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農慶堂。
老祖宗楊氏坐在臨窗的羅漢榻上,氣得有些語無倫次,「你居然敢去汝寧府尋姜太守?你居然敢?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顧維盛站在她的身前,雙手下垂,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我這不是想著,能幫范二爺一把就幫一把嗎?」
「我呸!」楊氏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和你那沒成色的老子一樣,你那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是漿糊嗎?那范二爺有什麼值得你去求姜太守的?」
聽到祖母說起了范家二爺,顧維盛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祖母說我便罷,何苦去說范家二爺?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也是有兒子的人,怎能眼見著范春入獄而不管?」
楊氏被他這句話氣了個仰倒。
她一向不怎麼喜歡謝氏,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卻與謝氏是同一立場,顧維盛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尋姜思賢。毆打老師,這是天大的重罪。范家牽扯到這件事情中,將來在仕林中就會名譽掃地。
顧家無論如何也不能替范家求情,甚至還得裝作不認識范家的樣子。
可顧維盛倒好,不僅去求情了,人家甚至還不見他。
丟人丟到汝寧府了……
西府里楊氏正在訓人,顧孟平已經從大宗回到了外三房。
老和尚聽他說完顧維盛的事情,臉露古怪之色。
「以後無事,莫要去西府。」老和尚說罷這句話,就閉眼假寐。
聽到他不想談論西府的事情,顧孟平也就不說話了,坐在老和尚身邊看起了書。
一晃,就過了三日。
顧維德親自登門。
「那倆人找到了,果不其然是拐子。」顧維德將一份供詞遞到顧孟平手中。
顧孟平打開一看,臉上隱帶憤怒,問道:「這倆人德叔準備怎麼處置?」
顧維德看了他一眼,見到他雖是憤怒,卻並沒提及供詞裡所寫的外九房,不由暗自讚嘆。思忖了下道:「外九房做出這種事,實在天理難容。只是事關全族聲譽,到底也不能明著處理。我會私下和外九房交涉,讓他們賠給你們五十畝地如何?」
「至於那倆人嘛,我會尋個由頭將他們送入獄中,將來隨便發配流放了事。你意下如何?」
顧維德的眼神閃爍,緊緊盯著顧孟平。
顧孟平心中長嘆,如果他處在後世社會當中,自然可以用雷霆手段對付外九房。可現在他和外九房卻是同宗同族,如果為了盈袖這個孤女對付外九房被外人知道了固然會說外九房的不是,可也會指責他心中沒有宗族。
雖然心中不甘,可他卻知道顧維德的處理方法在現下這個情況中是極好的。
既然已經外九房有虎狼之心,將來防備著就是。
「可有查清楚,他們為何對盈袖起了歪心思?」顧孟平不正面回答,說起了其他話題。
這供詞中雖然說他們是受外九房的差遣,可並沒有說出原因。
想必這份供詞是顧維德準備送到官府用的樣本。
顧維德抬眼看了看他,將供詞細細疊好又塞入袖中,方悠悠地道:「為了錢。」
顧孟平聽得卻有些糊塗,「這又關盈袖何事?」
「外九房的兒子維茂嗜賭如命,但輸多贏少,這些年已經快傾家蕩產。眼看著這些年外九房的日子越過越拮据,顧維茂打起了自己親生兒子顧厚斌的主意……」顧維德緩緩地道。
顧孟平這才明白,原來他承嗣前外九房要把顧厚斌承嗣給外三房是要銀子的,不僅要銀子,要的還是一大筆。
想到外九房的人居然能幹出賣自己兒子的事情,就不難想像他們看到美貌的盈袖會生出什麼心思。
想到這裡,他突然想起自己老子。
他是不是也被顧維盛給賣了?
一想到自己堂堂男兒漢,居然被人當作貨物似的轉來賣去,心裡就充塞著對西府的厭惡。
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
可是有些話他卻不好對別人明講,老安人又不知道外面有人打盈袖的主意,他只得埋在心中。
暗中囑咐了寧伯,讓他無事不要放外九房的人進門。
寧伯經常在門上守著,早就知道了拐子的事情,一聽到盈袖的事情可能和外九房有關,忙點頭應諾。
顧孟平這才放下心來。
四時疊代,光陰如梭,轉瞬間秋末已到。
這一日,雨如瀑,生風氣肅,呼呼著捲入窗棱,將上房中的油燈吹得東倒西歪。
顧孟平坐在老和尚身邊,擔憂地望著他。
老和尚現在顴骨突出的厲害,面色也有些青黃,說一句話就要喘上半天,胸口也悶的厲害,常常說咳不出痰來。
顧孟平知道,這是他體內器官在慢慢衰竭的表現。
這是衰老,哪怕在後世也沒有辦法治療。
他只能眼看著老和尚一步一步往墳墓里走去。
老安人已替老和尚準備好了壽衣……
他垂下頭,眼中落下淚來。
老和尚慈悲地看著他,滿是老年斑的手輕摸他頭頂,「痴兒,我這一輩子,過得精彩至極。見證了帝王更迭,王朝興衰。又以身博命,以命救人。國朝大好江山,何處我未去處?天下風景皆在我腦海中。」老和尚往額頭處指了指,臉上浮起一層驕傲之色。
顧孟平卻聽得分外心酸。
老和尚慢慢地笑了,「我這一生最精彩的,就是見著我師父慧廣大師引著顧喜投到太祖麾下……顧喜性格堅忍,心思慎密,太祖就喜歡這樣的人……」
聽到老和尚講起了古,顧孟平的身子如篩糠也似的抖了起來。
「我可憐的孩子,」老和尚又拉起了顧孟平的手,「你命運多蹇,爹娘不疼,將來不知還會遇到什麼危險……老衲我只恨不能再年輕幾歲,不能再替你遮風擋雨……」
顧孟平的臉色終於變了,哇的一下大哭起來。
隔壁屋裡的老安人正坐在嘉木和盈袖身邊納鞋底,聽到哭聲猛然一驚,手指被頂針狠狠地扎出一團血來。
她顧不得擦,用帕子胡亂包了,勿勿地走到上房窗外,細細地聽著動靜。
一轉身,卻見義淨和寧伯王婆都面色凝重地站在屋檐下,緊張地瞧向上房方向。
上房內,顧孟平的哭聲漸漸低了。
他擦了擦淚水,哽咽道:「聽說玄妙觀的張虛白道長擅長化符救人,有神仙之能,清淨要去玄妙觀尋張道長,請他替大師父擺『北斗攮星大法』為大師父續命。」
聽到他提起張虛白,老和尚『噗』地一下笑了,「痴兒,那北斗攮星大法不過騙騙無知蠢婦罷了。若是這命能借能續,老和尚的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為何卻早早辭世?」
可我就是借了別人的命過來的……我就是借命之人……顧孟平抬了頭,準備和盤托出。
老和尚卻好像看穿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語調輕緩,「好孩子,切莫偏執。這世間一生一死皆有天定,一花一葉自成世界,你是你,別人是別人,終是不同罷了。」
顧孟平就怔怔地看著他,微張了嘴。
上房外,有人輕輕敲了下門,老安人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大師父,西府過來了人,說是西府老太爺從京里派人過來看平哥兒。」
老安人的聲音帶了惶恐,帶了遲疑,顯然對於顧禮先這個名字,還是有幾分害怕的。
老和尚就示意顧孟平去開門……
--------
PS:今天就一更了,昨天的死活補不出來。累了幾天也累感冒了,今天頭昏沉的抬不起來,吃了感冒藥也沒有用。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5s 3.675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