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到齊了,周文直說道:「諸位,請快入席吧?」
話音一落,十幾名美婢從兩邊魚貫而出,將眾人分別引入宴堂。
宋歆打量著這座宴會廳堂,大廳北邊是主人坐席。西二東一,周文直坐在靠近東側的一邊。而今夜西側有兩個正賓席空出來,還沒有人。正賓席旁邊有幾名樂工正在等候。靠近門口的地方放著一張桌案,上面擺著裝酒的銅壺。有幾個秀美的女子跪在一旁,執漆木賓勺等候著。大廳中央擺著一個香爐,裡面的沉香正散發著清淡的香氣。
東側是曹家和夏侯家,以及荀彧、賈詡的兒子,他的後面是於圭,其左右兩邊是兩個世家子弟。因為他們都來自於潁川、譙、沛的士族高戶,在曹操身邊地位較高,故都被安排坐在東側。
令鄭越和劉糜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眼中出身卑賤的宋歆,竟然被周文直安排在了大廳西側的首席,靠近主賓桌前。這個位置雖然不及東側賓客尊貴,卻也算是西側賓客的首席了。向右一看,儘是些官職家室地位不如左邊顯赫的人。
東西兩側的賓客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東側的那些顯赫家族之人,都顯得十分得意,與周圍之人侃侃而談。而西側的賓客則低調了許多,只是默默坐在自己茶案前,與鄰座小聲說著話。兩邊的說話聲音似乎也能體現出地位的高低來。
宋歆的身邊就是剛才那個出言不遜的劉糜,其餘還有不認識的,也好奇地打量著宋歆,不知這個少年是什麼來歷,竟然能坐西側賓客的首席上。有認得宋歆的,悄悄說了。一些人臉上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不過礙於禮儀,沒有當面說出口。他們說話時不時地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宋歆,又是嫉妒又是鄙夷。
劉糜斜著身子,歪著腦袋斜視著宋歆,似乎很在意他坐在了自己的上首位置。本來他覺得那個位置是自己的。
宋歆坦然迎接這這些不善的目光,暗忖道:「呵呵,周文直這麼安排,看似是尊重,其實就是想讓我和眾人為敵。看來,他讓我來宴會,不是什麼幫我交朋友,而是讓我和這些紈絝對立,把他們都得罪了。好深的心機啊...」
這個時代,但凡是宴會,座次就相當於在彰顯身份等級,一個人的出身,家室背景決定了你能坐在什麼位置上。坐錯了位子,就是僭越。
宋歆想通了這一點,心中一聲冷笑。
「周文直拉攏關係的手段,的確比我高明多了。來許都才不久,就能和這麼多的高門大戶拉上關係...」
待得眾人都坐定,幾個侍女帶著乘清水的銅盆入內,先讓周文直和東側賓客沖洗酒杯,然後淨手,之後才輪到西邊的賓客。宋歆先洗了手之後,婢女端著銅盆走到劉糜身前。
劉糜眉毛一挑,大聲問道:「周公子,這水太髒了,能否換一盆?」
此言一出,西側所有人都看著宋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周文直似笑非笑說道:「哦,的確如此,還不快去給劉公子換一盆清水來。」
宋歆低頭靜靜看著桌面,並沒有說話。心中也有了一絲不快,只是定力很好沒有發怒。換做是平常的公子,恐怕就要拉對方去比劍決鬥了。
宋玉氣憤地說道:「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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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要臉,他算什麼東西,竟敢如此羞辱公子你。」
「好了,這種小人,先不必理會他。」宋歆並不生氣,這種人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周文直看宋歆一臉平靜,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心中也不禁讚嘆他的定力之好。為了緩解尷尬,就舉杯說道:「今日良辰宴會,諸位高朋光臨寒舍。文直粗鄙,無美辭可表敬謝之意,就在此以薄酒相敬。諸位請。」
「足下謙讓,在下愧領美酒。」 眾人舉杯說道,然後淺嘗了一小口酒。
周文直也喝一小口酒,說了一聲:「獻食」。
這時,有幾個婢女從東側出來,端著飯食分發給每個賓客,然後又去抬來幾隻烤羊,放在東南角的桌案上,一名庖廚熟練地用刀將羊肉分成等分,由婢女端給賓客。
自然,東側的賓客獲得的是比較好的部位的肉,而西側的賓客就稍差一些。不過這裡並沒有誰覺的有何不妥,似乎都習以為常的樣子。
庖廚走到宋歆面前時,劉糜又大聲招呼,就像在酒樓招呼小二似的,宋歆便擺擺手,讓他先去給劉糜他們獻食。在仙城吃過的東西,比這裡好不知多少,劉糜這樣小孩子似的鬧,反而讓他覺得有點好笑。
這時候,曹仁的兒子曹泰看到宋歆被人排擠,便招呼婢女,指了指自己盤中的肉,讓她端給宋歆。
