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太貴了,一匹中等的馬匹,腳力好一些的,就得幾十兩銀子,再打一副車廂,又要幾十兩,即便是用最普通的木材,沒有三四十兩也下不來。
楊崢送的馬車,看起來很結實,樸素,雖然不是很華麗,但是實用,也很符合杜家人現在的身份。
杜河清表示滿意,圍著那匹頗有幾分神駿的馬兒轉個不停,他本來就是侍候莊稼的人,最喜歡的就是家裡的老黃牛。現在家裡多了一匹馬,他也是稀罕的不行,一會兒給馬餵點草料,一會兒拿刷子給馬刷馬,也不嫌冷。
劉氏在屋裡咂舌:「真是沒事兒閒的!」
李氏也笑,「這下好了,咱們家也有馬車了,明個兒小碗和小枝就坐咱們自己家的馬車回水渠縣。」
「那敢情好了。」劉氏笑,「這車把式都是現成的,可讓你大伯過過駕車的癮吧!」
杜小枝和杜小碗都痴痴地笑,在外面忙著跟大黑促進感情的杜河清對這一切全然不知。
沒錯,杜家的馬兒被他取了個再平常不過的名字——大黑。
當天晚上,李氏跟杜河清說了很久的話。
杜河清的嘴倒是嚴,關於洛鎮行的真實身份一個字都沒往外吐。還是把糊弄自個媳婦的那一套搬了出來,又對李氏說了一遍。
李氏再怎麼有見識,也不過是個鄉下老太太,她這個人不糊塗,見識比一般人略多一些,但是即便這樣,也絕對不會想到洛鎮行會是大名鼎鼎的鎮北侯,所以這件事,還真就被杜河清給糊弄了過去。
不過李氏話里話外的意思,讓杜河清很為難。
他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決定回去跟媳婦商量商量!畢竟這是大事。
李氏也沒多說啥,揮了揮手,就讓杜河清回他那屋了。
劉氏正等杜河清呢!一見他回來,就連忙問道:「咋去了這么半天,娘跟你說啥了?」來自女人的直覺,劉氏覺得,李氏肯定說了什麼自己不愛聽的話。
杜河清沒像往常一樣立刻就說什麼,而是默默的坐在椅子上,微微低頭,沒說話。
劉氏心裡咯噔一聲。
到了這會兒,高高懸著的心,突然就落了回來,劉氏不是個笨人,心裡一下子就明白。
玉娘成親在即,什麼都備下了,全家歡歡樂樂的,婆婆瞧見了,肯定是要多想的。
杜小枝比玉娘還大呢!如今杜娘出嫁,老太太心裡能不慌?那是她親孫女,又是個懂事的,平時不在眼前,或許還想不到,如今人就在她眼前晃著,她能不想到杜小枝身上去?
二房一家子若是好好的,老太太怎麼樣也不可能生出這樣荒唐的想法來!但是二房現在是什麼情況?這兩孩子就是沒爹沒娘的,能活著就不易了,親事,根本想都不敢想!
「是不是讓咱們給小枝準備嫁妝?你答應了?」最後一句話,微微有些惱怒的意思。
杜河清抬頭,「沒有,這不是小事,我能不跟你商量嗎?」
劉氏有些激動,心裡的火氣騰騰地竄。
憑什麼啊!二房把他們禍禍得還不夠慘嗎?要不是玉娘命好,運氣好!現在還指不定被坑成啥樣了呢!別的都不說,就說杜安興把富長河那樣的變太招到家裡來,還想把玉娘嫁給那樣的人,就是最大的錯誤。
但是想到婆婆之前為這個家做的一切,這股火氣也就被她壓制了。
婆婆也是不容易,公公沒得早,二兒子又是個不省心的,又有杜安興那樣的不孝子孫,她這些年操的心也夠多的了。
憑心而論,婆婆這一碗水,端得確實很平。雖然早些年對二房略有傾斜,但是劉氏知足,她知道她是長嫂,有些事兒就得讓步,就得多擔待些。
但是她對二房已經仁至義盡了!兩個孩子的出路是玉娘給找的吧?當時跟二房鬧得那麼凶,兩個人來投奔大房的時候,她二話都沒有,就把人留下了。明知二房會來鬧,明知道張氏那個人會用這個當藉口賴上他們,她說啥了?
