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蔚予看著溫悅汐的眼睛,試圖從其中找到一絲調皮玩笑之意,可是沒有,她的眼睛那麼清澈,透著一股子倔強和坦然。
這並非是第一次有女子當面對他說喜歡他,以往他都可以淡然拒絕,然而這一次卻不一樣,對於這個突然闖進他的生活里來的女孩子,他要顧慮的實在是太多了。
或者說,他太害怕失去了她了。
最終,段蔚予抬手來輕輕揉了揉溫悅汐的腦袋,語氣一如往昔,「夜深了,先休息吧。」
溫悅汐怔怔地看著段蔚予下了床,然而,他卻並未走出房間,而是在窗下的軟榻上躺下。
他這是什麼意思?拒絕?接受?還是冷處理?難道他是想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嗎?
然而,溫悅汐此時已經沒有勇氣再去追問他了,方才衝動之下告白的勇氣已經消失殆盡,她擔心此時再追問下去,會是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結果。
看了一眼軟榻上睡著的段蔚予,溫悅汐緩緩躺下,拉起被子蓋好,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她知道,段蔚予此時也一定難以入睡。
一室的安靜,仿佛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驚動了什麼一樣。
溫悅汐閉著眼睛卻難以入眠,生平第一次告白,她當然希望能夠得到一些回應,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話已經驚到了段蔚予,也許,他也需要冷靜地想一想。
其實,若非是這些天段蔚予一直避著她,她也不會著急表白,她總是希望能在恰當的時機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出來了,她也不後悔。這種話還是早說早好,否則,他一直把自己當做他的晚輩,時間長了,這種想法就很難改變了。
胡思亂想了一大堆,慢慢地,她也有些乏了,不知不覺竟是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似乎特別地長,溫悅汐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那陌生的床幔,她頓時清醒了過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清晰地湧入了腦海之中。
掀開床帳向窗下的軟榻上看去,那裡已經空無一人,溫悅汐急忙下床,也顧不上穿好鞋子,就那麼趿著,快步走出了房間,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他,應該不是故意避著自己吧?心中這隱隱的擔憂是怎麼回事?
趿著鞋,溫悅汐又是快步朝書房的方向走去,還未等她走進書房,府里的一個正在掃地的下人連忙向她請安,「郡主。」
溫悅汐應了一聲,便是繼續朝書房走。
卻聽到那下人開口道:「郡主這是要去找王爺嗎?王爺他不在書房。」
不在書房?「知道王爺此刻在哪兒嗎?」
那下人搖頭,「小的不知,王爺一大早就從書房出去了。」
溫悅汐訝然,「從書房出去?你什麼時候看到的?」難道昨夜自己睡著之後,他一直都在書房?
「天剛放亮的時候,每天這個時候小的都要起早來打掃,今日正好看到王爺從書房裡出來。」
「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那下人搖頭,「不知道,不過好像是出府去了。」
出府去了?一大清早他出府幹什麼?難道是真的被自己昨晚的告白給嚇到了?所以,打算避開自己,這些回京城去了?
不對,以他的性子,就算要躲著自己,也不會就這麼丟下一個爛攤子一走了之,那他究竟一大早出府幹什麼?
溫悅汐站在原地怔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抬腳進了書房。
身後看著她的那個下人不禁在心中暗自道:「今天這是怎麼了?王爺和郡主兩個人都這麼奇怪。」算了,主子的事情也輪不到他來操心,他還是好好掃自己的地吧。
邁步進入書房,溫悅汐緩緩來到書桌前,桌上放著一盞蓮花燭台,上面的蠟燭燒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足以可見昨晚有人在這裡呆了很久。
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來,溫悅汐微微閉上眼睛,昨天晚上他也是坐在這裡,看著面前的蠟燭,心緒萬千吧?
