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國,一九七五年秋。
河省,臨水市,顧家村。
剛過完中秋節,地里的莊稼一片長勢喜人,眼看再過十天半個月就可以收割了。
顧家村男女老少,磨拳擦掌準備迎接今年的最後一個秋收。
生產隊上工的鐘聲敲響,家裡面只要有勞動能力的都人要出工了。
顧青橙家,顧母實在是放心不下自家那一直躺在炕上的閨女,扛起的鋤頭又放下,嘆口氣,轉身回屋。
看著躺炕上,少言少語比以前清瘦很多的閨女,顧母滿心滿眼裡都是心疼。
擔心閨女一直這樣躺下去,早晚要出事情。
便寬慰道:「小橙,你一個人在家真的可以嗎?也別總在家憋著,這樣會憋出病來的,出去曬曬太陽出出風,煩心事就會少很多。」
躺在炕上裝鵪鶉的顧青橙點頭:「知道了娘,你快去上工吧。」
顧母嘆著氣去出工了,心裡直罵范建那小子,就是個白眼狼,剛當上工人就退婚,轉頭就嫌她閨女配不上他了。
當初跟自家閨女訂婚時,可是他們求爺爺告奶奶上趕著求來的。
這些年得了顧家不少的幫助,如今當上工人,扭頭不認人了,真特娘的不是個東西。
昨天還聽說要跟城裡來的知青結婚了,這事她都沒敢跟閨女說,生怕她聽到更傷心。
打發走這具身體的老娘,顧青橙又躺了一會兒,確定家裡沒人後,翻身下炕,避開村里人去了深山。
——
看孫女整天不出屋,顧家老爺子怕她整天窩在屋裡,再憋悶出病來,提議大兒媳提前去黑省軍區找大孫子,在那邊等著伺候月子,同時把孫女一同帶上散心。
顧青橙扛著蛇皮袋跟在顧母身後擠下火車。
早早就來接人的江逸辰在站口左右張望,看到那娘倆的第一眼,眼前一亮,那就是他要接的人吧!
見到人的那一刻他算是明白了好兄弟說的那句話了,看到和我長的像的姑娘,不用問那肯定是我妹。
這一路上他都無法把好兄弟的臉代入到一個姑娘家身上,現在見到真人了,他總算明白了那句話的含意,像,真特麼的像。
江逸辰直奔目標,擠到顧青橙面前,問出心中有猜測還是要確定一遍的好:
「伯母,妹子,你們是從顧家村來的吧?」
顧母見江逸辰穿著一身軍裝,和大兒子的一樣,心中頓升好感,忙答道:「我們是,小伙子你是?」
「我是浩軒的戰友,也是他好兄弟,今早嫂子出了點意外,提前發動了,現人在醫院搶救,所以浩軒派我來接人。」說著話,江逸辰去接顧母身上的包。
車上,母女倆才知道,今早兒媳婦兒\大嫂,有多兇險,現在人還在搶救室里搶救呢。
因此這一路上,車裡很沉悶,誰都沒心情聊其他,只有顧青橙一直在隱忍。
這婦人再不鬆手,她的手快被掐斷了。
要不是見這婦人實在著急,擔心兒媳婦兒的安危,又是原身的母親,不然顧青橙早就把手強行抽回了。
就是現在,她也不想忍了,開口道
「娘,我手疼。」
顧母聽閨女說手疼,才發現自己的手緊抓著閨女的手不放,忙撤回自己的手。
見閨女的手背留下紫色印記,面上有些尷尬,哎呀,閨女這白嫩的小手呀,可把她心疼壞了。
「那啥,丫頭,我心裡實在是擔心你嫂子的安危,沒注意,要不我給你揉揉。」
「不用。」
顧青橙抽回自己的手,不習慣任何人的靠近,更別說要人揉手這件事了。
這次讓她跟著來軍區伺候月子,是大哥和家裡人商量好的,主要目地就是讓她出來散心,可以的話,在這邊找個婆家也是可以的。
但是顧家人哪裡知道,需要散心的顧青橙早在未婚夫退婚的當晚就去了。
現在接手這具身體的是來自古代的顧青橙。
想起這事顧青橙就很無語,這都是什麼怪事,她不想來的。
顧家男人戰死沙場,為穩顧家軍軍心,狗皇帝下旨十四歲的弟弟去戰場,十六歲的顧青橙私下做主,和弟弟互換身份女扮男裝去了戰場。
十年,整整征戰了十年,好不容易回朝,從宮宴回顧府的路,她沒有走完就到了這裡。
什特麼的她因退婚性情大變,是她換芯子了好嗎?
