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快門按下,廣場、人群、旅遊觀光車、漫天飛舞雪花,以及遠處海平面上慘澹如廢舊報紙的雲像天色,似有海鳥殘影從中急速掠過一副透過落地窗的港口風景圖像就此定格。
又一連拍了幾張,放下照相機,小姑娘低頭翻看著鏡頭作品,頗為滿意的樣子,嘴角露出淺淺笑意。
頭頂上方是個巨大的鋼鐵穹頂,身後則是熙熙攘攘人群,大多是背包的旅客,或三五成群閒聊候車,或進到一旁商店服務區里閒逛,欣賞著擺在攤位上的琳琅滿目紀念品,操著口音各異的英文連帶比劃手勢詢價消費這是個老式火車站,雖然看去更像是個農貿綜合市場,或者加工機械的車間廠房。
「啊,騷瑞、騷瑞那個,可以幫我拍一張嗎?」
訝然轉頭,是那個田姓留學生,也就是上午在火車過道里幫忙拿回手機的年輕男子。後者過來時貌似不小心撞到個路人,道完歉後神色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解釋道,「我有個朋友在做跟旅遊相關的網站,知道我們這次來歐洲玩就拜託多拍點素材回去,寫個攻略啥的,但我們的照相機沒電了,所以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都是同胞,出門在外能幫就幫,更何況對方之前還幫過自己,下午一起遊玩時也有過交流,算是認識了。糖豆沒多想便點頭應下,不過隨即又有些遲疑,「可是我不大會拍照,要不田哥你喊孫哥他們過來拍吧?」
所謂孫哥他們,是指其他幾名留學生,也就是九州崛起嶺江分部的少柏小分隊成員。
說著糖豆就要從脖間取下照相機背帶,小田卻是連忙擺手:「不用,他們也不專業,你拍就行了。哦,我那朋友的網站也不是啥大網站,小打小鬧不在意這些。」
「呃,真的可以嗎?」
「沒問題,沒問題,隨便拍。」
看著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理了理劉海,松松垮垮站著,然後就掛著一臉我已經準備好了的迷之笑意望向這邊的田哥,糖豆不禁愣了愣神,下意識舉起照相機,
「等下。」忽然想起什麼,那小田又匆忙抬起右手,比了個毫無創意的剪刀手,咧嘴齜牙一笑,「好了。」
還真是有夠隨便的啊
糖豆嘴角抽了抽,實在無力吐槽,不過也是放下心來找了個角度按下快門,看了看:「好了,你看這個可以嗎?」
「我瞅瞅,哈哈,不錯,很帥額,我的意思是你技術很好,把我拍的很帥。謝謝哈!」
「不客氣,你開心就好等等。」看著揚手道謝就要離開的田哥,糖豆有點奇怪的眨了眨眼,「不留個郵箱嗎,回去後我好把照片發給你?」
小田聞言一愣,回過神來後頓時抬手拍了下腦門:「哦,抱歉抱歉,瞧我這腦子你有MSN嗎?或者球球號?」
交換聯繫方式,又聊了幾句,糖豆手機響了下有消息進來,小田便再次道謝離開。小姑娘留在原地點亮手機屏幕,正是某人發來的自拍,對著浴室鏡子,滿頭剛運動完的汗跡,肩膀上還掛著條白色浴巾,正看時,
「糖豆你拍好了嗎?」著一身黑色羽絨服的謝薇走到近前,順勢掃了眼手機,「是小唐啊,他這是剛夜跑回來?」挑了挑眉,得益於小姑娘不遺餘力的介紹,謝薇對某條鹹魚的生活作息可謂相當了解。
「嗯嗯。」
「那先打聲招呼待會再聊,要上車檢票了。」
「還是明天再說吧,哥哥這會估計已經睡下了。」糖豆揚了揚手機,收進上衣兜里,「這裡信號好像不是很好,照片是半小時前發來的,現在才收到曉琳姐喊我們了,我們快過去吧」
此時另外一邊,剛走回去的小田立刻就被兩名九州崛起成員左右包夾,刻意壓低嗓音的嘿嘿怪笑,「可以啊,田志國同志,又一次英雄救美!」
「還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那種,嘖,給你點個讚!」