過了許久,溫悅汐才睜開雙眼,正要起身離去,卻偶然間瞥到書桌上放著的卷宗,好奇之下,她不由打開來看……
……
段蔚予回來的時候,徑直去了溫悅汐的房間,可是進去之後,卻沒有看到她人,從下人那裡一問才知,她一早就去了自己的書房。
走出書房的路上,段蔚予不禁暗想,那丫頭一大早起來見不到自己,心裡怕不是要生氣。
書房的門是打開著的,段蔚予站在門口朝裡面看去,正看到溫悅汐坐在書桌前,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他不忍驚擾了她,便是放輕了腳步,緩緩走了進去。
不知道是溫悅汐自己看得太認真了,還是因為段蔚予走路真的沒聲音,直到段蔚予走到她身邊,她都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然而,當段蔚予看到溫悅汐這般聚精會神到底是在看什麼的時候,面上神情不由大變,連忙伸出手把她正在看著東西收了起來。
溫悅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到,下意識就『啊』了一聲,再看到段蔚予陰沉的一張臉,溫悅汐不由心虛道:「我就看看,看看而已。」
「不然呢,除了看看,你還想怎麼樣?」
咦?他這臉上可疑的紅暈是怎麼回事兒?看那種東西的人是自己,他臉紅什麼?溫悅汐心中失笑,純情滴蔚王殿下,這種程度就值得你臉紅了?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想調戲你怎麼辦?
只見溫悅汐含笑看著段蔚予,「王爺以為我想怎麼樣?親自實踐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到底是誰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夾在卷宗里的?證據不知道分開放嗎!
「話說,那些……畫冊是孫公子的吧?我當初被他綁到他的私宅的時候,看到牆壁上畫了好多類似的。」
段蔚予瞪向兀自笑得開心的溫悅汐,「以後不許再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溫悅汐漸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抬眸看著段蔚予道:「卷宗我都已經看過了。」她現在有些明白段蔚予為什麼會避著自己了,雖然還是不知道那天在監牢裡孫公子究竟跟他說了些什麼,不過青樓里搜出來的那些女孩子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我好想一天之內就長大,這樣你就不會懷疑我只是一時興起了。」她的語氣無奈又苦惱。
看著緩緩低下頭去的溫悅汐,段蔚予突然出聲道:「悅汐,從這裡再往南走一點,就是水鄉桐城了,那裡山清水秀,風景極好,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嗯,什麼?」
溫悅汐怎麼都想不到,段蔚予會突然有這樣的提議。
段蔚予抬手輕輕拂過溫悅汐的長髮,「我想帶你出去走走。」
溫悅汐昨晚翻來覆去,想了千百種自己告白之後的可能,卻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種,帶自己出去走走?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管段蔚予究竟是什麼意思,能跟他一起出去遊玩,溫悅汐終究還是十分開心的,怎麼會不答應呢?
段蔚予迅速交代了一些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帶著溫悅汐離開了余堯,徑直往南去了。
他們同乘一匹馬,時時刻刻形影不離,就算是在蔚王府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這麼親密,那個時候段蔚予總是有事不在府里的,可以說,這一趟南下是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相處最久的一段時間。
泛舟湖上,兩岸青山如水墨之畫,溫悅汐坐在船邊,把手伸進清涼的湖水之中,而一旁的段蔚予就這麼含笑看著她,目光柔和寵溺。
待溫悅汐玩兒夠了,她傾身偎進段蔚予的懷中,仰頭笑嘻嘻地看著他,而段蔚予則很自然地取出帕子裡給她擦拭手上沾的水,一根根手指,他擦得很細心,柔弱無骨的小手貼著他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竟也是分開融洽。
一隻手剛擦完,溫悅汐卻是壞心起,另一隻尚且濕著的手就那麼蹭在了段蔚予的胸口,「我覺得你的衣服比帕子好用多了。」
段蔚予只是無奈地含笑搖頭,仿佛他永遠拿她沒有辦法,無論她怎麼胡鬧,他都可以容忍。
上了岸,兩人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二人的晚飯是在溫悅汐的房間吃的,溫悅汐白日裡吃了許多點心小吃,到了晚上,她就沒了胃口,吃了兩口便不吃了,只坐在那裡看著段蔚予吃。
這個男人就連吃飯都吃得這麼優雅,還讓不讓人活了?溫悅汐壞心一起,嘴角暗暗扯起一笑,拿起方才自己吃了一半的餅就伸手塞進了他的嘴裡,段蔚予只看了她一眼,竟是抬手拿著那餅直接吃了起來。
若是這情形被旁人看到了,定是要驚掉下巴的,蔚王殿下這麼有潔癖的人,怎麼會吃別人剩下的東西?而且還是被人給硬塞的!
