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過半,是天氣最舒適宜人的時候。
湖邊,何志斌戴著墨鏡叼著煙,悠閒地坐在釣魚椅上,手裡提著一根魚竿。身側是一株粗柳樹,起風了,打在他身上的斑駁光影跟著頂上的柳葉條一起搖晃起來。手臂上刮來枚枯葉,他瞥了眼,輕撣掉。
何志斌打了個哈欠,魚竿跟著他身體的動作輕微一晃,浮子跟著在水面盪起了一個小小漣漪。
這裡是郊區的一個水庫。水面開闊,周圍都是低矮的民居,遠景里有一片連綿的山丘,山體不高,遠遠印在藍天下,把水庫圈成一小片湖泊。
這附近開著不少飯館,走的都是農家樂路線。其中一家名為「老萬魚莊」,專門做江鮮,順帶還搞點不能對外的野味,市里經常有人摸過來吃飯。老萬是飯店老闆,也是何志斌一個圈子裡的朋友,今天幾個人約好來了來他這裡打牌吃飯。
天氣實在好,何志斌過來的時候剛從家裡睡醒。車子從市里一路開下來,明顯感覺這裡的空氣更舒爽。難得有興致想多曬太陽,他就在湖邊釣起了魚。
一起來的幾個人也跟著釣了會,覺得無聊,先進去開牌了。
手上這根煙快抽完的時候,有人過來,不輕不重地踢了下他旁邊的紅色塑料桶。「嘭」地一下,裡面的一尾小魚被震得一躥。
何志斌嘖了下嘴,拿下墨鏡瞥了眼來人,「動靜小點……」
老萬個頭不高,有些胖,笑著「切」了一聲,撐開地上的一張摺疊椅,在他旁邊坐下來,朝兩面看看,又望向湖面。
「你他媽到底行不行啊……釣半天釣得什麼吊東西……」一邊在嘴裡叨念著,他一邊掏煙出來散。
何志斌借著自己手上的菸頭把煙點起來,看他一眼,「打得怎麼樣?」
「手氣差的一逼,我讓陽子對象在裡面替我兩牌,出來尿個尿。」
老萬往四周望了望,忽然眼裡帶著點笑,有些促狹地看他,「小明說上次你帶了個女的去他那裡吃飯,剛認識的?」
何志斌扯了下嘴角,沒說什麼。
從倉庫不歡而散後,他沒跟鍾亭聯繫。加上中途去了趟外地跑貨打了個岔,這會聽到老萬提起,才又想起這個事。
老萬已經有家室,平時在這幫人里稍有些長輩姿態,跟何志斌交心一點。
他抽了幾口煙,舔舔唇,想到哪說到哪,「其實平心講,夏薇還不錯了,模樣、家裡都還可以,就是脾氣嬌了一點。你也就是不定性,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還是結個婚好,外面怎麼樣玩,回到家都還有個人在那伺候著。」
何志斌還是沒應聲,顯然沒什麼興致搭這個腔。
沉默了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不咸不淡地問了句,「上次那個酒的事怎麼說了?」
「哎呀,不提都忘了,我還想找個機會想跟你說呢……」這麼一提醒,老萬想起了正事,湊近他一點:「我問過了要是想拿下總代理權,這個數。」
他伸出一隻手。
他們說的,是本地一款白酒品牌——「仁酒」。為了發展本土經濟,商務局今年把這個酒品牌作為了重點扶持項目。現在,一級經銷商即將招標。
這些年實體的成人保健生意已經開始走下坡,最早一批的線上他沒趕上,錯過了好的時機,意義已經不大。這兩年他手上存了點錢,一直在計劃轉行。
餐飲門檻最低,但服務業一是辛苦,二是利潤小。做生意的都知道,酒水的利潤大,但一些成熟的品牌市場已經基本飽和,沒有空間了。知道「仁酒」這個項目後,他一直在盯,到處咬著消息。
心裡大概有了數,何志斌喝了口礦泉水,漫不經心地擰上蓋子,「沒得少了?」
老萬:「這個差不多已經是最低了,盯的人不少,你要是真想搞就抓抓緊。不行再去蓉姐那邊問問,看她有沒有什麼路子。你跟她開口,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老萬口中的蓉姐全名孫蓉,今年四十歲不到,是本地一家頗有名氣的健身會所的老闆,身家豐厚。她男人常年在香港做汽車生意,一年回來兩三次。她和他們不是一個等級的人物,平時略有交集。
何志斌沒有一點背景,事業做成現在這個規模不容易。這幾年,大大小小的事,孫蓉幫了他不少,兩個人之間也傳著一些閒話。
老萬私下裡很八卦地細心觀察過,沒發現什麼線索。
老萬是個活得相對明白的,到他這個年紀多少知道,男女之間,有些事說得清,有些事確實說不清。你要說真有什麼,何志斌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有的孫蓉也見過,從來沒表過什麼態。要說真沒什麼,孫蓉平時不與他們交往,只對何志斌例外。
