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大明朝 第66章 公孫遠的哀傷

    從二堂回來後，顧孟平和姜思賢表情各異。

    一路上無話，回到燕思堂書房中，姜思賢臉上的表情才和緩了許多。

    他吩咐顧孟平坐下，「世人皆知訟師可惡，他即是盯上你，你日後要小心些為要。若是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情，盡可派人給我送信。」說話的工夫，目光在顧孟平身上滑過，唇含笑意。

    高郵能與他搶人，足可佐證他的眼光。心中也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先收了顧孟平做學生？非要想著把他推給唐允文？唐允文沒來得收學生就走了，現在卻又冒出個高郵來……

    他若是今天不收了顧孟平，將來這小子只怕就真的錯過了。給唐允文做學生倒沒什麼，可高郵憑什麼——

    心中實在有些不服氣。

    顧孟平知道他在等什麼，忙正了正冠，大禮拜見，「學生見過老師。」

    姜思賢的嘴角就高高翹起，神采也飛揚起來，「免禮，免禮！」話雖是如此說，卻實打實地受了顧孟平三個頭。

    以前顧忌著顧孟平姓顧的緣故，不想與顧家扯上麻煩。可是顧孟平越來越優秀，他越來越捨不得。

    那心情就好比精心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白白地送了出去。

    「既然今日收了你做學生，家裡的事情也該和你說個清楚。我與你師母共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比你大兩歲，名羨之；次子今年七歲，名勉之……」

    聽著姜思賢介紹，顧孟平大致對姜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姜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姜思賢光是堂兄弟就有幾十個。姜思賢在姜家行七，他上面有一個哥哥名姜思德現在四川任臬台，與他交好的一位堂兄名姜思明，在翰林院為官。

    連帶著，他也知道了那位神秘的俊俏少年是誰。

    她姓梅，是姜思賢姐姐的女兒，因父母寵愛性格一向驕縱霸道，長成了渾世魔王的性子。

    「原來她叫梅傲君？她請你來和我說什麼？」公孫遠站在牆角一株蠟梅前，鼻端飄過沁人的芬香。

    不知是身前的蠟梅香，還是身後的女兒香。

    嘉木站在他的身後，微垂雙睫，唇角雖是掛著笑，卻笑得極為勉強，「梅姑娘說你們之間似乎有些誤會，想托我和你解釋一番。說她那天罵你不對，想求你原諒她。還說願意請你吃頓飯賠禮道歉……」說起來公孫遠也夠倒霉的，剛到外三房時，被她誤會。結果來到府衙，卻被梅姑娘誤會。

    公孫遠轉過身，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墨般的眸子變得更加深沉。

    只這一眼，嘉木就慌亂地向後退了半步，臉上緋紅。

    公孫遠沒好氣地道：「我是妖魔鬼怪？」

    「不，不，不！」嘉木雙手連擺，臉上的紅暈更深了，「我是來替梅姑娘做說客的！」這最後一句說得聲如蚊蚋，幾乎要聽不清了。

    她托人做說客？公孫遠微微搖頭。能跑到慎思堂去聽壁角的人，怎會扭扭怩怩地不敢見自己？定是存了什麼陰謀詭計想要捉弄他，怕自己不相信卻託了嘉木。

    只可惜嘉木——

    公孫遠嘆了口氣，道：「她若是想道歉，就讓她親自來找我！」說完這話後，轉身就走。

    嘉木張了張嘴想要喊他，卻不知要說些什麼好，只能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梅枝叢中。

    悵然若失。

    此時，顧孟平被姜思賢收為學生的消失已經傳遍了全府，公孫遠一回到客房，就被這個消息驚的久久合不攏嘴。

    姜思賢這是做什麼？

    難道他就不怕東府的顧禮東生出什麼別樣的心思？顧家是大皇子的堅定支持者。

    姜思賢這麼一頭扎進去，將來他怎麼向姜閣老交待？

    可是見到顧孟平那張笑意洋溢的臉，公孫遠只是拱手說了聲恭喜。

    他是真心在為朋友開心！顧孟平有了姜思賢做老師，未來的日子將會少走許多彎路。

    看著顧孟平，公孫遠不由想起自己——

    也不知何時才是歸期。

    正悶悶不樂時，顧孟平走到了他的身邊，挨著坐下，「有心事？」

    公孫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牆角一株在寒風中抖動的芭蕉，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想家了？」顧孟平再問。

    公孫遠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暴露出了心事。

    顧孟平深吸了口氣。

    皇家的事情，他不想參與，也不願意參與。可因為公孫遠在身邊，卻被莫名其妙地卷了進來。如果這真是歷史上的大明朝，他還可以藉助歷史做一回先知。可是這個說是大明的大明朝，卻和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都不同。

    也許這就是別人所說的平行空間，和他以前學過的歷史書完全不是同一個時空。

    他不知如何幫，也不知如何勸——

    倆人就這麼沉默下去。

    一陣微風吹過，院中的芭蕉樹隨風曼舞，發出嘩嘩的聲音。

    不知何時，公孫遠突然開了口，「你知道嗎，我有時很羨慕你……羨慕你有個疼愛你的祖母，有個永遠會為你考慮的大師父，還有一個愛你的姐姐和妹妹……可是我……」公孫遠苦澀地笑了笑，「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的生活是多麼的艱苦……娘親懷著我時，父親已經有了兩個兒子……等到生下我，又時刻擔心我夭折……我還沒有長大，還沒來得及報答娘親的生養之恩，娘親卻那麼突然地去了……」

    提起他的母親，公孫遠臉上露出哀傷之色，「娘親去世後，世上再也沒了疼愛我的人……父親很快又為我尋了新的娘親……看著她和父親在一起時穿著娘親才能穿的華服坦然自若地受著我的跪拜，我就恨不得將拳頭揮到她的臉上……可我知道，我不能！我不僅不能，還得恭恭敬敬地喚她一聲娘親。」

    顧孟平知道他說的是誰！

    公孫遠是建武帝第三子，卻是真真正正的元後嫡子。

    元後與建武帝大婚幾年後一直無所出，眼看著宮中的妃子們一個接一個產下龍子，元後心中的悲哀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懷上，卻因為身子虛弱幾度有流產的徵兆，那時建武帝最寵愛的是皇貴妃所生第二子。

    皇貴妃知道元後胎相不穩，便自告奮勇前去照顧，可元後的身體卻越來越弱——

    最終，孩子生下來了，元後在兒子未滿月時一命嗚呼。

    不久，皇貴妃成了皇后，她端莊大方，溫柔靜正，深得滿朝文武愛戴，甚至連百姓都知道她的賢名。

    還有誰會記得那個出生喪母的三皇子？

    顧孟平垂下頭來。

    －－－－－－

    第一更來了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