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到一半,外間小廝忽然來報:「啟稟老爺,太子和虎劼太師都來啦!」
阿速赤傑微笑道:「這麼湊巧?快請快請。」
雪動簾櫳,外間一人大笑而入:「好香的酒!姑父,我可不請自到了,先叨擾一杯再說!」
三皇子停杯一笑:「果然湊巧。哥哥好尖的鼻子,這麼老遠聞到酒香啦?」
後面又是一人踏雪而入:「可不止太子殿下,老師家裡有好酒喝,豈能落下我。湊趣正要趕對時辰才好。」
隨著說笑,一個身穿袞龍袍的威武青年和一個紫衣男子並肩而來。琦歌和那紫衣男子目光一對,只覺對方雖然笑著,眼神凌厲如虎豹,居然十分熟悉……
阿速赤傑笑答:「果然鼻子尖,這怎麼找來的,可趕巧。」
大皇子道:「我聽說三弟回家,十分喜歡,過去見他不得,知道是在姑父這裡,索性和虎劼太師一起來湊趣。」
阿速赤傑似笑非笑道:「果然有趣,有趣。」
朝中三個炙手可熱的人物忽然齊齊來到樞密副使府,就算是不問政治的葉兒赤霞公主也面色微變,似乎感到了什麼異樣。三皇子更是大大皺眉,知道自己一回京就來造訪姑父,定是讓皇兄和虎劼太師都起了疑心。大皇子和虎劼的聯袂造訪,一半是拉攏,一半還是警告吧。
阿速赤傑與門生外甥們自然是談笑風生,絲毫不露圭角。琦歌冷眼旁觀,慢慢看出了不對。
大皇子和虎劼太師並肩而來,這兩人自然是一路上的,二皇子自成一派,剩下一個三皇子左右皇位無望,似乎是置身事外的意思。可就這個最逍遙的三皇子馬上要和南朝公主成親,手上籌碼大增,如今還一回京就和樞密副使聯絡——在有心人眼中看來,這難道不是某種擴大勢力的訊息?
大皇子等人言笑半響盡興而散,三皇子策馬回府,琦歌最後看了阿速赤傑一眼,見他只顧和門生們告辭,心下冰冷,一步步走出燈火輝煌的樞密副使府。
三皇子見天色已晚,琦歌要回琳琅住處也不便了,便要她去王府暫住一夜。琦歌正想摸清王府地理,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準備,於是只稍微做作樣子就應允了。
她一路上都沉默,三皇子見狀勸慰道:「我早說過他不一定認你。你也別傷心。他如果認下你,怕要遭人疑忌。阿速赤傑大人在北國多年,妻子兒子都有了,不能再貿然行事。這也是身臨其境無可奈何。」
琦歌還是沒作聲,三皇子便又逗著她說笑幾句,一路上嘻嘻哈哈大說笑話,總之看到她微微一笑才算放心。
如此到了三皇子府。三皇子親自安頓廂房,十分殷勤妥帖,琦歌心下感動,說:「你為何如此?」
三皇子呵呵一笑:「我對你一見鍾情你不知道?」見她不答,自我解嘲地一笑:「不知道就算了。反正大家萍水相逢,以後你也未必還能見得著我,我能對你好一時就算一時吧。沒有了就算了。」
琦歌見他口氣傷感,有些不妙之感,說:「殿下春秋正盛,為何語出不祥?」
三皇子凝視她一會,展顏一笑:「我亂說的。」
琦歌搖頭:「我倒是覺得北國要內亂了。」
三皇子一震,鷹隼般的目光盯著她,良久才笑笑:「女孩兒家別胡說八道。」
琦歌道:「殿下一回來,你大皇兄就去找你。還拉著虎劼藉機鬧到樞密副使府。這下只怕整個京城都知道你找了阿速赤傑。他分明在故意害你被你父皇猜忌……你兄弟二人日後怕有一場爭鬥。還有你那二皇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
三皇子面色變了又變,忽然道:「林姑娘,機鋒太盛可不是好事。」
琦歌誠懇道:「殿下,我林琦歌自問恩怨分明,你待我不薄,我也不忍見你不明不白被人陷害。何況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忍坐視不管。」
三皇子略作沉吟:「罷了罷了,那總是我的哥哥們,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挺不過就是當頭一刀交待,我只求無愧於心。」說是這麼說,還是傷情躊躇了一番,分明煩惱得很。
琦歌說:「你做騎牆派自然保不住命,像殿下這樣,又想用著南朝勢力,又想配合著你皇兄們征伐南朝立功,可謂左右不成。」
三皇子大驚,盯了她一眼,目光中殺氣一閃,過一會還是笑笑:「這可是胡說了。我馬上要娶南朝公主,你怎麼胡話呢?要琳琅公主聽了去,還以為什麼事。」
琦歌壓低聲音道:「殿下,沿途多次煙塵蹄聲大作,你都說是牛羊遷移。我可不信羊群能行走那麼快。」
眼看三皇子面色大變,琦歌心裡有數,這可是猜對了,厲聲再補一句:「是馬匹吧。你們想南下攻打,是不是!」
三皇子一下子按住佩刀,琦歌手快,一把按在他脈門上,喝道:「聽我說完!」
這一下兔起鶻落,三皇子武功凌厲,可沒想到琦歌說出手就出手,居然鬧了個措手不及,悻然道:「說!」
