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司空禹一大早就醒來了,準確來說,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怎麼睡,現在誰只要一提起昇平郡主,他整個人都會變得焦躁不安。
當然,溥承蘊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他昨天晚上睡不著翻來覆去地都在想,等見了藺玉公主,要跟她說什麼才合適。
「你說這懷螢公主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溥承蘊搖了搖頭,「不知道。」
司空禹撇嘴,「反正總不會是好心就是了。」
過了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下人快步走了進來,還未開口就聽得司空禹急聲問道:「來了嗎?」
那下人點點頭,「已經到了。」
司空禹聞言不由轉頭看向溥承蘊,而溥承蘊則是上前去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輕聲道:「走吧。」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段蔚予也一起過來了,懷螢公主並未跟他們說也會請蔚王一起過來啊,不過看懷螢公主臉上這神情,她顯然也沒有預料到段蔚予會過來。
懷螢公主當然沒有想到,段蔚予會緊張溫悅汐緊張到這個地步,真是諷刺啊,自從來到昊黎之後,自己去了他府上多少次,他都是避而不見,如今自己並未邀請他,他卻自己過來了,這哪裡像是段蔚予會做的事情,這個溫悅汐影響他至深。
看來,當初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如果放任這個女孩子在他身邊長大,她一定會成為自己非常棘手的對手,早在三年前,段蔚予對她的關心就太超過了。
懷螢公主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扯出一抹笑來,迎上前面走來的三人,要玩笑的口吻道:「三位貴客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了。」說著這話,她的目光轉向一旁的段蔚予,「沒想到蔚王殿下也一起來了,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這麼怕溫悅汐出事,她走哪兒跟哪兒嗎?還是以為自己會對溫悅汐下手?
而此時司空禹和溥承蘊也是迎了出來,溥承蘊含笑看向藺玉公主,還未開口說話,就見著藺玉公主身後的宮女拎著一個大包袱。
藺玉公主見他已經注意到了,便是開口對溥承蘊道:「這些東西都是七殿下送來的,藺玉實在是受之有愧,是以,今天特意帶過來還給七殿下。」
說著,藺玉公主走到那溥承蘊的面前,把手裡拿著的那枚玉佩遞到他的面前,「這是七殿下的玉佩,完好無損,還請七殿下收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沒有想到,她一見了自己就要還東西。
藺玉一雙眼睛波瀾不驚地看著溥承蘊,語氣很是冷淡,「這些東西都不是藺玉應該收的,還請七殿下以後都不要再送了,藺玉承受不起,更何況,藺玉也不想引起別人的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
懷螢公主眼看著氣氛不太對,連忙開口道:「好了,我們都別站在這裡說了,進去坐下再說吧,我已經讓人準備了一桌好菜。」
進到屋裡,他們幾個相繼坐下,但見溫悅汐解下披風,身後跟著的綠弗連忙伸手去接,懷螢公主這時候不由抬眼看向綠弗,這個侍女不簡單,應該是懂得武藝的,而且武功還不低,溫悅汐自然沒有本事招攬這樣的手下,肯定是段蔚予派給她的。
懷螢公主的心像是被人用針狠狠地扎了一下,他對她保護得還真是周全。
暗暗握緊掌心,懷螢公主正欲收回目光,卻陡然掃到溫悅汐脖頸之上的紅痕,溫悅汐肌膚雪白,那點紅痕像是紅梅映雪一般,棲在溫悅汐纖細的脖子上,那般醒目。
雖然懷螢公主未經人事,但是這紅痕意味著什麼,她也是知道的,當下眼睛裡不由現出一抹厲色來,拳頭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肉里,她卻渾然不覺得痛。
而待溫悅汐坐下之後,藺玉公主也是注意到了,不由暗暗抽了一口冷氣,昇平郡主她……方才有披風遮著,一直沒看見,如今褪下披風,卻是這般顯眼,藺玉公主不由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的段蔚予,皇叔跟昇平郡主該不會已經……想到這裡藺玉公主不由悄悄紅了臉。
此時只聽得一聲脆響,卻原來司空禹把自己手中的酒杯給捏碎了,只見他的一雙眼睛陰鬱地看著溫悅汐,那眼神中隱忍的是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好似恨不得立刻把溫悅汐給殺了似的。
溫悅汐亦是毫不畏懼地瞪回去,這裡可是昊黎,你橫什麼橫。
懷螢公主見狀,嘴角卻是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意,是啊,不想讓段蔚予和溫悅汐在一起的,又何止自己一個呢?
