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一片冰冷如銀的世界感染了陳雪嬌,她在聽了顧思源對母親的追憶,心裡頭忍不住陣陣發冷。筆硯閣 www.biyange.nettxt全集下載
她不由得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時候她也是全心全意的愛著一個人啊,結果,卻遭到了無情的背叛,全世界都知道就她不知道得情況下,自己便被判出局了。
她又想到了丁府大奶奶,面對著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那一雙猶如枯井一般,無欲無求的眼睛,無一不在控訴著丁府大爺對她精神上的折磨。
從她被車子撞飛,又重新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心裡頭髮誓,重活一世,一定要為自己而活,再也不願意將一腔感情託付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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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找到一個待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她寧願獨身不嫁。儘管這個社會,大部分女人是依附男人而存在,但是離開男人的女人一樣能夠生活。就像他們家繡坊的女工們,擺脫了男人的控制,儘管生活艱苦了些,但靠著自己的一雙手,生活的自由自在。
就像蘭娘,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又黑又瘦,一張愁苦的臉布滿陰雲,如今在繡坊生活大半年的蘭娘,不僅重新煥發了光彩,更重要得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自信,這樣的蘭娘就如同一枚燦爛奪目的珠子,甚至比一般未出閣的女兒還要生動的多。
陳雪嬌想,憑藉如今的家世,自己未來在不濟,也不可能落得蘭娘那樣的地步。但不管怎樣,陳雪嬌都要將命運牢牢抓在自己手裡,容不得旁人一點欺辱。
這樣想著。陳雪嬌就攥緊了拳頭。
天黑的早,仿佛一瞬間得功夫。太陽便西沉了。
傍晚的風一陣一陣的刮過,梅林里風聲呼嘯。枝頭上的雪一陣一陣的刮落下來,四散飛揚,雪沫子落到陳雪嬌的睫毛上,陳雪嬌一眨一眨,那雪牢牢黏住動也不動。
顧思源就站在一邊,見陳雪嬌睫毛上的雪珠子,愈發覺得她兩排睫毛猶如扇子一般微微顫動,他甚至想伸出手將那雪珠兒拂下去。
終究沒有伸出手。
若是,她年紀在小一些。像陳齊平那樣小,指不定他就伸出手幫她拂去肩上的、眉毛上的、睫毛上的雪花。
兩個人各有各的心思,靜靜站在梅林邊,眼前一排碧梅映襯在一片紅梅中,猶如萬紅當中一點綠。馥郁的梅香,伴隨著風,一陣一陣送進鼻腔里,呼吸一口,整個人仿佛氤氳在梅香中了。
「唉!「陳雪嬌想起前塵往事。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了?」顧思源微笑著望著陳雪嬌,見她蹙眉的樣子只覺得可愛,「是不是我方才給你說的話,讓你感到很沒意思。」
「沒有。我只是感慨一下,當女人真不容易,特別是你們這樣的大戶人家。男人在家裡妻妾成群,外頭還要養著鶯鶯燕燕。那些正妻涵養是怎麼得來的,若是我。800非得拎把刀砍過去,我若不好過,旁人也不能放過,幹嘛要丟了自己的性命。」陳雪嬌攤開一雙手,訴說起自己的觀點。