琦歌啪地一下把他牢牢按回座位:「殿下裝糊塗也夠了!可這花花江山,不是只糊塗一下就能到手!但凡做大事的,總要選個立腳地,有個決斷。你既然要娶南朝公主,立腳地正是南朝支持,攻打南朝可謂自挖牆腳!」
三皇子面色忽紅忽白:「你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別胡說了!」
琦歌說:「我看你很是可憐,跟了你一路,就沒看到什麼得力親信朋友,回京以來,除了大皇子和虎劼太師刺探,也沒一個親故過來看你。起碼我有心幫你。」
三皇子沉吟半響道:「你怎麼幫我。」
琦歌說:「殿下,你先得告訴我,此次南下用兵,是誰的主意?誰做領兵,派了多少人馬?」
三皇子一凜,笑道:「你要知道這些,難道還指望活著出去嗎?」
琦歌說:「我困在北國京城猶如置身鐵桶,你還怕我回南朝通風報信?我這是問明白才好為殿下計較。」
三皇子道:「太師虎劼提議的,本來大皇兄要領兵,二皇兄向來跟他不合,怕他趁機坐大,先要得聖旨,統領了十萬大軍南下。壓到南北邊境,一待各部兵馬召集整齊,立刻叩關。」
琦歌聽得心寒。北國兵馬精銳,悍勇天下無雙,人數卻並不多,一般戰役派出千人已經算是大戰。當年霍去病千里追擊匈奴,也不過斬首三千,堪稱光照千古的戰役。北國立國多年,國力日漸昌盛,人口數量也遠非當初可比。但一口氣派出十萬大軍,只怕算得上傾國之力。北國皇帝這次勢在必得的決心,可見一斑。
恆湛早就重病,南朝正是舉國疑惑的時候,又有外敵壓境,可謂危急!那可是萬里山河無數人命!
她心下焦煎,忽然起了殺機:「索性設法生擒這三皇子做人質,逼著北國皇帝退兵!左右他猜不著我現在就出手。」
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縱然三皇子是敵國之人,我才說了要真心相助就如此逼勒,可謂不義。兵行詭道只能一時小勝,我堂堂□□女兒,做事要明明白白,令人心悅誠服。就算要大鬧北國,也是衝著那皇帝老兒或者大皇子虎劼之流……
斟酌再三,琦歌若有所悟道:「大皇子是太子,虎劼太師看來和他交情好得很,兩人合力正好在朝中翻雲覆雨。他如果真要親自南征,怎麼會讓二皇子得手兵權。何況重兵南下之後,京師空虛……幾個皇子又各懷疑心,此事古怪。」
三皇子聽得心下大驚:「你說他想……想……」
「政變。」琦歌斬釘截鐵道。
此言一出,三皇子一張臉頓時鐵青,竟然腳下一軟,倒退了一步。
琦歌本來是胡亂一猜,旨在挑起三皇子的惶恐。見他如此驚動顏色,反倒覺得自己只怕一言中的!三皇子心中,這個政變的猜測只怕早就翻來滾去千百次,這才會一聽人說起就反應激烈!
三皇子擦去冷汗,廢然道:「謀逆是殺剮的大罪,我料他還不敢。何況他是太子,天下早晚是他的,這時候造反,豈不是白白丟了好局。總之,不會的,一定不會。」
他越說越輕,分明心下毫無把握,只是在安慰自己。
琦歌左右做了挑撥離間的小人,衝著南朝的危局也只能挑唆到盡了,心下想:「大皇子,這盆髒水可一定要扣實你啦。不過你和虎劼為了野心屠戮南朝生靈,原本不是好人。這可沒冤了你。」
「你父皇這些年是不是對他不怎麼看重了,才將和親南朝的事落到你頭上。歷來娶了□□公主的人都會做草原的王者,你也不例外。你哥哥看著,只怕十分焦急。否則他怎麼提議不要真的和親,反倒藉機攻打南朝。他想消除殿下的好局,再利用戰爭把二皇子調出京師,他正好聯合虎劼太師發難、提前登基,你還不明白麼?」
三皇子聽得眉頭緊皺:「縱然調動兵馬南下,京師還是守衛森嚴。要造反沒那麼便宜,不太可能吧?」
琦歌搖頭:「我看有個好機會。」
「什麼?」
「殿下和琳琅公主的和親大典。」
三皇子手一抖。
他是已經出了宮的藩王,和親大典定是在王府辦了。此事重大,皇帝也會親臨觀禮,滿朝文武更是雲集王府。王府的防衛自然不能和宮中相比,又是南北和親的大日子,誰會想到大皇子藉機發難?他越想越心寒,忍不住冷汗涔涔。
琦歌本是一路胡說八道,怎麼嚴重就怎麼煽動,偷眼看他面色嚴峻,越發覺得自己這胡猜亂蒙恐怕越說越靠譜,心中暗叫僥倖。
三皇子忽然道:「你一點證據也沒有,全憑猜測之詞,對當今太子不敬,豈不是陷我於不義。」
琦歌說:「三日後就是殿下成婚大典,我說得對不對到時候殿下自然知道。我只請殿下預作防範,加強守衛。否則萬一大皇子當真弒君,殿下恐怕不能倖免。何況殿下知情而不能防範,那就是貴國的千古罪人。」
三皇子驚動顏色,擦了擦額頭汗珠,終於還是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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