啥都沒說!
現在老太太居然想著讓他們給辦嫁妝,這也太強人所難了!這事兒是那麼好管的嗎?
劉氏越想越生氣,大過年的,老太太這是鬧哪一出啊!
「娘怎麼跟你說的。」
「娘說一筆寫不出兩杜字,兩孩子可憐,咱們是大伯,大娘,老太太還在呢,不能不管。」
劉氏笑了一聲,「哎喲,當初說斷親,啥也不管了,那勁頭我真是佩服。覺得老太太拿得起放下,不是一般人!」
現在再看看,哪想到老太太會給他們出這麼大一個難題啊!
「采荷……」杜河清剛說了兩個字,劉氏就把臉撂下了。
「我不同意!」那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一丁點商量的餘地。
杜河清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媳婦沒有那麼好說話。
說實在的,媳婦這麼多年做得夠可以的了。他又不是杜河浦那個混蛋,自家媳婦做了什麼都看不見。這些年下來,媳婦這個大嫂當得夠可以了!現在這裡日子是好過了,采荷跟著他享了福,早些年的時候呢?二房在鎮上開鋪子,他們就只有在鄉下種田的份!媳婦可沒少跟他吃苦受罪!更是沒少受二房的氣。
說心裡話,媳婦不答應這事兒,他一點也不生氣,甚至特別理解她。可是老娘的話,他也不能不管啊!說句不孝的話,老娘都多大歲數了,還能有多少年好活?當兒子的,若是連這點事兒都不答應,那老娘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得舒坦嗎?
杜河清是左右為難!答應了老娘,怕自家媳婦生氣,答應了媳婦,怕自家老娘生氣。
唉!
劉氏一見自個兒男人這樣,心也軟了,夾在娘和媳婦之間,也夠他難受的了。
但是這事兒不能妥協。
「當家的,別的我也不說!兩孩子要真是沒爹沒娘了,我這個大娘肯定不能幹看著,我管!」劉氏說這話的時候,三分情願,七分咬牙!
誰讓她的身份就擺在這兒了呢!
「可是,老二還活著呢!他是真改了也好,還犯渾也好,沒有當爹的還在世,讓大伯和大娘管侄女的吧?閨女出門子,這可是大事,要是咱們管好了,自然是沒說的,兩口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我就算是積德了!但是若是過不好呢?到婆家受氣了,咋辦?」劉氏痛心疾首的道:「到時候,人家就會說,這大伯母就是不如親娘,給挑的親事怎麼怎麼樣!到那時候,你還讓不讓我活?」
杜河清倒是沒想過這一層,當下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了。
「將來要是老二再回來,知道她閨女過得不好,打上門來,你讓我咋辦?」
杜河清就道:「那,那我再想想吧!等小枝她們回去以後,我跟娘再商量。」
劉氏鬆了一口氣,沒再說啥,鑽被窩裡睡覺去了。
杜河清唉聲嘆氣地洗漱一番,也躺下了。
李氏半宿也沒睡著,一直支著耳朵聽杜河清那屋的動靜,只是她啥也聽不見,風平浪靜得,一點聲都沒有。
老大說沒說啊,要是說了,咋能一點動靜沒有呢?
老大媳婦是個好的,但是這事兒……
李氏也知道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了!可兩個孫女就在她面前,她不能不管啊。
第二天,初五。
老話說,破五不出門。
這天也得吃餃子,沒有天大的事兒,誰也不出門瞎轉悠,
吃完了餃子,李氏小心翼翼的打量劉氏的臉色,卻見大兒媳婦像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對二房的兩個孩子也是一般態度。
這是老大沒跟她說?
李氏有點摸不准了。
因為頭一天晚上沒睡好,到了下晌,李氏有些精神不濟,就回屋眯覺去了。
杜玉娘看準機會,把劉氏叫到自己屋裡頭,問她家裡是不是有什麼事,怎么爹和祖母都怪怪的呢!
