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莊妃已經千叮嚀萬囑咐過南榮,叫她這天千萬別再發公主脾氣。
南榮雖然心底有些氣憤,到底也是要聽她母妃的話的。父皇不喜她,只有母妃才是全心全意地為她好。
潤潤和李念玉到了以後,南榮一揮手,就讓宮女上了茶。
潤潤和李念玉見過禮,落了座,茶水也端上來了。
南榮道:「這是我舅母從雲南送來的新茶,吃著還算爽口。」
潤潤和李念玉便端起茶盞嘗了嘗,也跟著讚美了幾句。
南榮玩著手裡的茶盞,也不說話。
潤潤和李念玉對視一眼,也都選擇了沉默。
就這麼坐了一刻鐘,南榮忽然抬起眼道:「前兩日是我唐突了,你們見諒。」
雖然話說得乾巴巴的,可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然是非常不容易。
李念玉道:「二公主嚴重了,原是我們掃了您的興致。」
潤潤也道:「臣女當時說錯了話,惹您不太高興了,該給您賠罪才是。」
南榮也不接話,不陰不陽地『嗯』了聲。
又坐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南榮起了身,「時辰也不早了,我去看看我母妃在做什麼。」
潤潤和李念玉便起身告辭。
出了福和宮,李念玉似笑非笑地道:「這二公主,賠罪道歉也不知道給個笑臉,就這樣便是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了?」
潤潤道:「二公主性子驕矜,能這樣紆尊降貴同我們說話,已然是很難得了。」
李念玉就也不再說什麼,和她想一起往坤寧宮方向去。
到了坤寧宮門口,李念玉便挨到潤潤身側,挽上了她的手臂。
對於她這樣親熱的行為,潤潤起先有些驚訝,卻也沒有掙脫,便由她挎著自己,一道進了坤寧宮。
袁皇后正在跟卉珍姑姑商量著什麼,她們二人進去了,她也沒有避開她們,而是把她們招到了身前。
&潤來的正好,本宮正有話同你說。」
潤潤見過禮,「娘娘請說。」
袁皇后讓人給她們看了座,「敬安郡主聽說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今兒早上剛遞了牌子進來,要請太醫過府去瞧。說起來,本宮也是許久沒有見到了,你可知道她這是怎麼了?」
潤潤頗為驚訝,她並不知道敬安郡主身體有恙。敬安郡主這幾年雖然一直住在葉府,但是已然不跟他們來往,只關奇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不過對著袁皇后,她也不能說明這些,畢竟自家的事情,不可外揚,「母親進來請御醫,想來身子上肯定是有些不爽快的。不過母親吉人天相,想來不會有事的。成女先代母親謝過娘娘的恩典。」說著又起身福了福。
袁皇后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這樣許多的規矩。你母親病著,一會兒你出宮,就讓太醫跟你一道回去。」
袁皇后這意思,就是讓敬安郡主將這情分記在潤潤頭上了。
潤潤又道了謝。
因為有這件事,她也就沒有在坤寧宮多待,略坐了坐就同袁皇后拜別,帶著太醫回了葉府。
這回袁皇后派了兩個太醫同她過府。
一位姓張,一位姓錢。都是在太醫院供職許多年的老太醫了,別說給宮外人診治,便是宮內,位分低一些的,都請不動這兩位太醫。
進了葉府,潤潤讓人去給老太太說了一聲,自己便帶著他們去了敬安郡主所居住的昭安院。
昭安院是葉府里最安靜的園子,離主院和前院都有一定距離。早年間敬安郡主並不住在此處,只是同葉檁關係日益漸冷後,才搬到了這裡。
潤潤記得幼時在敬安郡主處學規矩。那時她住在榮安院,離自己住的地方很近。裡頭有許許多多伺候的人,都是敬安郡主從信王府帶來的,一進院子就能看到來往丫鬟婆子的忙碌身影,十分熱鬧。
只是此時的昭安院,靜悄悄的,處了看守的婆子,就瞧不見其他人了。
整個院子甚至透出一股死寂。
許是太久沒用外人來過這裡,那看門的婆子見了她,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邊給她行禮一邊道:「三姑娘來了?老奴這就進去通傳。」
潤潤點點頭,就看她腳步飛快地進去了。
沒過多久,蓁蓁就親自出來了。
&潤,你怎麼來了?」
蓁蓁的臉色不太好,慘白慘白的,人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裙子套在身上都顯得不太合身了。
潤潤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今日進宮,皇后娘娘聽說母親病了,就我帶了兩位太醫過來。」
蓁蓁看向她的身後,見到兩位太醫,面上一喜,拉著她往屋裡去。
待走到屋前,帘子一撩開,潤潤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時值夏末秋初,外頭已比之前夏日時涼爽不少,可一進屋,潤潤就感覺到一陣憋悶,再仔細一看,屋裡的窗戶都關的十分嚴實。
難道敬安郡主已經病的見不得風了?竟這麼嚴重!
潤潤也不多說什麼,趕緊讓兩位御醫去床前為敬安郡主診治。
敬安郡主的床上掛著厚重的帷幔,裡頭的人影都看不太清。
蓁蓁將帷幔掛起來,裡頭伸出一隻慘白枯瘦的手。
潤潤看著心驚不已,記憶中的敬安郡主永遠是雍容華貴的,頭上的一根髮絲都不見亂的。何曾變得這般頹唐枯槁?