老萬覺得,孫蓉和何志斌可能就是異性間的一種投緣,這種投緣是很微妙的。何志斌站出來有模有樣,骨子裡放蕩不羈,天生招女人喜歡,她一個獨守空閨的女人,有點偏好也是正常的。
至於兩個人之間到底過沒過界,其實過也好,沒過也好,在圈子裡都是見怪不怪的事,對大家、對他們自己也都不會有什麼影響。
成年人的世界,誰也不會因為誰去改變什麼。大家都各取所需,自我取悅。
小半個下午,何志斌就釣到了條手掌大的小魚,走的時候老萬直接給他倒回了湖裡。
晚上吃飯,一桌子上的都是江鮮,劉明堂打趣:「志斌,你他媽一個人躲那釣一下午,桌上哪條是你的?你指給我看看。」一桌男男女女都鬨笑起來。
一頓飯一桌人喝了兩瓶白酒,全都留了分清醒。吃完飯嘴也來不及擦,立馬又換個包間開牌桌。
屋子裡燈光明亮,嬉鬧聲、笑罵聲、嘩嘩的麻將聲充盈起一方小小世界,將窗外的夜襯得更加幽深靜謐。
何志斌坐在靠窗位置,一隻手搭在麻將桌上,袖子卷著半截。他喝多以後面孔更白,前額的發被汗濡濕,顯得很黑。出了張牌後他叼起煙,兩邊褲子口袋摸了下,打火機丟車上了。
「那……」有人眼明手快,把一隻塑料打火機放到了他面前。
不知道是誰帶來的一個小姑娘,圓面孔,笑起來臉上有個酒窩,甜甜的,坐在他上家的旁邊,他一下午都沒注意到。
上家一看,嘴裡笑罵起來,「怎麼個意思,看見帥哥把老子的火都借出去了?」
小姑娘笑,大家跟著一陣起鬨。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哄著哄著就要讓女孩子坐何志斌旁邊。
最後經不住鬧,女孩子帶著點羞赧,真的坐了過來。
何志斌笑笑,沒說什麼。點好煙又把打火機丟過去,手肘撐著桌面,不急不緩地吐出個煙圈,「人我要了,火還給你,照樣要你今晚輸個赤條條。」
「發財!」劉明堂坐在何志斌對面,一聽來了勁,雄赳赳氣昂昂地打出一張牌,立馬朝女孩子抬了下下巴,「璐璐,聽到了沒有,現在你這人是何老闆的了,他明天要是不肯負責,以後哥哥們給你撐腰……」
女孩子性格開朗,跟著大家一起笑,卻也難免紅了臉,撇著嘴朝何志斌看了看。
何志斌摸牌後隨意扔出一張,看看牌桌上的人,又看了眼旁邊的女孩子,「今晚不要亂跑,就跟我旁邊看著,贏了都算你。」
這麼一放話,屋子裡的氣氛又掀起了一個□□。
……
你有沒有問過自己:
對你而言,人生里最重要的是什麼?
j大的演奏廳里稀稀落落坐了不少聽眾,一片漆黑中,只有鋼琴聲,和一張張被舞台的燈光隱隱照亮的肅然面孔。
背後忽然有小孩子天真地說話,立即被父母訓斥住。
明亮的台中央,男人身著正裝,坐在一台三角鋼琴旁,手指頑童般在黑白琴鍵上滑動跳躍。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卻能在樂聲里感受到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陶醉。
這個男人就是鍾沁牽線搭橋,給鍾亭找的鋼琴老師。周末里他們剛剛會面,今天他在j大有演出,他邀鍾亭前來觀看。
鍾亭禮貌地來了。會面時很沉穩尋常的一個男人,此時坐在鋼琴邊,渾身上下都被音樂賦予了不一樣的魅力,熠熠發光。
忽然之間,樂章的□□像浪一樣瘋狂打來。所有人都被樂聲包圍了,被由內而外地振盪著。坐在觀眾席里,鍾亭屏著息,被音樂擊中的瞬間,心中抖地泛起了一絲蘇麻。
下一秒,她的身體跟著產生了記憶的聯想。
無由來地,她想起了漾在耳畔的一片微熱氣息,想起了一種堅硬的力量,還有在心頭隱隱跳動的興奮和衝動。
周圍光線晦暗,她的目光平淡而瑩亮,直直看著舞台,望著那座漆黑鋥亮的琴。
琴音像一雙有力地手臂,在這個黑暗的空間內緊緊擁住她,抱緊她。那感覺令人顫慄,不受控制地想要細細喘息,想要更深地進入。進入那個令人心馳神往的世界。
這就是音樂的世界,藝術的世界。
它神秘、純一,像幽藍色的清晨里,路邊依舊未熄的那盞路燈,亮得心無旁騖。
你可以說它沒有意義,可你永遠不能否認它的美。
你的人生里,最重要的是什麼?
鍾亭想,是的。
是所有的美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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