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同時出去,彭媛媛的眼神重新變的愜意起來,慵懶的躺下來,不久之後,便沉入了夢鄉。
她仿佛已經在睡夢中,看到了手攬萬千寵愛的自己。
「容容,你甘心嗎!」上官晨的嗓音幾乎已經乾涸,他已經對著花容容說了太久的話語,提花和雅青在旁邊勸了好久,他也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幾個時辰後,她們也只好候在旁邊,傷感的看著花容容,心中充斥了不知所措。
她們並不知道,這些看似毫無作用的聲音,卻如同雷鳴之音,在花容容的心中,不斷嘶鳴響徹。
看似熟睡的花容容,正在天人交戰之間。
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黑暗之中,無論怎樣用力,都沒辦法睜開自己的眼眸,仿佛在身體之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自己所有的力量,統統抽取乾淨。
同樣被抽離身體的,還有小腹當中那種熟悉的滿足感。
是孩子沒了麼?
她喃喃自問,卻沒有人可以回答她,只有無盡的黑暗陪伴她,這樣的重重黑暗,讓她覺得,自己異常的疲憊,仿佛只要閉上眼睛,就能一睡萬年。
莫不如,就這樣熟睡過去吧?
這個聲音,開始逐漸代替她對甦醒的渴望,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淡,生命氣息也越來越弱。
就在這時,上官晨最後一句「你甘心嗎」傳到了她的意識之中。
她如遭雷擊。
這聲音嘶啞難聽,像是壞掉的嗓子發出來的聲音,然而她還是分辨的出來,這個聲音的源頭究竟是誰!
就像是黎明前的一道曙光,視線中的黑暗,似乎沒有一開始那麼強烈了!
「晨……」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這麼一股力氣,她輕啟唇齒,喃喃說了這麼一句。
這微弱的聲音,在常青殿一片悲痛的氛圍裡面,顯得那麼渺小不堪,卻像是平地驚雷,一瞬間,就吸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上官晨猛地抬起手掌,那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所有人都呆怔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她很虛弱,別嚇壞她。」對現在的上官晨來說,花容容就像是個新生的嬰兒,跟她說一句話,都需要小心翼翼的。
他的雙手依舊緊緊抓著花容容的肩膀,卻一時僵住,不知道該怎樣用力,就好像稍微一個不注意,便會讓花容容身上微弱的生命氣息消散離析。
慢慢的,他看見花容容睜開了雙眼。
他開始笑,像是得到了誇獎的孩童般天真單純。
「晨……」依舊是只說出一個字,卻讓上官晨那盤桓在半空中的心,比之剛才更沉定了許多。
儘管現在的花容容看上去,憔悴的奄奄一息,可他心中仍舊興奮不已,忍不住開口道:「容容,你醒來便好,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再這樣嚇我了,好嗎?」
「我們的孩子……怎麼樣了?」
慢慢恢復了神智之後,那種熟悉的黑暗似乎捲土重來,再次席捲了花容容的內心,將上官晨剛剛喚醒的一絲曙光與希望,瞬間絞碎。
她只能夠感到無盡的悲痛與絕望。
「容容,先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去談論這些事情好嗎?」
看著花容容這個樣子,上官晨也覺得心中酸楚,強自露出一個笑臉,對著花容容說道。
「孩子是不是離開了?」
花容容突然想起,在自己昏迷當中,清楚的聽見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自己,無論怎樣,都不可就此放棄。
可她現在只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會導致自己放棄?
是孩子的離開嗎?