思緒間,江逸辰出聲道:
「伯母,到了,我先送你們上去。」
產房外,江逸辰見到了顧營長脆弱的一面,往日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無助的像個孩子。
見到自家老娘和妹快來了,為自己找心理安慰,問母親:
「娘,我媳婦兒會沒事的對吧?」
顧母見到大兒子這頹廢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附和的點頭。
「放心吧,兒媳婦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產房外的人都提心弔膽的等候著,只有顧青橙顯的有些冷情。
一向見慣生死的她,早能坦然的面對死亡。
門隨著孩子的哭聲被打開,孩子被塞到顧母手中,護士就跑回去了。
顧青橙只是一個沉默的觀察者,從出顧家村開始,顧青橙就拿這個世界和她原來的比,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了。
在顧家村還不覺得,只是衣服樣式比較簡單,房子她還是很熟悉的。
高低錯落有致的青磚瓦房,村道也是青石鋪路。
出來她才發現,這個世界變化很多,有很多是她做夢都沒想到過的。
比如那火車,就狠狠的震驚了她。
現在她就看到,那年輕姑娘領來了一群穿白袍子的人擁進了病房,也聽說了裡面的產婦大出血。
顧母和眼前的小伙子都在安慰顧浩軒,顧青橙張張嘴,又閉上,她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安慰原主大哥,更不擅長安慰人。
門又開了。
所有人面帶哀傷的神情走了出來,一位老人拍拍顧浩軒的肩膀,聲音透著無奈道:
「你去見見小悅吧。」
小悅就是林夕悅,顧浩軒的媳婦兒,也是軍醫。
顧青橙見老婦人跟進去了,不由的也跟了進去。
顧浩軒是撲到病床前的,拉住床上人的手,已是泣不成聲。
顧青橙看向床上的人,是一個年輕婦人,渾身濕透如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也難掩眉眼的漂亮。
顧青橙覺察到了床上人生機的流逝和床邊男人的心死。
這神情她太了解了,家裡長輩死訊傳來,伯母嬸嬸們就是這神情,恐怕眼前男人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來。
還有就是這男人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續弦了。
顧青橙能清晰感覺到屋裡每一個人的哀傷。
抬頭看到床邊掛著的袋子,她能看出那是人血。
湊到那跟前,想探個究竟。
「別動,那是血袋,全憑那血,才能吊小悅一口氣。」
血袋?大出血
這幾個字眼在顧青橙腦海中不斷重複,她想,應該是血崩吧!看向剛進來的老人。
「我回來拿銀針,剛才走的匆忙,忘了拿。」
「銀針?」
「嗯,本想試試銀針止血,可惜沒成功。」
「止住血人就能活?」顧青橙問出心中疑問。
「那是肯定的,只是眼下,出血量遠比輸進的多,回天無力了。」
「這就夠了。」
「什麼夠了?」
「我來止血。」
顧青橙一句話,除了新生兒都看向了顧青橙,就連床上本來都要閉眼的林夕悅都看向了她。
「要不想你娃沒娘親就支棱起來!」
林夕悅的目光看向婆婆懷裡的兒子,不,她想親眼看著孩子長大。
這一激動,血流的更快了。
來不及了,顧青橙以指點穴,接下來屋裡幾人就看傻了眼。
這手速也太快了,從取針到下針,幾個呼吸間十幾根針紮上了。
等她最後一根針落下,顧母張著的嘴才想起來閉上。
指著林夕悅身上的針,顫抖著聲音問:「丫,丫頭,你?你怎麼會這些?」
顧母一問,另外倆人也看向顧青橙,等她一個答案。
面對三人的注視,顧青橙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顧青橙略加思索道:「我進山挖野菜,救過一進山採藥的郎中,當時他流血過多無法施針,那時候現學的。」
顧青橙找完藉口間,林夕悅的臉色也有了血色。
顧青橙目光又看向了那血袋,然後指著血袋問老者。
「這個快沒了吧?」
經她一提醒,老者也反應過來,顧不得太多,忙出去安排血漿。
老人出去了,顧浩軒可沒這麼好糊弄,他目光投向小妹。
「你的針灸究竟是跟誰學的?」多餘的話不用說,看態度也知道,他想聽實話。
實話,顧青橙當然不能說,說什麼?說她跟賽華佗學的?
顧青橙有秘密,其實整個顧家村都有秘密,所以顧青橙也不怕顧浩軒。
「我在學校的書里看到過,咳,那什麼,你應該知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她知道,只要說顧家村的學校,就能堵住顧浩軒的嘴。
果然,顧浩軒不再追問,還表示信了,原因無他,他也是在裡面上過學。
顧家村的學校,不收外人,學了什麼,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其實他家大兒子戒奶後,他就想送回家給父母養的,可以在家上學。
誰知媳婦兒和岳母不同意,怕村裡的教育跟不上,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學校里都能學啥,這不,小橙學的醫術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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