「滾吶!」沒好氣拍開快杵到鼻子的點讚大拇指,小田翻著白眼,抬手將把約莫五英寸長度的小刀丟進一旁垃圾桶,「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們去好吧。」
事情說來並不複雜,這裡是火車站,人流量極大的同時必然伴隨著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現狀,這點和地域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小偷這職業也從來不分國籍人種,只分下手對象,而如糖豆這般背著包手拿照相機的外來旅客,正是最容易被盯上的上上人選。
事發當時,小田距離最近,也就走過去扮做無意撞開那外國小偷,順手又摸走了對方的劃包工具——大概經過就是這樣子。
一點小插曲,沒什麼值得好說的。小田他們此次本就是帶著任務出來的,雖然拿訓練有素的特工去對付小偷委實有點大材小用,但這不是捎帶手趕上了嘛。
這邊開著玩笑,不遠處傳來長長汽笛聲,轉頭望去,一輛老式綠皮火車頭正自鐵軌遠端轟隆隆駛來,破開漫天雪花,襯托下氣勢倒也頗為驚人。
收回目光,幾人不約而同拎上旅行包,小隊隊長少柏簡潔道:「還是之前的安排,上車後小田和我去車廂尾部,小丁你們去另一頭找座位,走了。」
「GOGOGO,回城、下一站!」
「簡直愛死這個任務了有木有!哈哈」
※※※※※※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小糖果旅遊團這邊的氛圍還是很輕鬆的,雖然今天的行程不大順利,被迫提前返程,但這相比起整個旅程來說明顯算不得什麼,甚至換個角度看同樣也是種經歷,出來玩開心最重要嘛。
而相比較起來,百餘里開外正在山裡捉迷藏的雙方狀況就不是很美妙了
「東西方向落位,安全高點落位,目前沒有發現我們下來了,呼,目標距離大概十二碼」
「注意腳底,小心詭雷!」
「收到!」
沙沙電流、粗重呼吸,通訊頻道內的交流短促簡潔。壑溝邊緣處,神情沉凝的勞倫斯鬆開通話鍵鈕,居高臨下的看著成功索降下去的幾名隊員,散落開來向前謹慎推進,而就在他們前方大概幾丈開外的雪地里,一把露出上半截的琴箱斜斜矗立。
這是十分鐘前一名槍手搜查經過時發現的,倒也細心,再三確認那琴箱不是以往丟棄物後,迅速匯報給了勞倫斯,然後就有了眼下這幕。
當然了,取個東西而已,按道理來說不該這麼興師動眾。只是之前那輛轟然爆炸的越野車畫面還猶在眼前,也使得一個完整編制的作戰小隊瞬間癱瘓,基本喪失戰鬥力,教訓不可謂不慘烈,多少是有留下那麼點心理陰影的
提起這個,不得不說勞倫斯現在的心情是有點鬱悶的。說是狂妄也好、自信也罷,按照之前他與後勤組人員的性格分析,對方既然選擇了更為荒涼的北方,而不是更易於脫身的南方做為突破口,那說明對方定然是抱有一定反擊想法的。
那輛爆炸的越野車也基本證實了這個猜想,畢竟車都炸了,自行斷掉後路,這不是破釜沉舟又是什麼?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他們追進山快兩個鐘頭——儘管推進的頗為謹慎,但捫心自問在這等複雜環境以及愈加惡劣的氣候影響下,再穩打穩紮亦肯定有所破綻,出手的機會也必然存在——但對方卻不知怎麼想的,虎頭蛇尾,直到現在愣是一槍未開,跟個鬼似的蹤影全無,一門心思的埋頭跑路這!不!合!邏!輯!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大致就是這樣的想法,勞倫斯現在相當憋屈,甚至是忿忿不平的,要知道他可是抱著不成功就成仁的態度硬著頭皮強行率隊進來的,特大暴風雪的威脅以及大雪封山後的嚴重後果都沒去顧慮理會,但對方呢——就這?就這也配稱世界頂級?
!!!
