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深處。
餘下的隊伍全都陷入寂靜,一百多雙眼睛瞪得賊亮,從各種角度攢射向中間,試圖從那個安如磐石昂然端坐的身影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結果很讓人失望,足足過了五分鐘,段長風都是面無表情,泰然自若的安坐,除了偶爾傾聽旁邊隊員的匯報,連丁點兒的變化都沒有。
就仿佛,前方正在發生的一切,跟他完全無關似的。
一雙雙眼睛使用過度,酸澀難耐,紛紛挪開閉上,略作緩解。
幽冷的led燈光照耀下,各型各樣的神情開始在每個人的臉上浮現。
嗡嗡的議論聲,一個接一個的從四面八方匯聚,弄得礦洞裡好比是馬蜂窩。
「嘖,他還真能沉得住氣,都弄成那熊樣兒,就沒覺得有半分慚愧嗎?」
「慚愧?你頭一天混社會啊,當官的,什麼時候有這種情緒了?再說了,人家提前都聲明是自願,那幫孫子自己沒打好,能把責任推到領導頭上?洗洗睡吧!」
「話不是這麼說的,他如今大小也算是個統帥吧,排兵布陣是他的職責,打出問題來也應該承擔責任。怎麼著,光想看咱們拿命去拼,丫的當看戲呢?」
「嘿嘿,指不定就是那麼個意思,要我說,趁早各干各的,散夥拉倒。官府的人,老子一個都信不過。」
「你試試?現在這節骨眼上出頭拆夥,人家治你個擾亂軍心的罪名,死了都沒地兒喊冤。踏實等著吧,看看還能出啥么蛾子。」
「特麼的,窩囊啊,五支隊伍上去,愣是沒打開一道缺口……笨也得有個限度啊!」
「聽你那意思,覺得自己比他們牛?現在還有機會,主動去報名唄,順帶也讓咱們都見識見識高手的風采。」
「你大爺!想看老子的笑話,沒門!」
「哈哈哈!就是死鴨子嘴硬,其實跟咱們一樣。」
「大哥別說二哥,比起白送小命兒,該慫的時候就得認慫,沒什麼丟人的。」
……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總體的態度都比較一致,都是對段長風的杯葛。
本來也是,他們這些人原本都自由自在的,能把小隊裡的同伴關係都理順了,就算是相當出色。
可段長風橫空出現,手握官方大旗,以泰山壓頂之勢威逼利誘,硬是讓這些桀驁不馴之輩必須聽從指揮。
一群烏合之眾勉強捏合起來,順風順水還行,一旦遇到巨大的麻煩,立即怨言四起,煽陰風點鬼火,花樣百出。
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些脾氣桀驁的,乾脆故意提高了調門,生怕被人聽不見他的抱怨。
別看進攻的意志都不堅定,鬧起意見來卻是眾志成城,齊心協力,大有一鼓作氣掀翻頭頂大山,翻身當家做主的架勢。
群情洶洶,似乎要一觸而潰。
躲在角落中的「林峰時代」隊員們,有點吃不太準,遲疑的問:「頭兒,看這情形,恐怕得崩盤啊,咱們……」
「稍安勿躁。」
林頭兒眼睛微張,如同運籌帷幄的老派官僚,輕輕瞥了眾人一眼,淡然道,「別看他們鬧得歡,其實根本無法成事。且等著看,馬上就見分曉。」
隊員們一邊點頭,暫時壓下疑慮,轉過臉去,目光在四周人群和中間一夥兒的身上來迴轉悠。
驀地,段長風手按雙膝,緩緩站起。
就是這麼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動作,仿佛按下了暫停開關,滿場的奇談怪論驟然停止,一張張剛才還在亂噴唾沫和尖酸詞語的嘴巴,好像被針線縫住,丁點兒氣息都不往外漏。
嘴上說再多,不如人家無言的一個動作。
段長風的威風煞氣,一至於斯!
「嘶——!好厲害!」
「林峰時代」的隊員們徹底服氣了,對自家頭兒,也是對段長風。
許多同樣持著冷眼旁觀態度的人,也紛紛暗自驚嘆。
大丈夫當如是也,能活到如此氣派,方才不負此生啊!
段長風站直了,只是隨意的單手把95-1突擊步槍護在小腹前,虎目之中不見兇狠,只是嚴肅的光彩一閃。
被他掃過的每一張臉孔,都下意識的避開,沒人敢正視硬抗。
難堪的靜默持續了足有一分鐘,在場的人連喘氣兒聲都小心壓低了,若非有前邊零星的槍響,和此起彼伏的咆哮吶喊在擾動,這裡真能變成掉根針都聽見的死寂環境。
就在許多人憋得臉膛通紅、渾身難受之時,忽聽段長風沉穩有力的道:「過於輕視敵人,導致作戰不利,有一部分責任在我。接下來,我會親自帶隊攻破正面防禦,想要跟進參戰的,自行安排。」
就是這麼簡單,一句話說完,他轉身往外走去,其他隊員立即跟上。
楊鎮和剩下的幾名「刀鋒戰士」隊殘兵,面容愁苦的四下里看一圈,發現眾人看他們的眼神跟「猛虎」一樣,明顯是歸為一類。
這特麼就是無妄之災,魚池之殃,飛來橫禍啊!