看著段蔚予這樣淡定,溫悅汐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哎,太沒成就感了,你怎麼永遠都是這麼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
段蔚予抬眼看向溫悅汐,「厭煩了?」
「才不,讓我跟你這樣待一百輩子我也不會厭煩。」
段蔚予笑了笑,「雖然你很不喜歡我說這句,但我還是要說,你還小,別輕易說一輩子這樣的話。」
溫悅汐張口想要反駁,最終卻什麼都沒說,以她現在的狀況,說什麼都沒有說服力,儘管她一再跟段蔚予說,自己不是個孩子了,可在外人看來,甚至在他看來,自己仍舊還是個孩子,不是她想反駁就能反駁得了的。
溫悅汐想了想,歪頭看著段蔚予,臉上笑意淺淺,「蔚王殿下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呢?該不會就這樣跟我一起浪跡天涯吧,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會出現我們私奔的傳聞,雖然我覺得這樣也不錯,不過你應該是不願意的吧?」
燭光映在溫悅汐的眼中,幾分迷離,幾分惘然,叫人看不真切。
對面的段蔚予執起放在桌邊的素巾擦了擦手,然後抬眸看著溫悅汐,輕聲開口道:「我們再在這裡呆一天,明天回去余堯。」
「回去余堯之後呢?」一起南下的這些日子,他們刻意忽略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們二人心裡都很清楚,這件事始終都橫亘在他們的心頭,揭也揭不過去。
「悅汐,你出去看看吧。」
「看什麼?」
「去看看這天下,山川湖泊、風土人情,不要再局限在我身邊。」
也許是因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聽到段蔚予這樣說,溫悅汐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語氣清淡地問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天在監牢裡,那個男人跟我說,我已經把你當做我自己私有的東西,不許別人碰一下,當時我很憤怒,但是後來,我想想,或許他說的是對的。我對你保護,讓你對我形成了依賴,讓你離不開我。天地這麼大,你應該離開我身邊出去看看,去遇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活法兒。」
溫悅汐聞言只是沉默不語,段蔚予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在出發之前,我去找過妙毒夫人了,你知道的,她一向四處漂泊,偶爾才會回到這山谷看看,這一次如果不是為了你,她不會在這裡停留這麼多時間。她說,治好你之後,她就打算出發了,我請她帶你一起走。」
溫悅汐終於抬頭看向段蔚予,「那天你想了一個晚上,就是在想這件事?」
「我看得出來妙毒夫人對你很好,她甚至把你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你若是跟她一起走,她會好好照顧你的。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歡跟她學醫毒之術嗎?我注意到你在府衙的那些天,看的書都是有關醫毒的,跟著她,你能學到更多。」
「是因為那天晚上我跟你說了那些話,所以你要趕我走嗎?因為沒有辦法面對我?」
段蔚予起身走到溫悅汐的身邊,緩緩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他的視線與她相平,溫暖的手掌撫上溫悅汐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帶著安撫的意味,「悅汐,我永遠都不會趕你走,我只是給你一個選擇。以三年為期,你去經歷這人世的一切,去遇到更多的男子,待你及笄之時,若你還喜歡我,願意嫁給我,你便回來,我等著你。」
悅汐,我並非是要把你推開,我只是怕自己會毀了你,怕你將來會後悔。你迷戀太子那麼多年,亦可一夕放下,我又怎有信心讓你傾心一生?如此,我便給你時間讓你明白,你對我究竟是依賴還是喜歡,若你再回到我面前對我說一聲喜歡,那我便不再放手。
段蔚予說完這些之後,溫悅汐久久沒有說話,而段蔚予亦不逼她,只是那般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許久之後,溫悅汐終於抬頭看向段蔚予,「好,我答應你,以三年為期,三年之後我必會再回到你面前,到那時,你要答應我,不再把我當做一個孩子,而是作為一個女人來看待。」
到此時,溫悅汐亦是明白了,段蔚予心裡不是沒有自己的,若他果真對自己無意,不會幫自己想到那麼多。他擔心自己只是錯把依賴當成了喜歡,他擔心自己將來會後悔,所以他放手讓自己去遇到更好的男人,可是他不知道天下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三年,也罷,那就三年吧,到那個時候自己也及笄了,便可以嫁人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做什麼都畏首畏尾的。
溫悅汐靠近段蔚予的懷中,輕聲道:「那你可要好好等我,三年之內,不許愛上別的女子,不然……」溫悅汐聲音陡變,惡狠狠地道:「我就強了你!」
「咳咳……」
------題外話------
為了讓女主快點長大,親親抱抱舉高高,來個過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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