她也不嫌害臊,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家,說起這些話來自然的很,一點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顧思源心裡頭一震,眼前浮現慈母那一張憂傷的面孔。若是母親有這麼一番想法,也不會那麼早離去。母親雖然出身商戶,可從小接受的思想和一般都市人家思想無二,在家從父在嫁從夫,遇到那些糟心事,獨自放在心裡頭,也抗爭過,可顧家這樣大的規矩,生生束縛死了她。
顧思源一陣恍惚,母親臨死之時噴出的鮮血,染紅了百鳥朝鳳的床單,現在想來,母親可不就如同被單上的鳳鳥,看著花團錦簇,一派風光,可終究是釘死在了上頭,想飛也飛不走,只能留下一生的哀傷。
看著陳雪嬌一雙堅毅的眼睛,顧思源心底仿佛觸動了一般。
他打小,見多了母親的眼淚,曾經發過誓,這一生只願娶一個妻子,不會納妾,哪怕是為了家族利益,他也不願意納妾。
一想到自家爹,只怕不顧忌娘的孝期,便和那青梅竹馬賤籍纏在一起,心裡頭猶如吞了千萬隻蒼蠅一般,只覺噁心。
娘親是在錦州過世,當時別院裡無人理事,還是舅舅舅母出面從錦州置了喪事。舅舅極其疼愛母親,待母親咽了氣,便追討到顧府討要說法,激的顧思源的爹跌了腳叫後悔,竟然披著白衣日日跪在靈堂里,說些後悔不能白首偕老之類的話,後悔要將青梅竹馬抬成平妻,一下子將熱心熱意捧在手裡頭的心肝賤籍拋棄在腦後。
可這也只不過是一時的事,待娘親入殮之後,他那段悲傷過去了,自然又將那青梅竹馬當成寶貝,求著老太太說什麼,她原也是錦衣玉食出身,只是家裡落了難,才沒入賤籍,若是抬進顧府也不算辱沒。
老太太最疼小兒子,想著反正兒媳婦已經撒手西去,抬進來就抬進來,只是不能當正妻,只能當妾。那青梅竹馬鬧了這麼久,費盡心機為的就是正妻的位子,當妾自然不願意,哭著上了門求老太太,說什麼,她也是老太太看著她長大得,若不是家裡頭閒扯上自己,哪裡就落到這個地步。
顧思源冷眼看著,若不是親眼見到母親的死,他還沒有這般恨。於是下了狠心,沖父親發作:「父親願意將她抬進來,只不過不知道太后娘娘答應不答應,這個賤婦家裡頭為啥遭難?還不是因為牽扯到謀反,爹竟然和犯官的閨女在一起,傳出去太后娘娘臉上是難看還是好看,想必爹爹心裡頭自然有分寸。我明兒就進宮,將這事一五一十給太后娘娘說個一清二楚,若是她准了。孩子便一句話不說。」
顧三老爺氣的一口氣提不上來,他本來將青梅竹馬養在外頭。便是瞞著太后娘娘,若是她知道了。還不知道氣成什麼樣,雖然太后娘娘是他嫡親姑姑,可也不會允許他這般胡鬧。
顧家老太太光顧著心疼兒子,倒是忘記太后這一茬,待想明白了,便將那賤籍打了出去,且規定永遠不許進顧家的大門。這事情攔不住,顧思源一路捅到祖父面前,顧家老太爺已經從朝廷退下來。每日下棋遛鳥,忽而聽到小兒子這樣胡鬧,竟然和原先犯官的女兒攀扯不清,叫過去訓斥了一頓。
顧思源的舅舅存心要鬧,白白折騰掉了一個妹妹,還要討個官妓進門。
「我們是商戶卻不知道你們侯門之家竟然有這樣的規矩,放著正妻不要,偏生要抬一個煙花女子做平妻。」一席話,顧家上下覺得受到了莫大羞辱。
可也沒法子。誰讓顧三老爺自己作下來的。
顧家老太爺一輩子要臉面,一直恪守世家大族風範,唯一的妹妹是當朝太后,大風大浪過來了。有多少機會多少爵位,他都推辭了,為的就是怕託了太后的後腿。不成想。老了老了,小兒子竟然到了而立之年了惹出這樣的禍來。若是被御史捉住了把柄,往他外甥皇帝面前參了一道。太后臉上怎麼掛得住。想了想便親自寫了一封信,託了自己的門生,將顧三老爺為官的政績,考評從甲等改為末等,到了下一任,便留職不在啟用,讓他好好反思反思。在則,這樣以來,便斷了他的財路,又規定府里公中不許給他支銀子,這樣以來,看他拿什麼銀子養外室。
顧三老爺這才知道後悔,他當官才幾個銀子,別看家裡頭上有太后,下有父母,可手裡的銀子卻不多。自家屋子裡花銷如水一樣,俱是顧思源母親的豐厚陪嫁,他這邊剛想開了箱子拿銀票,大舅子便打了進來,當著顧府上下的面冷笑:「妹夫,既然我妹妹不在了,這嫁妝單子上的東西,還需要查點出來,我也好給外甥封存起來,待他娶了媳婦成了家,這些東西我一併送過來給他媳婦打點。」