暫且先不去贅敘勞倫斯的複雜心理活動,也沒時間多想,壑溝下幾名隊員已經抵達琴箱附近,勞倫斯下意識壓低身軀,眯起眼來,死死盯著下方動靜。
好在這次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亦或者是那個崽種清楚同樣的招數不可能成功兩次——視線里,幾名槍手先是頗為謹慎的繞著琴箱轉了幾圈,排除周遭風險後,一邊擦拭額頭,一邊緩緩動手刨開附近雪層,最終順利取出琴箱。
接著又進行了番檢測,還是沒有發現,無奈,只能彼此拉開距離,由一個膽大的槍手上前打開琴箱,
「噝」風雪遮掩下,那名槍手身影在抬手打開瞬間貌似有個模糊定格。見狀,在場所有人幾乎都是一個激靈,頭皮發麻,勞倫斯連忙按下通話對講,「別動!什麼情況?說話!」
「呃,沒事,安全。安托萬-羅納德是羅納德,這是他的東西!」那名膽大的槍手貌似發現了什麼,立刻回復道。
勞倫斯莫名其妙的張了張嘴,皺起眉頭:「羅納德?那是誰?」
「一個波蘭人,也是個職業殺手,很強,我剛入行做殺手的時候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大概在四五年前,我認識他的標誌,就刻在琴箱內蓋上不會錯的,就是他!」
「那你可能失去了個朋友。」勞倫斯想了想大致明白過來,語氣遺憾。
「額,我們不是朋友,他性格很惡劣,應該也沒有朋友」
「那就好,把箱子拎上來。」
幾分鐘後,琴箱擺在一眾槍手面前。
從外狀看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錯的琴箱,深棕色,大半人高,裡面放著吉他、也可能是把大提琴。當然眼下不可能如此,勞倫斯俯下身來,大致觀察下,不由嘀咕了句,「還挺復古。」這說的自然是用琴箱裝槍的做法,確實經典且傳統。隨即,抬手掀開琴箱外蓋。
不出意外,裡面是擺放各式武器零部件的凹槽模具,應是訂製品,幾乎是將有限的內置空間利用到了極致,粗略一看至少可擺三至五把大小槍械,另外還能放下點其他小物件。其中大半凹槽已空,只留少部分。
在場都是專業人士,視線掠過剩下的槍械零部件,腦補組裝,幾秒後一名槍手脫口而出:「雷明頓700P,輕型戰術步槍,一般會加裝瞄準鏡做中距離狙擊用,有效射程一千米」
頓了下,聳肩,「這把是軍用的,有改裝過,我個人還是更喜歡雷明頓700的獵槍系列,打獵很有手感!」
專業領域也分門別類,會玩槍不代表就懂槍,但這名槍手顯然是懂的。勞倫斯聞言從善如流的攤手指向琴箱:「能看出來他拿走什麼槍嗎?」
「我試試。」那名槍手上前看向琴箱裡的凹槽,皺眉沉吟小會,很快自信給出答案,「一把衝鋒鎗,兩把手槍,具體型號不確定,配有兩到三個備用彈匣,還有消音器,應該是用在手槍上的。另外還有一把戰術匕首,兩個手雷,不對,一個,呃」
陡然反應過來,槍手張了張嘴,閉上。勞倫斯看向放置手雷的凹槽,也是無言。凹槽確實有兩個,但之前不是剛用了一個嘛,威力還挺大
「咳。」一旁有槍手輕咳了聲,打破此間略顯尷尬的沉寂氣氛,看向勞倫斯正色道,「我剛才下去有注意到,覆蓋琴箱的雪層並不厚,這說明對方距離我們現在的位置並不遠」
「追!」回過神來,勞倫斯咬牙切齒起身,吐字斬釘截鐵。也就在這時,驀的,一陣呼嘯風雪卷過,隱約摻雜了其它雜聲,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在場一眾槍手卻齊齊轉頭望向東北方向,槍聲!
「那個方向是布蘭登他們!」迅速反應過來,有槍手已經在通話對講內進行詢問,但幾次呼叫後,頻道內除了沙沙電流聲外沒有任何回應,「法克!不行,距離拉得有點遠,聯繫不上」
正常狀況下其實是可以聯繫到的,勞倫斯也不會犯下這等低級失誤,進山分組時他就大致規劃好了每個小隊的搜索範圍與路線,基本都在通訊信號範圍以內。原因應該還在於頭頂上方這愈顯肆虐的凌厲風雪,正如先前情報人員分析的那樣,老天爺開始逞威了。
「別管這些,去——弄死他!」面無表情拔出手槍,火藥桶似的,勞倫斯一馬當先奔出。剩餘槍手見狀面面相覷,隨即跟上。
如果說先前只是有所懷疑的話,那通過發現的琴箱,勞倫斯無疑確認了什麼,也著實被噁心得不輕!
丟掉狙擊步槍這行為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就當下這十步開外人畜不分的惡劣氣候,用處幾等於無的。有問題的是這行為背後所代表的含義信號——負重都丟了,這特麼是真要鐵了心跑路啊!
勞倫斯只覺自己肺都要氣炸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呼嘯風雪迎面進入口鼻的緣故,但不管是什麼,他現在只想殺人!
哦,順便說一句,某人是不知道勞倫斯此刻怨念狀態的,若是知道想來也是一臉無辜。
講真,他也不想這樣的,被追得這麼緊,誰還沒個脾氣呢?更何況他本身就是抱著搞事想法來的,若是換個環境、換個時候,他真不介意向勞倫斯展示下世界頂級殺手的風采,但這不是出門沒看黃曆,看了天氣預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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