥兒,脾氣大點、不講理點也難免,往後躲著他就是。
今年這個冬天,因為連著兩個皇子大婚,宮裡的賞雪宴就沒能趕在頭一場雪,而是排在了郊祭後的一場大雪後。
這是李恬頭一回參加宮裡的賞雪宴,水秋娘雖說從前在宮裡侍侯過好些回賞雪宴,一來她那時只應召彈上一曲兩曲,有人帶去,再有人帶走,餘事不管,認真講並不算參加過,二來,她離開禁中也好些年了,賞雪宴年年有新意,從前那一點點老經驗還不知道有用沒用,竟是一點也幫不上李恬。至於五皇子,宮裡的賞雪宴內外分的清楚,內命婦的賞雪講究,他還真說不上來,就這麼著,對這個賞雪宴的講究忌諱,李恬就是一無所知四個字。
本著寧平庸求穩妥的原則,李恬穿了一身寶藍,邊上繡著金黃色碎花,外面穿了件靛青底緙絲銀狐斗蓬,頭上戴了支赤金鳳頭步搖,又戴了只赤金富貴如意鐲子,帶著瓔珞和青枝,出門上車往禁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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