這確是顧家誰都攔不住的事情,待那嫁妝單子一出來,所有人都直咂嘴兒。顧家是富貴,可重點在於一個貴字上,若說富,可真沒有多少銀子,那些古董那些賞賜又不能換錢。而顧思源的外祖確是實打實得皇商,手裡握著大把雪花銀子。嫁妝單子上的鋪子、地契、房契、現銀,府裡頭還是頭一回見,人人都感嘆,怪不得顧三奶奶出手大方,這樣得嫁妝,就是吃到孫子一輩兒也吃不盡。
若不然,顧家這樣高門大戶也不會和外祖家聯姻。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登基,需要有強大的財力支持,顧老太爺為了妹妹和外甥便犧牲掉自己的三小子,讓他和財力雄厚得商戶結了親。
不用顧家人動手,顧思源的舅舅便帶了心腹,把屋裡各色東西都整理起來,就連那門後頭鑲金帶銀的鏡架子,都一氣兒收納起來,運到家去。
顧三老爺氣得緩不過氣來,恨夫人竟然到死了還算計自己。
顧三奶奶在死前,便叫管事將嫁妝單子謄寫了一份送到哥哥處,否則這些東西說不定就入了顧三老爺得私人金庫。
想到母親至死都在為自己打算,顧思源便忍不住濕了眼角。
祖母為了舅舅大鬧顧府的事情,連帶著他都埋怨上了。護送秦師傅返鄉到中途,便得到消息,爹停職守妻喪,待他走得第二天便出了顧府,不知道往哪裡去了。
想來,是為了那賤籍才鬧這麼一出。顧思源冷笑著,原本想在這裡多呆幾天,在糊塗居,每日在梅林里吹笛,或者走出去和淳樸的鄉民接觸,都讓他拋卻了一切煩惱。
再有兩天便回去了,不曉得回到家裡又是怎樣的一番模樣。
天色漸漸迷濛起來,陳雪嬌一腳深一腳淺的回了家。
李氏已經做好了飯,大過年的不是自家請吃酒,就是去旁人家吃酒,雞鴨魚肉早都吃膩了,好容易得了一天的空閒時間,李氏便做了幾個拿手好菜,當然那些菜都是清淡爽口的味道。
陳雪嬌喝了兩碗粥,吃了半碗小菜,想起顧思源的事情,便忍不住感嘆起來:「……想來大戶人家不是那樣好處的,還是咱們這小門小戶要好得多。」
「可不是,你奶這個人算是陰毒得了,可那陰毒都是明面上的,聽說那些大戶人家鬥起來都要置人於死地呢。」李氏絮叨著說。
「雪嬌呀,就算咱們家日後發達了,娘也只打算把你嫁入小門小戶的人家,這樣的人家日子過的實在,沒有多大的事情。」李氏就說。
陳雪嬌笑了笑,故意裝作害羞的樣子。
不過,她心裡頭卻不那樣想,嫁入小門小戶也有小門小戶得煩惱,她從來就不信,小門小戶的男人比大門大戶出來的男子要簡單的多,要專一的多。她就聽說過,姥姥家隔壁的村莊,有不少莊戶人家,多打了一石米,便張羅著納個妾。
雖然這種行為在莊戶人家不常見,最起碼茅山村就很少出現,可不代表沒有。
最終要的依靠,不是來自於嫁入什麼樣的家庭,而是自己有足夠多的本事。
陳雪嬌便下定決心,自己家的生意,她都要參與一番,哪怕是為了將來有一份強有力的依靠。在一個,要供養哥哥念書,若是家裡有個做官的兄弟,女子便不會被婆家隨意欺辱。
旁的不說,只說顧思源的娘,之所以受到顧家輕視,和她娘家是單純的商戶有莫大關係。
沒有辦法,這是整個時代的局限,陳雪嬌自認為沒有能力去改變,但她願意找到一條解決的通道。
今天,陳雪嬌想的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多,她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半夜才睡著。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這些天每日都起個大早,加之昨晚沒有睡好,陳雪嬌確實累了,想反正今天也不去吃酒,也沒有請客,不若多睡些時辰。
還不等她將頭重新縮進被子裡,便聽到外頭傳來顧思源的聲音,隱約中傳來他給李氏辭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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