兩位太醫先後替敬安郡主把過脈,兩人面上都浮現起凝重之色。
蓁蓁請兩位太醫到外間說話,潤潤自然也跟上了。
年紀更大些的張太醫問:「葉大人呢?可在府里?」
這就是不想同她們這樣的小輩說,而是想直接跟葉檁陳述病情了。
蓁蓁腳步微微踉蹌,潤潤趕緊一把將她扶住。
站住腳後,蓁蓁閉眼定了定心神,道:「父親還在上值,您有話直說。」
兩位太醫還有些猶豫。
潤潤便道:「您二位直接說罷,父親下了值後,我們會轉告的。」
兩位太醫是跟著潤潤一道過來的,自然也知道這位縣主破得袁皇后的看重,因此張太醫才肯開口道:「郡主的病,乃是肝氣鬱結,氣滯血瘀所致。
錢太醫又補充道:「思慮憂鬱,損傷心脾,則病及陽明沖脈。」
兩人雖然表述各有不同,但說完後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蓁蓁慘澹地笑了笑,臉色越發慘白。
潤潤也急道:「就沒有辦法了麼?」
張太醫道:「沉珂難愈,唯有盡力一試。」說著便和錢太醫商量著,開出了一個藥方。
蓁蓁拿到藥方,立刻就讓墨香去抓藥。
兩位太醫也起身告辭,回宮復命去了。
潤潤握住蓁蓁的手,蓁蓁屏退了其他人,忽然就給她跪下了。
潤潤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拉她起來。
蓁蓁卻跪在地上沒動,淚眼婆娑地道:「潤潤,我不曾求過你什麼,你能不能讓父親來看看母親?這麼多年了,母親一直在盼著他。」
潤潤拉她,她不懂,便索性也蹲下來,「你說什麼呢?我們自家姐妹,你不用這樣的!」
蓁蓁卻拉著她道:「你答應我好不好?好不好?」
一直到潤潤點頭,鄭重地應下,蓁蓁才肯起身。
潤潤又在昭和院陪了她半天才回去。
這天葉檁下了值,去老太太那裡請過安,本準備回前院,卻在半路上見到了正候著她的潤潤。
&麼了?特地在這裡等。」
潤潤道:「我有話同爹爹說。」
葉檁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不去你祖母院子裡等著,夜裡風大,著了涼怎麼辦。」
潤潤的臉上是少有的凝重,「是關於郡主母親的。」
葉檁也察覺到一些,將她帶到了前頭書房。
進了書房,潤潤便開門見山道:「郡主母親病了,病的很嚴重。今日太醫來瞧過了,說是很不好。爹爹能、能不能去瞧瞧她?」
雖然當兒女的不便摻和長輩之間的事,但白日裡蓁蓁都那樣求她了,她說什麼都得幫蓁蓁的。
她長大後,也曾埋怨過靜安進駐插足自己的父母,導致自己的母親早亡。可如今敬安郡主瞧著就要不行了,再多的恨意都到了該消散的時候。
葉檁對敬安郡主談不上感情,卻還不至於冷情冷性,潤潤親自來說,敬安郡主怕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他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說完這些後,潤潤便回去了。
盧青蘭看她回來的晚些,便問起她去做什麼了。
白日裡,潤潤沒有主動提起敬安郡主的事,此時她姨母問起,便跟她說了。
盧青蘭聽完,先是愣了片刻,而後忽然大笑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笑著笑著,她的眼淚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來。
&姐!姐姐!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她狀若癲狂,潤潤讓丫鬟都下去,自己擁過她姨母。
盧青蘭又哭又笑,抱著潤潤的身子卻瑟瑟發抖。
&三年!潤潤,我等了十三年!」
潤潤不禁鼻酸,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葉檁當天晚上就去了昭和院,留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回了前院。
潤潤安撫好她姨母,帶著一腔頗為酸楚的複雜情緒上了床。
丫鬟都出去後,她擁著被子狠狠哭了一場。
哭完了,她昏昏欲睡,窗戶那卻發出了熟悉的聲響。
潤潤坐起身,便看到太子正負著手,站在床前,臉上帶著暖如春陽的笑意,「怎麼了?誰欺負我們潤潤了?」
潤潤的眼淚就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太子本是想逗她開心,沒成想一句話又惹得她掉眼淚,忙上前安慰道:「別哭了,表哥在呢。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同表哥說說好不好?」
潤潤摸了摸臉,帶著鼻音道:「郡主生了重病,太醫束手無策。」
太子頗為疑惑,據他所知,敬安郡主跟潤潤的感情絕對說不上好,甚至還間接害死了潤潤的親娘。沒道理潤潤現在會為她這般傷心。
潤潤沒說自己是被姨母的情緒感染了,想到了自己的娘親。只是拿著帕子擦乾淨了臉。
太子試探地問道:「那需不需要我派太醫院院使過來?那個老頭雖然脾氣古怪些,可真本事也是有的。」
潤潤沉吟良久。
太子見她沒反應,也不催促,耐著性子等著她。
足足過了一刻鐘,潤潤才輕輕點了點頭,「那潤潤就替蓁蓁謝過表哥。」
原來是為了蓁蓁,太子也是不禁心疼她。他的小姑娘,心底到底是太柔軟了。
太子輕嘆一聲,又好言安慰了一番,哄她入了睡才離開。
於是第二天,東宮出面,著太醫院院使親臨葉府,替敬安郡主診治。可結果,依舊是不如人意。
潤潤也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想的。她不甘於敬安郡主搶走屬於自己母親的一切,卻也不忍心就這麼看她死去——若是她不在了,蓁蓁就也變成跟自己一樣沒有娘親的孩子了,自己還有姨母,有爹爹,可蓁蓁,似乎就只有敬安郡主,她心疼蓁蓁。
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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