「怎麼了這是?」懷螢公主開口聲音關切。
司空禹甩了甩自己的手,「沒什麼,只是不小心把杯子給弄碎了。」
而此時一旁候著的侍女也是極有眼色地送上了一個新的酒杯,懷螢公主示意那侍女把酒給斟上,一邊笑著道:「其實今天呢,主要是為了感謝藺玉公主對我七弟的救命之恩,還有上次去平晏侯府的時候昇平郡主正病著,也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聽聞藺玉公主和昇平郡主的感情不錯,便把你們一起請過來了。」
藺玉聞言連忙道:「懷螢公主言重了,要說救命之恩,其實綺珍皇姐才是功不可沒,藺玉實在不敢擅自領功。」這些日子,這位七殿下日日給自己送東西,綺珍公主心裡想必是氣壞了,她根本無意去招惹這些事情。
溥承蘊聞言皺眉看向藺玉,「為何總是提起綺珍公主?這件事與她並無多少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要不是皇姐跑著去叫人,殿下你說不定已經被燒死在淼煙閣里了,而且……」藺玉頓了一下,「綺珍皇姐是要嫁給七殿下的啊,怎麼會沒有關係。」
「綺珍公主嫁給我?」溥承蘊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難道皇上沒有告訴你嗎?」
「什麼?」藺玉公主終於抬眸看向溥承蘊,眼神不解。
「皇上已經答應把你嫁給我了。」
藺玉公主雙手猛地一顫,打翻了手邊的骨碟,「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皇上親口允諾的,當時蔚王殿下也在場。」
藺玉公主聞言立刻看向段蔚予,似乎在求證,段蔚予稍默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這件事皇上已經金口玉言答應了,便絕不會再更改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藺玉公主失神了一般,只喃喃地重複著這一句話,她不想嫁去啟辰國,一點兒都不想。
見著藺玉公主神情異常,坐在她身邊的溫悅汐連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道:「先別慌,鎮定一點,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這裡終究不是能說話的地方。
溫悅汐也沒想到,藺玉公主至今還不知道皇上已經答應了溥承蘊的求親的事情,難道萱妃也還不知道呢嗎?
感受到手背上傳來的暖意,藺玉公主稍稍鎮定了一些,可是陡然間聽到這樣的消息,她怎麼可能真的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裡跟他們一起聊天喝酒?
見著藺玉公主的身邊變得沮喪而憂傷,溥承蘊心裡難受極了,自己在她眼裡難道就這麼不堪嗎?嫁給自己就讓她這麼難受嗎?溥承蘊自認自己並不是一個差勁的男人,何至於讓她聽到要嫁給自己的消息之後難過成這個樣子!
懷螢公主的目光在溫悅汐和藺玉的臉上掃過,然後含笑道:「看來,藺玉公主和郡主兩個人的關係很好啊。」這似乎有些奇怪啊,藺玉公主似乎是三年前才被接回皇宮的,而溫悅汐也是三年前離開京城的,她們兩個哪有什麼機會成為至交好友,可是看她們兩個的樣子又不像是關係一般的朋友,卻是不知她們兩個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淵源。
「你們兩個是在三年前就這麼好了嗎?說起來,我也有三年都沒見過昇平郡主了,聽說這三年你一直都在外面遊歷,想必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溫悅汐淡笑著應聲道:「的確去了很多地方。」
「那肯定也去過我們啟辰了,你去過我們啟辰的京城嗎?」
溫悅汐微微點頭,無甚在意道:「是呆過一段時間。」
「啊,既然去了啟辰的京城,你該來找我的,我也能一盡地主之誼。」看來,司空禹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溫悅汐的,不對,應該是,溫沐。
「只是當時不便打擾公主。」開玩笑,自己怎麼可能去找她。
「怎麼樣?在啟辰的京城呆得還習慣嗎?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
溫悅汐不明白為何懷螢公主一直要把話題往這上面引,卻也只是淡淡道:「也沒什麼特別的。」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司空禹卻是冷然開口道:「是嗎?沒什麼特別的?」
把自己騙得那樣慘,還叫沒什麼特別的。
溫悅汐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哦,我想起來,的確是有一件特別的事情,我在你們啟辰的京城啊,遇到了一個變態,一肚子的壞水兒,心腸都黑透了,做事的手段也是下作得很,但願我這一輩子都別再遇到那樣的人,簡直倒霉透了。」
「你才變態呢。」司空禹頓時拍案而起,怒瞪著溫悅汐。
溫悅汐微微歪頭笑著道:「我又沒說小侯爺你,你激動什麼,別急著對號入座啊。」
懷螢公主見狀心中暗自一笑,這兩個人之間果然有貓膩。
「看來郡主跟那個人之間的糾葛很深啊。」懷螢公主說完之後,不由暗暗看了段蔚予一眼,難道他就真的不懷疑,這三年裡,溫悅汐在外面是否真的經歷了一些他不想知道的事情?