「……是。」沉寂了許久,上官晨卻沒有膽量再去隱瞞什麼,嘆出一口氣,開口說了一句。
仿佛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無論是上官晨的話,還是提花雅青她們告慰的聲音,對花容容來說,統統被忽略過去。
她只是撫摸著那平坦許多的小腹,眼神中儘是寵溺。
她輕聲說:「孩子,你不會走的,你記得嗎,每一個夜晚中,媽媽都跟你說,媽媽要你永遠的陪著媽媽,小孩子是不能不聽媽媽話的,知道嗎?」
上官晨不忍心再聽下去,轉過頭去,視線飄向窗外。
視野盡處,雪花慢慢的掉落下來,落勢漸緊,不由幾個分神,窗外的紫禁城,竟成了一片風雪的世界。
雪終於融化了。
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顯得燦爛而清冷。
提花與雅青一如既往的忙裡忙外,為花容容準備早飯準備湯藥,她們嫻熟的動作顯得是那麼的古板,縱然是一日之晨,可每個人都充滿了乏累與睏倦,如同剛來不久的上官晨一樣。
斜靠在常青殿寢宮的門邊,上官晨的脊背依舊垂直挺拔,哪怕背負一整座江山,都不會覺得疲累,身形上,卻消瘦許多,衣服上有許多的褶皺,就連下巴上,都有不少暗青色的鬍鬚陰影,帝王落魄,對所有人來說,都並不是多好的訊號。
劉公公就候在上官晨身後十多米的地方,有好幾次,他都想過來提醒上官晨,需要讓提花幾人為他稍加打理,只不過,每次想要開口,劉公公開始停了下來。
他不敢看到上官晨那一雙黯淡甚至如同死灰一樣的眼神。
沒錯,現在的上官晨,每日都是這樣一副狼狽的樣子,再也沒了帝王的浩然之氣。
但是在這常青殿之中,最落魄的人,並不是他。
他只是注視落魄的那個人。
花容容的身體恢復得還算不錯,安靜的坐在飯桌旁邊,手裡一個精緻的勺子,在慢慢攪動著那碗香氣四溢的白粥,只不過,她並沒有喝下去的意思,卻拿起這碗白粥,慢慢走向屋內一張小巧可愛的嬰兒床。
上官晨剛剛進來,就與花容容撞了個照面,生怕白粥會燙到她,上官晨立即向旁邊躲閃,讓出一條道路。
然而,花容容的眼睛裡,沒有一點凝聚,渾然看不到剛才上官晨的避讓,如同一縷青煙般,從上官晨的身旁飄過,坐在那嬰兒床的邊緣,把勺子慢慢伸過去,唇角勾起的笑容,如雲朵一樣溫柔軟綿。
可接下來,她的動作,卻讓人呆若木雞。
她將勺子中的白粥,統統倒在了嬰兒床的枕頭上。
望著被濡濕的枕頭,花容容微微皺眉,卻用十分動聽的聲音說道:「可惡的小傢伙,又把粥給灑出來了吧?」
莫名之間,上官晨覺得自己的心口之中,竄生出來一股說不出來的強烈絞痛!
這種絞痛,讓他幾乎呼吸凝滯。
看著怔怔坐在床邊微笑的花容容,看著她為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皇子吹拂白粥的樣子,看著花容容日益消瘦下去的身體,儘管這段時間,上官晨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她,也在不斷說服自己,一定要努力接受這樣的她,可是每當清晨的時候,懷揣著對她的期盼,卻再一次看到這樣的她時,心底劇烈的疼痛,便一次強過一次!
提花與雅青的嘆息聲,自旁邊傳來,就連劉公公,都將視線慢慢的轉移到別的地方,不忍再看下去的樣子。
每個人都期盼著,當第二天的太陽重新升起的時候,能夠看到一個正常的花容容,然而,每天清晨,他們心中的期盼,便會被狠狠拆解,然後,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天,夜晚,再重新把已經支離破碎期盼組合起來,等待第二天的太陽!
上官晨覺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某一個循環的詛咒之中,再也無法脫身。
燦爛卻冷咧的陽光,照射在花容容那美不勝收的臉龐上,她細柔的聲音像是棉絮一樣,輕輕飄蕩在屋裡,那枕頭上的白粥越來越多,顯然,再這樣餵下去,白粥便會從枕頭上滑落下來了。
終於,她停下了動作。
然後,便是長達很久的沉默。
上官晨也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看著花容容,他還以為,自己等待的奇蹟,就要來臨。
然而,他卻從花容容的眼瞳之中,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沉默與呆滯,溫柔消失不見,唯一還徒留的,只有那一雙睜著的眼睛,似乎是在告訴這個世界,她還活著。
除此之外,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她根本就是沒有思想的。
「皇上,娘娘已經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提花實在是看不下去,走到上官晨的身邊,小聲的提醒道。
「有兩天了麼?」上官晨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苦楚道,「是啊,都兩天了!」
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走到花容容的身邊,將她手中的勺子奪了過來,無比嚴肅的看著她:「你也吃一點。」
沒有一點動靜。
這時候的花容容,如同一株植物一樣,讓上官晨無計可施。
他心中一陣劇痛,沉沉的閉上眼睛,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聲音變的稍顯溫柔:「容容,就一點。」
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只要花容容能夠吃一點東西進去,就說明,她是能夠聽懂別人的意思的!
然而,花容容的表現,卻讓他幾乎心灰意冷。
她只是平靜的坐在那裡,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容容!」
看著她牢牢閉住的嘴唇,沉痛的恐懼感,頃刻間,就占據了上官晨的心扉,同樣,因為恐懼,所以憤怒,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直接就把花容容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奪過花容容手中的那柄勺子,直接塞進了花容容的口中。
這近乎野蠻的方式,似乎是把花容容給嚇到了,她眼睛瞪的老大,本能的在反抗上官晨的動作,但她的力量有限,就算最終推開了上官晨,卻還是喝下了不少的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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