這次劉糜等人,可不敢說什麼了。而這一切,周文直都看在眼中,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眾人面前都有了肉,站起身拜謝道:
「謝足下款待,我等愧領。」之後紛紛拿手抓著吃起來,宋歆也吃著羊肉和其他菜餚。這時候周文直一拍手,旁邊的樂工就開始奏樂。音樂聲起,宴會的氣氛就熱絡起來,大家也不像剛才那般拘謹,互相頻頻敬酒,一旁的婢女也不停地給他們的酒杯續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有人問起:「周兄,今日這個正賓席空著,難道還有重要賓客未到嗎?」 周文直說:「今夜確有賓客未到,只是他要晚到一些。各位嘉賓,在下準備了投壺遊戲,想請諸位高朋遊玩。」
「夏侯兄,今夜投壺,可願做司射(讀「義」)否?」周文直看著夏侯充問道。
「足下不棄抬愛,在下不才,願為司射。」夏侯充說道。
說著他起身從僕人那裡接過了中,這是一種投壺遊戲中放籌碼的器具,然後立在西階。周文直讓一個下人捧著壺站在夏侯充旁邊。
周文直開口問道:「在下有歪斜的箭矢和歪嘴的壺,希望大家能夠盡興玩樂。」
「足下以美酒招待,現在又有娛樂招待,實在不敢當。」
「歪斜的箭矢和歪嘴的壺,不值得各位嘉賓客氣推辭,請諸位賞臉答應。」
「足下已經美酒佳肴招待過了,堅決不敢當。」
「歪斜的箭矢和歪嘴的壺,實在不值得嘉賓客氣推辭,請務必賞臉答應。」
眾賓客此時才說:「再三推辭,而足下不從,那就只好恭敬遵命了。」說完就起身行禮。
周文直連說:「免禮,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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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套繁瑣的禮儀完成後,夏侯充站出來,大聲說規則:「今夜投壺之戲,箭投入壺中才算投進,主人與賓客依次投擲。一方不能連續投,否則投進也不算數。」
「勝者要斟一杯罰酒讓不中者飲,輸者飲過罰酒後,要為勝者在此中內放一個得勝籌碼。一方先得三枚籌碼,另一方就要飲一杯慶賀酒。賓客清楚了嗎?」
「清楚。」這些賓客顯然是經常玩這種遊戲的,自然都清楚。除了宋歆,他是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宴會,什麼事都很新鮮。
這些人玩個遊戲也要這麼多規矩,不過對於高門大戶而言,這些遊戲都不過是社交手段,誰的禮儀出了錯,第二天就會成為眾人笑柄。今後的宴會上,也會被不斷翻出來嘲笑。
然後夏侯充又把規則向周文直說了一遍。周文直也說:「清楚」。
然後周文直接著說:「今日我等稍稍改變一下規則,東側賓客為一隊,西側賓客為一隊,兩隊競爭,看最後誰的籌碼多,如何?」
眾人眼睛一亮,都覺得新鮮,一般投壺遊戲都是主人和賓客競爭,今日讓賓客互相競爭,也很有趣。
夏侯充點頭答應,又吩咐樂工說:「奏《狸首》之樂,速度要始終如一。」
樂工點頭答應,開始奏樂。這首《狸首》十分有趣詼諧,用來作為投壺的節奏。賓客要根據音樂節奏的重拍來投擲箭矢,如果沒能合上節拍,或者沒能跟上音樂,都會被眾人恥笑,失了臉面。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合得上節拍,不過,看那些人笨拙窘迫的樣子,也是這遊戲中妙趣一環。
東西側的賓客上去,站在夏侯充左右兩邊,和著音樂節拍一一投擲,到了宋歆的時候,他接過一隻箭矢,在音樂每一句首拍的時候,向台階下一丈左右的壺投去,只可惜沒中。
劉糜正好站在宋歆身後,故意輕蔑地說道:「連壺都投不進,還說是立過戰功的。哼!」
有些貴族公子們本來也對宋歆坐在西側首席有些不悅,就跟著一起嘲笑起來。
這時候,對面的郭奕說道:「投壺相戲耳,劉公子何出此言呢。」接著他取過一支短箭,走到宋歆身邊,輕輕一投,短箭就應聲入壺。
宋歆呵呵一笑,領了一杯罰酒喝完,又給郭奕在中內放了一枚籌碼。郭奕見他神色自若,也點點頭。
等最後一對人投完,夏侯充就開始計算分數。
他先拿起西邊賓客的籌碼點算,「兩個籌碼為一『純』一個籌碼為一『奇』,西邊賓客得二純一奇,計籌碼五隻,東邊賓客得三純一奇,計籌碼七個。東邊賓客勝出,請為輸者斟罰酒。」
幾個婢女開始為輸者的酒杯斟滿酒,這時候敗者走到勝者面前躬身說:「承蒙賜酒。」,勝利一方也說:「請滿飲此酒。」
眾人又玩了一輪,這一次宋歆的西側賓客勝出,東邊的就來喝罰酒。大家喝的酒酣耳熱,十分高興,互相之間的關係也拉近了。這時候周文直覺得氣氛差不多了,忽然開口說道:「諸位稍安,今晚的重要賓客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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