跟上?等於去當炮灰送死。
不跟?必然要陷入兩難困境,誰看他們都有問題,更沒出路。
「算了,認命吧。」
楊鎮無奈的搖搖頭,沒精打采的和幾個兄弟跟在後頭。
寬敞通道中間一直是空的,沒有誰擋在前頭當靶子給人打。
段長風和「猛虎」、「刀鋒戰士」的人魚貫開進,轉眼間消失在濃郁的黑暗中。
礦洞內的其他隊伍你望我眼,一時間竟沒有誰立即跟從,都想著再觀望一會兒。
林頭兒細密的眼睛驀地亮起,昂然挺立,沖眾人說道:「該是我們動彈的時候了。」
「啊?這就上去,不是說要等等的嗎?」
隊員們滿臉茫然,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變化。
林頭兒抿著嘴,面無表情的當先走出暗影,其他人滿頭霧水的連忙跟上。
周圍離著近的幾支隊伍,好似頭一回發現他們的存在,登時一陣愕然。
但隨後見他們居然是徑直朝礦道去的,頓時引起輕微的騷動。
「這誰啊,那麼積極,莫非又是一夥給忽悠瘸了的笨蛋?」
「你特麼才是笨蛋呢,沒瞅見段大人親自在前面開道麼?這肯定是看清楚了形勢,趁機上去占便宜的。」
「哎呀!你這一說還真是……雖說那官家大檔頭挺討厭,可實力也是真強,一舉沖關成功的幾率很大!尼瑪比,這伙子人還真夠賊的。」
「不成,有好事兒哪能讓一家獨吞,咱們好歹也出分力,省的被人說瞎話。哥幾個,走著。」
「跟上跟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林頭兒和「林峰時代」的動作,像是一顆石頭投進平靜的水潭,百多號人如同看到香甜誘餌的潛水游魚,紛紛跳出來爭先恐後的搶奪先機。
騷動如同波浪迅即蕩漾到全場,一些離著出口較近的隊伍,立即發揮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搶先跟上。
轉眼間,主礦道和兩側直線通道處,全部被攢動人頭填滿。
林頭兒和他的隊伍反倒給擠到了最後,貌似無奈的看著一支支隊伍沖在了前頭。
「我擦,你們特麼還藥店碧蓮嗎?剛才怎麼一個個都跟老佛爺似的,坐那麼牢穩,現在倒著急起來,還有道理講嗎?」
氣急的隊員憤憤的發出抗議,得到的是一片嘲諷的哂笑和看傻逼的眼神。
林頭兒依然雲淡風輕,任憑最後一支隊伍越過前頭,整個礦洞內空空如也,乾淨如初。
等人影徹底消失了,連腳步聲都聽不到,那隊員卻臉色一變,收起氣憤表情。
轉過頭,對林頭兒諂媚的一笑:「頭兒,我剛才的表演怎麼樣?」
「嗯,勉強及格了,繼續努力。」
林頭兒貌似讚賞的點下頭,跟著當先步入黑暗處。
後邊兒,另一人狠狠戳了那哥們一記,壓低聲音罵道:「你特麼吃飽了撐的,就顯得你聰明是怎麼著?!上一個這麼幹的,已經死在風化山谷里了!」
「我……」
那人登時標出一身冷汗,手腳微微哆嗦,眼睛裡露出驚恐之色。
提醒他的哥們輕嘆了口氣,拍拍他肩膀:「自己注意點兒吧。」
其他人如避蛇蠍,刻意跟他拉開點兒距離,生怕沾上晦氣。
「我就是想幫幫忙,沒別的意思啊!」
無辜的申訴聲,被無情的黑暗吞噬,沒人聽見。
前方出口,寬敞的大洞裡,李貓回到礦斗車防線內。
顧英男提著急救箱過去,手腳麻利的給她包紮傷口,又檢查幾下脈搏、心跳和瞳孔、血壓,一擺手:「沒問題,繼續保持同等烈度,加速強化藥劑吸收。」
李貓連個謝字也懶得說,掏出一塊布來,把從死人身上拔下的箭矢擦拭乾淨,插回箭囊。
王彬百忙中扭過頭,叫道:「哎,你就撇下中路不管了啊?上邊小陳隊長那兒可還沒見成效呢!」
李貓白了他一眼:「守好你的陣地,其他的別瞎操心!」
「嘿,我就是多餘!」
王彬給了自己一個小嘴巴,滿臉不爽的衝著前方探頭探腦的傢伙一個點射,發泄那股子懊惱。
兩個擰巴的人之間,果然一句正常對話都難說好。
大眼在另一頭叫道:「哥哥姐姐們,咱能先把敵人打退了再鬧家務嗎?我這兒可吃力啦!」
「放心,我可以幫點兒忙。」
說著話,吳偉斌從礦斗車裡直起腰,單手舉著氣錘,翻身跳下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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