劉氏嘆了一口氣,把糟心事兒跟杜玉娘說了。
「玉娘,娘不是不通情,不達理的人,可是你說讓我管二房的兩個姑娘出嫁的事兒,我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憑啥讓我給二房出錢嫁閨女?我就是脾氣再好,也不能受這個委屈,吃這個啞巴虧吧?早些年,二房咋對我的?杜小葉吃裡扒外,杜安興更是恨少是吃咱們的肉,喝咱們的血!你二叔二嬸咋做的,你又不是沒看見!讓我給他們閨女準備嫁妝,我心裡憋屈。」
杜玉娘拍了拍劉氏的背,表示安撫。
確實,二房當初把路都走死了,把事情都做絕了,這個時候讓娘給杜小枝姐妹倆出嫁妝,她心裡能過得去才怪呢!
「娘,別生氣了!」
劉氏無奈地道:「娘不是生氣,就是覺得……憑啥呀!」從頭到尾,劉氏都沒說過李氏一句不是。李氏這個婆婆,在劉氏心裡的分量,還是挺重的。
「玉娘啊,孩子成親是大事啊!你說這倆孩子日後要是過好了還行,若是過不好呢?我怕你祖母,你爹,埋怨我啊!」劉氏嘆了一口氣,「張氏雖說跑了吧,但是止不定哪天還要跑回來!你二叔也活著吶!咋地,也輪不到我這個大伯母來操心她們的婚事吧!?再說,當初說好了,兩房斷親,現在……」
劉氏的苦澀,杜玉娘還是懂的。
她想到了杜河浦,又想到了之前他交給杜小枝的那些錢,突然有了主意。
杜河浦良心未泯,已經有了悔意。況且他現在沒了兒子,沒了媳婦,只剩下三個閨女了。
杜小葉可以忽略不計,杜小枝這姐倆是好的,他要是想明白了,應該不會對這姐倆不聞不問的。
「娘,乾脆我把這事兒跟楊大哥說說,就說祖母和小枝姐她們惦記二叔的下落,讓他幫忙找找二叔。找到人以後,您乾脆跟爹過去一趟,問問二叔還認不認這兩個閨女了!他要是認,咱們啥也不說了,讓他給小枝姐張羅親事,也好堵住祖母的嘴!」
劉氏著急地問道:「那他要是不認呢?」
「他要是不認,也得當著祖母和小枝姐的面把話說清楚了,既然不認,那小枝姐和小碗姐以後也不用管他。您儘管放心大膽的給小枝姐張羅親事,嫁妝嘛,差不多就得了!一來祖母念您的情,小枝姐念您的好,二來,也讓我爹好做人啊!」
劉氏總覺得有些不甘心,半天沒方向。
杜玉娘就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二叔肯定是要認這姐倆的。」
「是嗎?這話怎麼說的?」
杜玉娘就道:「您想啊,我二叔沒兒子了,經過那麼多事情以後,他要是再看不到小枝姐和小碗的好,那我祖母將來怕也是無話可說。」
劉氏還是猶豫。
「娘,您就寬心吧!您也不想想,我二叔要是沒有悔意,能不能把他攢的那點錢巴巴的給小枝姐送過來?您若不信,咱們就打個賭,我猜啊,只要一問他,他一準兒得說以後小枝姐出門子的事情他管。」
劉氏就小聲的問:「我也是你做夢夢到的?」
杜玉娘訕笑,「哪兒啊,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杜玉娘沒有明說,但是劉氏聽懂了,她連忙擺手,「是娘不好,別提這事兒。」
這可是閨女的大秘密,她是老糊塗了,往那個上面提。
「那,那就這樣吧,等你爹從水渠縣回來,我就跟他說這事兒。」劉氏又想:「會不會太麻煩崢子了。」
這也是杜河清跟她說的,讓她以後也改口。
杜玉娘覺得這個稱呼新鮮極了,不由得笑了笑,心裡卻暖暖的。
這一世,她的親人們還都好好的,真好。
「不會的,楊大哥有很多朋友,應該不難的。」
劉氏點了點頭,把女兒的話從頭到尾的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心結打開了,氣兒順了,做起事情來就更有條不紊了。
李氏瞧見了,越發糊塗,抽空問杜河清,「你到底說沒說呢?」
杜河清怕李氏上火,就道:「還沒呢,娘,等我從水渠縣回來再說吧,倆孩子還在呢!」
李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就沒再問了,打算等杜河清從水渠縣回來,親自跟老大媳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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