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這話甚是說到了李婆子的心裡頭去。
她也覺得怎麼看姜寶青都有點瘮人,尤其是頂著滿頭滿臉黑狗血那兒,活吞吞像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惡鬼……想到這兒,李婆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聲道:「對對對,我也覺得她在礙著才哥兒。哪怕她沒有啥水鬼上身的,她八字肯定也是有問題。你們看,她這一出生就剋死了她娘,小小年紀就把自己給克傻了,後頭又把她爹給克沒了……」李婆子越說越覺得有道理,一拍大腿,「哎呦,幸虧我這整明白了,不然留這麼一個禍害在家裡頭,肯定家宅不寧啊!」她興沖沖的,跟周氏道,「沒準前些時候一牛跟那個宋寡婦的事,也是那個傻子給克的!」
周氏一想到那事心裡頭就很是不得勁。姜一牛也有點不太自然,忙把她娘扯遠的話題給扯了回來:「那把姜寶青給分出去,她哥姜雲山呢?」
斷斷沒有把妹妹分出去,留下哥哥的道理。
一說到姜雲山,周氏也有些遲疑了。
畢竟十里八鄉的,都沒出一個讀書種子,這姜雲山去縣學裡讀書,可是給她們家長了不少臉。平時出去幾個媳婦嘮嗑的時候,她們可沒少艷羨姜家出了個好苗子。
李婆子撇了撇嘴,頗為不屑的呵呵兩聲:「讀書苗子,啥狗屁讀書苗子!別人捧個兩句你還真信了!真要讀書苗子,咋能這兩次都中不了童生?不說別的,就說咱們隔壁村那個荀老頭,考了五十年了!今年都七十了,還沒過童生呢!當年那荀老頭也是一堆人吹捧啥讀書厲害厲害的,養的他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一大把年紀了啥都不懂,連個後都沒留下,可慘了!」
李婆子這麼一說,周氏心裡頭也咯噔的很,難不成還得把那姜雲山養到七老八十的?
就算一年只給他們一袋子糙米,也是讓人心疼的很啊!足足一袋子呢!
這一袋子糙米幹啥不好,哪怕養頭豬呢,過年還能宰來吃肉……養兩個廢物!?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炕上的姜有才喃喃說著胡話,周氏一個激靈,不能再讓那個邪門的姜寶青待在家裡了!
……
姜家不是什麼大家族,說是族老,也不過是幾個本家有些年紀的人。
都是靠天吃飯的人家,這些年他們過的還沒有姜老頭家裡好。
畢竟這幾年實在稱不上什麼風調雨順,地裡頭又貧瘠,他們家裡頭瘦巴巴的幾畝地養那麼一大家子,也就是勉強能裹腹了。
每到這時候,他們就實在有些羨慕嫉妒姜老頭家裡。
最起碼姜老頭家裡還能養兩頭豬養點雞什麼的,他們家過的是連豬都養不起了。
畢竟姜老頭當年收養姜雲山姜寶青兄妹倆的時候,可是把這對兄妹家裡的田地都順手接了過去。
將近十畝地呢!
這些姜家的族老都有些眼紅了。
他們到了姜老頭家,就見著三里窩的全里正也在。
雖然這幾家都不儘是三里窩的,但里正這種村官,放在哪個村都是要給人家幾分顏面的。
幾個族老跟全里正寒暄起來。
請他們過來的人早就已經說了,說是姜寶青這傻病好了,鬧著要分出去單過。
其中一個鬍子花白了大半的老爺子不贊同的看了一眼姜老頭:「老七啊,你是不是對不住伢了?不然伢咋非要鬧著出去單過?」
姜老頭按照族裡頭排行老七。
姜老頭「哎呦」一聲:「瞧二哥這話說的,那個姜寶青到我家的時候啥情形你們也見了,傻不愣登的,誰也不認識。除了我家,誰願意收養這傻子啊。這不,把她養的病都好了,家裡頭費了多少功夫,這小白眼狼,翻臉不認人,就說要分出去,唉!我這心啊……一大把年紀了,真是……」
外頭姜一牛喊了聲,「爹,你出來下。」
姜老頭只得停下訴苦,出去看了下。
姜老頭跟姜一牛在院子裡頭嘀咕半天,再進來時,就換了一種口風:「唉,雖說我這心裡頭也難受得緊,但丫頭大了,咋想的咱們也管不了……」
待到姜寶青費勁的只用左臂,把自己給上下洗涮了一遍後,她發現,她的衣服能穿的兩件都先後被血給染透了——一件是之前肩膀那被捅了一刀,也是落了大半身的血,且這肩膀帶著傷,著實不太好洗,她就扔一邊去了;還有一件就是今兒被潑了一盆狗血的這身了。
柜子里倒是還有兩身,但那兩身一些地方的補丁都磨破了,袖子也短了些,還沒來得及再補一下。
雖說前幾日她剛好給自己縫了一身衣裙,但是那身衣裙這會兒是絕對不能穿出去的。
姜寶青抿了抿唇,笑眯眯的借了姜雲山的一身衣裳。
姜雲山雖說跟姜寶青乃是雙生子,但姜雲山的個頭比姜寶青要高了將近一頭,衣服也略大了一截,姜寶青乾脆就把一段下袍給塞到了腰裡頭去。
姜雲山看著妹妹在那左手費力的塞著衣服,鼻子一酸。他暗暗下了決心,以後一定要好好努力,讓妹妹過上好日子。
兄妹兩個一塊兒去了正屋。
說起來,因著李婆子跟姜老頭都很嫌棄姜寶青,姜寶青這還是頭一次進正屋。
屋裡頭的擺設雖說不是多精緻,但比起姜寶青跟姜雲山住的那間缺角少料的土坯屋,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姜寶青跟姜雲山見屋子裡頭除了姜老頭姜一牛全里正,還有幾個沒見過的人,看著年紀都不小,不用猜便也知道這就是姜家族裡的族老了。
兄妹兩個都極有禮貌的跟族老們行了禮。
有禮貌又好看的孩子,誰不喜歡呢?族老們臉上個個都浮現出了滿意的神色。
其中一個還捋著鬍子說:「伢都很不錯。」
姜老頭在旁趁機道:「可不是?費了好大功夫教呢。」
真是不要臉。
姜寶青心裡頭暗罵一聲,面上卻一臉乖巧:「是啊,我哥哥可不容易了,每次從縣學裡頭旬休回來,都要費好多功夫來教我這些生活常識,不然我就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了。」
姜寶青順著杆子就把姜老頭自誇的話給掰到了她哥身上,又反手扔了個「沒人管」的標籤回去,氣得姜老頭當即臉色就拉了下來,別提多難看了。
族老們又紛紛誇起了姜雲山,誇他打小就是個有責任心的好兄長。
姜雲山被誇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之前妹妹強調過的話,忙道:「都是咱們姜氏一族的族風清明,小兒打小就受氏族之風薰陶,不敢自大。」
把讚譽都推到了那什麼虛無縹緲的族風上頭,等於是把這些姜家氏族的人都給誇了個遍。
族老們聽得心裡頭別提多舒服了,看著姜雲山姜寶青兄妹又順眼了兩分。
姜老頭在一旁聽著,心裡頭暗罵姜雲山就是個奸猾雞賊的,真會奉承人。
他忙道:「今天請各位族老來就是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