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騎士 第十四章 阿諾德·河谷·托洛格

    金色的三手相握雕像佇立在河谷城中央廣場上，這兒不同於外城平民商貿區建築的晦暗，雖在破曉時分，卻見遠處齊整的碳石紅瓦房沿街密布，青石鋪就地道路寬廣且一塵不染，在朝陽的照耀下令人心胸開闊，這兒是全城的核心部分河谷內城。

    整個中央廣場呈圓形，連通外城種子街，廣場上三手相握雕像是河谷城中最大的建築之一，它代表著在此行政的三個家族，它們分別是起源於神聖自由貿易聯邦的馬爾納家與起源於聖埃爾王朝的聖洛侖家，以及修築本城的費迪南家。

    傳聞三家共同建造了河谷城這座商業城市，其中由馬爾納家出資，費迪南家組織修建，而聖洛侖家則提供了守衛力量，是以河谷城與平原王國境內大多數只有一位最高領主的主城不同，它採用與神聖自由聯邦類似的古老共和制度，每隔三十年會從這三個家族中的後人里選舉一位執政官，代使總督職位。

    是以河谷城中的騎士們不效忠於任何一個家族，只向時任總督負責。

    「國王將在兩個王座下召開新的首相會議，從藍色宮殿到森里亞的阿圖什，這一次總督大人或許會得到沉光湖以南原枯木堡領下的大片領土，甚至有可能直接取得那面旗幟，屆時阿諾德大人你想必也會獲得一處富饒的封地。」

    此時雕像下下高大的河谷城衛隊長托馬斯對比他還要健碩地阿諾德侃侃而談，兩撇鬍子微微上揚，言下不無艷羨之意。

    可阿諾德聞言卻沒有透露出任何興奮的神色來，只是回首望了一眼身後巨大雕像後，說道：「敵人依然在無盡之森中抵抗，在他們死光之前，那片不詳地土地受到了詛咒，獲得它們不見得是件好事。」

    阿諾德全名阿諾德·河谷·托洛格，這是一個很典型的由平民躋身貴族的騎士名字，因為他的真實姓氏托洛格在平原語系中與羅夏的姓氏艾赫曼同樣譯作農奴，而他中間的姓氏河谷二字，則意味著他受封之處的名稱。

    像這種宣誓受封后以領主封地名稱代替其真實名稱的平民騎士，在除了神聖貿易自由聯邦以外的其他四國中極為常見，其中以騎士數量著稱的平原王國尤為多，如阿諾德身旁的衛隊長托馬斯，其中間姓氏亦為「河谷」。

    「沒有人能活著走出那兒，他們只是在自尋死路。」

    托馬斯似乎對阿諾德口中的敵人不屑一顧，他拍打了一下胸前罩袍上與身後雕像同樣的圖案道：「他們如敢妄圖奪走屬於你的領地，我托馬斯將會為你舉起旗幟。」

    阿諾德聞言微微一笑，手卻不自覺撫向左眼上的黑色眼罩，他在一場戰爭中失去了一隻眼睛與他心愛的坐騎，喪失了晉級高階騎士的可能，如真能像托馬斯所說獲得一片領地，那對他而言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總好過每年把這些孩子們源源不斷的送去送死。」

    阿諾德裸露在外的強壯手臂上布滿了傷痕，這是戰爭為他留下的「紀念品」，在他年輕時他曾以此為傲，而眼下他並不認為這是殊榮，而是苦難的見證，僥倖存活至今的他失去的遠非一隻眼睛與視為夥伴地坐騎那樣簡單。

    他不希望年輕人們走上這條道路，這是一條不歸路，平民騎士並非像凡人想像的那樣高貴，真正高貴的是那些古老的姓氏，這些姓氏的主人世代統治著這片大地，他們中有的並非力量強大的騎士，可卻擁有比騎士更加強大的力量，那便是「權力」。

    也曾有人不甘現狀，妄圖憑藉自己被凡人視為怪物的力量跳脫桎梏，可騎士懲戒庭的存在卻令這些人明白了一個道理：「貴族能賜予平民力量，便能收回！」

    「騎士懲戒庭」是五國中皆有的特殊執法機構，其執法對象便是叛亂與違法的騎士們，他們由各自國家中的貴族騎士合力組成，名義上為公眾所有，實際上卻是專屬於王權下的的騎士審判場，他們會不遺餘力的維護國王與各自家族的利益，儘管進入騎士懲戒庭入職後，其本人會喪失繼承家族的權力，但其後代卻不受限制。

    這對各個家族而言皆是殊榮，有基於此由洛爾頓王室獨立注資的王國第一陸軍指揮學院，第二陸軍指揮學院及王家騎士學院三所軍事學府源源不斷的向騎士懲戒庭及軍隊中輸送著新鮮血液。

    這是平原王國的立國之本，也是其能後來居上，超越最古老的聖埃爾王朝成為五國第一強國的原因所在。

    這三所學府耗資巨大，在職導師中不乏五國聞名的博學智者與高階騎士，其中王家騎士學院的名譽院長更是赫赫有名的傳奇騎士「近神者」艾伯特，此人是阿諾德已知範圍中最長壽的人類，其歲數高達一百七十歲，與其同一時代的王印騎士早已去世，而他卻依然健在。

    艾伯特並非王印騎士，可卻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傳奇騎士之一，外界猜測他已超越了王印騎士，甚至有傳聞說此人曾在北海上與惡魔搏殺！

    當然從未有人見過惡魔，所以這是真是假阿諾德並不清楚，但他的工作卻與騎士學院有關。

    因為王家騎士學院對平原王國內的貴族子女們是「免費」的，各地領主的子女們不僅可以進入學院中得到免費培養，王室甚至還會為他們提供在學期間一切生活費用，包括昂貴的騎士藥劑與藥石！

    可凡事都有代價。

    作為對洛爾頓王室慷慨的回報，各地領主必須盡到效忠的義務，他們需從各自領地內挑選出最優秀的適齡平民孩子送往騎士學院中伴讀，這些孩子同樣會被培養為騎士，可在貴族子弟們結束學業後，平民孩子們卻必須代替這些貴族子弟進入王室直轄軍隊！

    未經戰爭者，戰爭無疑殊為浪漫。

    阿諾德年近半百，已經逐漸厭倦了廝殺與永無止境的爭權奪利，平民騎士的道路是殘酷而又短暫的，運氣不好的人很難活到他這個年紀，可他現在的工作恰巧是挑選出這些伴讀的平民孩子。

    不僅如此，他還要與這些孩子共同前往學院中，陪伴他們整整一年，因為他們與自小接受良好教育的貴族子弟不同，他們中有的甚至不識字，學院中的導師是無法教導這些素質低劣的平民孩子的。

    所以各地領主需派出自己麾下的一位騎士在學院提供的場地中負責教導這些孩子一年，而後他們才能接受學院中導師教導。

    而阿諾德所擔任的正是這個職務，這已經是第二十個年頭了，他陪伴一批又一批的平民孩子走上這條道路，而後離開他們。

    他不知道那些曾教導過的孩子現狀如何了，也不想知道。

    好在河谷城領下只有三大家族，暫時並未分封其他領主，他只需挑選出三名孩子即可，如其他主領下動輒數十上百位大小領主，他不知又要做何感想了。

    「時間到了。」這時河谷城獨有的水磨晨鐘響起，托馬斯應聲說道。

    隨著他話音一落，衛士們撤開了各處道路，卻見大街小巷中人影湧出，紛紛朝中央廣場雕像下走來。

    見到這無比熟悉的一幕，阿諾德心中默念：「該來的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