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仲康眼、見庶兄不再怪他,心情就開朗了起來,又陪著顧孟平三人說了會話。
人都走後,顧孟平的笑容淡了下來。這個心性善良的嫡弟,現在還便罷,等到長大成人如果還是這般的善良,只怕不是福而是禍。
可他越是如此善良,越能得到家裡人歡喜。
想到這裡,顧孟平的臉色又舒緩下來。顧仲康越得到家人喜歡,自己就會被疏遠,和這個家的感情越來越淡薄,也不會有人想起自己。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異響,卻見到巧兒踮起腳尖往院門望去,可是這會曲終人散,哪裡還能看得到顧仲康的人影?只看得她臉色蒼白。
顧孟平不由冷笑兩聲,先讓巧兒回去休息,而後與尚站在一旁的新兒說道:「你隨我來。」
新兒看看巧兒,再看看顧孟平,應了聲。
進了上房後,顧孟平就道:「自從我回府後,你們也跟著我有半月了吧。」
新兒抬眼瞧了瞧他,垂首說了聲是。
「我前些日子聽你說,你家也是幾代的家生子,可是真的?」顧孟平問道。
新兒再次點頭。
「既然是家生子,那自然對府里的事情多有了解。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想必你也會有自己的主意。我且問你一句,你須得實話回我。」說到這裡,顧孟平淡掃了新兒一眼,「你可有去處?」
新兒聽了,臉上帶了幾分躊躇和猶豫,而後緊抿著嘴。
顧孟平薄露笑意,微微頜首,「既然如此,那你就和你的娘老子說去吧,若是有去處,我自然不會耽誤你。」
「五少爺?」新兒不安起來。
她娘確實和她說過,讓她挪挪地方。原本她還有這番意思,可是這半月相處下來,五少爺是個極好相處的。他不僅性格好,又從不責打下人。更何況發生了今天的事情,究其原因也是她給五少爺闖了禍,若是她對水嬤嬤笑臉相迎,豈會被她打罵?
可是五少爺二話不說,就把錯攬到自己身上,在四爺和四太太面前連提都不提。
顧孟平溫言道:「跟著我,也沒什麼前途,你現在年歲還小,什麼都不懂,你娘老子自然會為你考慮清楚。這半月相處,我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贈給你……」顧孟平想了想,從僧衣下面拿出一本《孟子》遞到新兒手中,「這本書,算做我對你的饋贈。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多想想《孟子》開篇所寫的,這世上自然不會再有任何事情能難倒你。」
而後,他又在書上放了一錠碎銀。
「五少爺……」新兒哽咽著說不出話,跪倒在顧孟平身前。
顧孟平淺笑,「去吧,我要做今天的功課了。」言罷,他站起身往臥房方向走去。
新兒這個婢女不錯,跟著他確實也沒有什麼前途。與其等他回楓林寺新兒再走,還不如現在離開,也能找一個好去處。
一想到離開,顧孟平的臉上就帶了雀躍之色。
大師父說過,讓他回西府不過是讓西府的人認回他,如今也認了名份也有了,他是不是就可以長居楓林寺了?
前世,他也享受過榮華富貴,所謂官場風雨都經歷過了,人也到了而立之年,不曾想卻被一場大病奪去了生病。
若說富貴,前世縱是一個掃大街的大媽吃得也比現在的地主要豐盛;若說權力,他又不是沒享受過權力帶來的歡悅……
這一世,真的想靜靜地陪著親人,不像前世那樣,為了公事整日不回家,令妻子和女兒日夜苦等。
楓林寺,就是他的家。
明空大師父是他的父親,義淨是他的哥哥,盈袖是他的妹妹……
一想到要回家,顧孟平笑了起來。
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會比家更好呢?
正想著,院裡傳來腳步聲。
顧孟平坐起身。
新兒打起了帘子,身後跟著一個中年婦人。
那中年婦人一見到顧孟平就撲通跪倒在地,口稱「謝謝五少爺!」
顧孟平便知道,這人應該是新兒的娘。
「新兒這丫頭人不錯,以後有更好的去處,也是她的福氣。」
新兒小臉微白,對顧孟平滿心感激。
新兒娘更是連連磕頭。
眼見得新兒被她娘領走了,巧兒喜出望外,滿心期盼。可她一連盼了兩天一夜,直到顧孟平被馬車從西府接走,也沒得一句話。
坐在馬車中的顧孟平神色平和,腳邊是從楓林寺裡帶走的幾件僧衣。乾淨的一如賈寶玉所說,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來接他的是義淨,義淨先去大宗找了老族長,而後由老族長出面將顧孟平請出。老族長已經知道那日的事情,見到他時什麼都沒說,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本顧少華和顧行雲也說要跟著他一起去見大師父,被老族長阻止。
當走到山道上時,看到這滿山的楓樹,顧孟平覺得胸中都輕快了不少。
溪水潺潺,鹿鳴呦呦,陽光透過細密的枝葉,形成一道纖絕的光暈。
他跟在義淨身後,手腳輕快,不時發出快樂的笑聲。
義淨偶爾回頭,見到他笑得歡暢,也咧嘴跟著笑了起來。
等走近楓林寺,義淨做了個手勢。
顧孟平詫異起來。
今兒是初一,大師父怎麼見了外客?
等到進了老和尚的禪房,他才知道,外客不是別人原來還是他的舊相識。坐在老和尚對面的是個中年和尚,法號如燈。前幾年,如燈和尚往開封府辦事時路過遂平,來楓林寺看望明空老和尚時,顧孟平和他有過數面之緣。
見到如燈又來到楓林寺,顧孟平如何不歡喜?
如燈和尚看到顧孟平,宣了聲佛號,「貧僧掐指一算,算定今日定會遇到小施主,果不其然。」如燈和尚身材魁梧,聲如洪鐘,是個地地道道的酒肉和尚。
顧孟平也笑嘻嘻地,「小施主掐指一算,今日這楓林寺的灶房又要對不起佛祖。」
如燈和尚連連搖頭,「不對,不對,要說對不起佛祖的只有小施主,小和尚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小施主卻要操持這庖廚之事,佛祖知道後豈不傷心難過,定要責怪小施主!」
見到他們插科打渾,明空老和尚笑意盈盈地。他年已過百,還能有多少好日子?顧孟平能和如燈有這番緣份,也是他的造化。
面對倆人討論的話題,明空老和尚絲毫不加以阻止。
如燈和尚身後的幾個沙彌卻是面面相覷,他們可沒有見過敢和師父開玩笑的人,尤其這個人還是個年未弱冠的少年。見到顧孟平和如燈和尚猶如多年舊識,不到一會就勾肩搭背地討論起了今日這肉怎麼做,要放什麼香料時,幾個沙彌已是張大了嘴。
如燈和尚不是普通人,或者說,他的師父不是普通人。
他師父乃是當朝黑衣宰相慧廣大師,慧廣大師俗家姓姚,出家為僧後去姓留名,以慧廣為法號。平時深居簡出,只有上朝時才穿官服,下朝之後就回到自己所在的崇國寺里穿僧服念經。一輩子沒有結婚,只收了五個弟子,大弟子和二弟子相繼病故,只剩下三個,如燈就是他最小的弟子。深受其喜愛。
顧孟平不知道,又或者說他隱約看出來一點。
畢竟,這天下沒有幾個和尚出門時會由禁軍和武僧保護的……
可是如燈和尚不說,明空老和尚不講,他也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他越是如此淡定,如燈和尚就越喜歡他。
只要來楓林寺就必定和他鬥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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