溫悅汐意有所指地道:「這世上的緣分呢,分為善緣和惡緣,善緣是人人都想求的,而惡緣,還是趁早斬斷地好。」懷螢公主啊,你都已經糾纏了十年了,明知道沒可能了,還不放手,除了會給別人造成困擾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懷螢公主見溫悅汐朝她看過來,便知道這話她其實是在暗指自己了,面上的表情也不由僵了一下,十年啊,她怎麼能甘心就這麼放棄?
而此時,一旁坐著的藺玉公主卻是突然出聲道:「我肚子不舒服,出去一下。」
溫悅汐看她神情不太對,便也是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兩個人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方才在一個小亭中坐了下來,「沒事吧?」溫悅汐開口問道。
「悅汐,父皇真的已經決定了嗎?現在還沒有下旨,應該還是有可以挽救的辦法的吧?」藺玉公主握著溫悅汐的手,就像是握著一根救命稻草。
溫悅汐輕輕撫過她的側臉,「這麼不想嫁給七皇子嗎?其實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人還是不錯的。」
「可是悅汐,我要顧及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離開昊黎,不想離開我母妃,而且……我也不想出嫁以後還陷在皇室的勾心鬥角里。」藺玉公主的眼角漸漸有了淚水,「我從一出生開始就看著我的母妃在宮裡掙扎求生,一次落水之後,我們母女兩個就被趕出宮了,那個時候我還小,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根本沒有做錯事,父皇還是要這樣懲罰我們,後來我才慢慢知道,在皇室之中,從來是不以罪論處的。」
「悅汐,我好累,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她已經身心俱疲,下半生,她再不想在皇室之中生存,正如母妃說得那樣,嫁一個朝中官員,遠離這一切,對她們母女兩個都好。
面前的女子那般絕望無助,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溫悅汐只有憐惜地抱住她,雖然這三年她並不在京城,但是她們母女兩個回宮之後經歷的艱辛也可以想像得到。
是啊,若是嫁給溥承蘊,無非是從昊黎的皇室轉到啟辰的皇室罷了,藺玉在宮中勉力支撐到現在,已是十分不易。
溫悅汐只有輕輕拍著藺玉公主的後背,輕聲安撫,這個時候她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皇上已經答應了溥承蘊,現在還有辦法可以讓皇上改變主意嗎?
能有什麼辦法呢?就在溫悅汐思考對策的時候,有人朝這裡走了過來,聽到腳步聲,溫悅汐朝著來人看去,卻原來是溥承蘊。
但見他眉間摺痕清淺,一雙眼睛裡有些模糊的痛色,溫悅汐從未在他臉上見過此等神情,她認識的溥承蘊從來都是儒雅溫和的,對誰都是一副親切隨和的模樣,此時的他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
此時趴在溫悅汐肩頭哭泣的藺玉公主也注意到了溥承蘊的到來,直起身來朝著溥承蘊看過去,只是淚眼朦朧之中,她看到的溥承蘊有些模糊。
只聽得溥承蘊沉聲開口道:「可以請昇平郡主暫時迴避一下嗎?我有話想要單獨跟藺玉公主說。」
溫悅汐卻有些猶豫,這個時候讓他們兩個單獨說話,好嗎?
「請昇平郡主放心,只是說幾句話而已。」
只見藺玉公主朝著溫悅汐點了點頭,而溫悅汐也知道溥承蘊跟司空禹不一樣,他不會傷害藺玉公主的,於是輕聲對溥承蘊道:「你們好好談談吧。」
說罷之後,溫悅汐又是看了藺玉公主一眼,這才走開了。
溥承蘊邁步走入涼亭之中,站到藺玉公主的面前,而藺玉公主則是仰頭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麼討厭我嗎?聽到要嫁給我的消息,至於哭成這個樣子?」原本是責備的話,說出來的語氣卻變得很是無奈,看到藺玉公主臉上的淚痕,溥承蘊不由伸出手去輕柔地拭去了她臉上的淚,而藺玉公主沒有預料到他會有如此動作,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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