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年是個……非常笨拙的畫家。」
奈傑爾坐在安南身邊,低著頭小聲說道。
從諾亞前往凜冬公國的地鐵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所以他們都坐在了列車的最前排。
雖說名字是地鐵、也的確在地鐵行駛……但它在座位安排上、反而更接近火車的那種模式。只是沒有安排座位,自己隨便找地方坐即可。
地鐵的頭等座,是那種兩排相對的、能坐開兩三人的矮沙發。中間還擺著一個木桌,每桌上都擺著一盤水果、一盤乾果、一盤果脯、一盤糕點,這桌子甚至還能用來看書、寫東西或是畫畫。
而坐在他們對面的,是對故事很感興趣的酒兒和林依依。
四暗刻作為三位玩家中唯一的男性,雖然在理論上也可以坐在林依依身邊、或是坐在安南身邊——畢竟安南身材瘦,按說還能再擠一個人。
但在林依依與酒兒用眼神發生了無聲的爭奪、並最終取得妥協結果(指誰都別坐過去)之後,原本坐在安南身邊的四暗刻也被他姐無情的趕到了走廊對過的桌子旁。
自己一個人霸占兩條沙發加一個桌子,和上面的全部點心。
這對四暗刻來說,能夠躺在沙發上吃著瓜聽故事,倒也挺爽的。
不過說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但四暗刻總感覺安南變成白毛後,比以前可愛了不少……反正安南不會避諱男玩家、卡芙妮也對他們沒有什麼提防,四暗刻也沒事就會過來吸兩口安南。
如同安徒生所說——既然反正也艹不到,真實性別無所謂,那倒不如乾脆在腦中把安南當成美少女。反正安南長得的確很可愛,也還沒開始變聲。
就如同每個傻吊和尚群中,總會有位幸運群友被群眾選中並獻祭、成為虛假的美少女一樣。
這麼想的話,無論是抱一下安南、或是與安南坐在一起閒聊,豈不就是占了年輕可愛白髮公主的便宜嗎?!
——您真特麼是個人才。
四暗刻對安徒生心懷敬畏。
這年頭,如此直視自己欲望的人並不多了……
仔細一想,甚至想要報警。
安南才十四歲啊,你要做什麼!
但回頭想想,安南身上這股魅力的確有些異常。之前還只是普通程度的清秀,但在安南變成白髮之後,就連四暗刻也不時會望向安南兩眼……甚至就連安南的聲音都仿佛變得更好聽了、連他的言語都變得更有說服力。
這是某種與魅力相關的超凡能力嗎?
在四暗刻思索著的時候。
與安南坐在一起的奈傑爾,還在低聲敘述著自己的故事。
「真的是……非常笨拙的畫家。
「我的父母都不是畫家,甚至與藝術行業絲毫不沾邊……我父親是一位子爵的財政總管、而母親是位蹩腳的儀式師。他們希望我將來能成為超凡者,最好是能進入澤地黑塔學習轉化法術。」
奈傑爾望著桌子,輕聲說道:「因為他們的工作,已經能夠接觸到轉化產物、知道這能掙多少錢。他們覺得這是一種不忙、安全、不會被輕易淘汰又能掙大錢的職業……而且還能掌握超凡之力。
「所以在我當年立志成為一名畫家的時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不僅是從十四歲開始,就沒有給過我一分錢……甚至把我從家裡趕了出去,自然也沒有伙食費,認錯之後才能回去。
「那時父親在我們鎮子裡還算是個名人,因此也沒人願意招我去做苦工。他還與認識的幾個伯伯叔叔都打了招呼,我根本找不到工作……而我又什麼都不會,想要養活自己就很難了,繪畫也需要用錢來購買顏料和畫布的。」
中年畫師嘆了口氣,深吸一口氣:「當時的我還年輕、什麼都不懂,之前也沒受過什麼苦。我當時在餓肚子之後、反而發了狠,想著無論如何都不會回頭——就算餓死,也絕對不會回去道歉。」
……幸虧你沒去,不然現在已經死無全屍了。
安南沉默了一瞬。
澤地黑塔的巫師幾乎死絕——這件事目前還沒有公開。這會導致諾亞官方的公信力,同時也會影響黑塔的招生,因此被雙方心照不宣的隱瞞了起來。
「那後來您是怎麼做的?」
酒兒好奇的詢問道:「是發掘到了自己的繪畫天賦,然後賣出去了幾幅之前的畫嗎?」
「要能這樣就好了。」
奈傑爾苦笑著。
他湛藍色的瞳孔深處,是早已平息的痛苦。那股釀成陳酒的淳厚的苦澀,讓他雖是一副滿臉胡茬、異常頹廢的樣子,卻也有一股奇異的魅力。
他衷心道:「真的,我要是有天賦就好了。
「我當時將自己唯一的活路,都放在了紙姬身上。我發了瘋一樣的畫畫,每天畫十四個小時。先是畫花瓶、水果,不間斷的畫,一直畫了幾百張、用我最大的熱情和心力去畫……再將畫全部賣給紙姬,換取生活費、顏料和畫布前,以及房租。
「到了最後,我已經畫到噁心的程度了,畫也實在換不到多少錢了。於是我就從租住的房間窗口望出去、去畫窗外的風景。
「因為要租住最便宜的房子,所以我經常是幾個月就搬一次家,免得在冬天的凍出病、或是在夏天的時候出疹子。畢竟我沒錢去請銀爵的教士為我治病,所以我絕對不能生病。
「但也多虧了我隨時會搬家,窗外的風景也時常會變,倒也不至於缺少能畫的東西。同一處風景,在春天與秋天也是不同的……在我返回以前曾經租住的房間後,也總能發現我之前所沒有發覺的美。
「當時我能活下來、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全是靠著紙姬的贍養。我的才能實在過於低劣……拼命畫了七年,才終於真正賣出了第一幅畫。
「那時我才二十一歲,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天才畫師……可他們不會知道,我在成為他們口中的『天才』之前,是超過兩千張廢稿的心血。
「那時我因為自己的虛榮,貪圖原本不屬於我的『天才』之名。總覺得這是一份榮譽,是對自己選擇的未來的肯定……為了能成為他人眼中的天才,我更拼命的畫畫、用盡全力去畫畫。但我畫出的畫中,一百幅里最多也就只有一兩副能被我自己看的過眼,是能夠賣出去而不至於丟了自己『天才』之名的畫。」
奈傑爾緩緩答道:「但我那時,根本什麼都不懂。
「我最開始的時候,對紙姬一知半解……我以為自己所得到的錢幣,都是紙姬利用祂的神力憑空變出來的交易物。我對這種精品率極低的現狀非常滿意,沒有絲毫要改變它的欲望;我甚至對自己總能用畫向紙姬交換出較高的價格,而感到自得——我認為自己是被紙姬所認可的人,是能夠持之以恆保持熱情的……另一種天才。
「……直到我從母親那裡得知,紙姬交予我們這些畫師的錢,並非是她憑空變出來的……而是她自己畫畫、賣掉自己的畫後,將掙到的錢全部分給了我們。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我低劣的才能,到底給紙姬添了多少麻煩。」
他痛苦的低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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