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不一樣了呢?
杜玉娘上下打量了如錦幾眼,才發現她似乎瘦了一些,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整個人的氣質也不一樣了!
以前的如錦,整個人會給人一種很迷茫,很單純的感覺。大概跟她失去記憶有關,所以那個時候的如錦看起來是無害的,雖然不容易親近,但也不會讓人心生畏懼。
可是現在的如錦,卻如同一把暗藏在劍鞘里的寒劍一般,讓人一見,便心生寒意。
「你病了?」
如錦神色間帶著一抹複雜之色,她閃身讓出一點地方來。
杜玉娘走進屋,聽見如錦啪的一聲關上了門,那關門聲突兀的響起,像是敲在人心上似的。
杜玉娘古怪地看了如錦一眼:「你怎麼了?我聽我娘說你身體不舒服,還不肯看大夫,那怎麼能行?」
如錦最近一直很煩心,突如其來的記憶,像一把烙鐵一樣,緊緊的烙在她的心上!她曾經多麼希望自己恢復記憶啊!因為沒有過去的人,就像是浮萍,每走一步都是那麼的不踏實。
可是現在她想起了過去的事,卻又變得無法面對自己了。
如錦焦躁不安,不知道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她走到桌子前坐下來,背影帶著讓人心疼的倔強。
杜玉娘看著一言不發的如錦,心裡突然沒底起來。她繞過桌子,站在如錦對面,狐疑的盯著她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氣氛很尷尬。
「你是不是想起來什麼了?」杜玉娘的話音剛落,如錦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杜玉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恢復記憶是好事。」杜玉娘看了如錦一眼,「你怎麼還黑著臉?」
如錦拿起桌子上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眼中微微閃過一抹慌亂,不知道在躲避什麼。
杜玉娘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如錦放下水杯,張了兩下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她又何嘗不想一吐為快!可是她要說什麼?說她以前是個土匪?說她是個殺人如麻的江湖惡棍?
怎麼能說得出口!
原來,人死真的可以復生!只不過再睜開眼睛時,早已物是人非!
如錦眼中透著幾絲的迷茫之色,像她這樣的大奸大惡之輩,死後不是應該下地獄的嗎?又為何會借屍還魂,又活了一次。
杜玉娘瞧著這樣的如錦,當真是心疼又無奈。
她自己的事,自己不願意說,別人又能拿她怎麼辦呢!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啊!
「非要自己扛著?」杜玉娘輕聲道:「我娘,祖母,都擔心你呢!怕你病了,怕你活得不開心。你倒好,一個人躲著,躲著就能解決問題嗎?我祖母可是你正經八擺認下的乾娘,不指望你們母女連心,可你好歹心疼她一下,她都那個歲數了,還要為了你這個半路認下的閨女擔驚受怕的,你於心何忍?」
什麼叫字字誅心?這便是了。
如錦依舊沉默著,可是神色卻有些鬆動,不似方才那般冷硬了!
杜玉娘微微鬆了一口氣,能聽得進去勸,便是好的。
「姑姑,我叫你一聲姑姑,因為咱們有師傅的情分在,你不願意讓我叫你師傅,我就不叫。反正你也是我祖母認下的女兒,算得上我的長輩。」
如錦挑了挑眉,神態和往日完全不同,那些輕鬆的,慵懶的姿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戒備。
杜玉娘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得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如錦不是尋常人,光是看她那一身的工夫就知道了。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留在家裡安心的過小日子倒也罷了,可以不問世事。但是現在呢,她已經想起了自己的過往,還甘願留在家裡嗎?
有什麼打算?
如錦陷入了深思。
她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了,這個時代也不是她生存的那個時代了。
她本是個江湖草莽,死於非命,重活一回,難道還過之前打打殺殺的日子?
她是不願意的。
如錦心中絞痛,把過去的事暫且拋到一邊去。
只說眼下,她該何去何從呢?
杜玉娘見如錦不說話,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可有親人在世?」
在杜玉娘看來,最放不下的牽掛,應該就是親人了。
如錦瞪了她一眼,眼中寒氣直冒。
這相當於變相打聽自己的過往了。
能說嗎?
她現在就是個異數!像是個妖怪似的!
借屍還魂這種事情,聽起來多麼的不靠譜,多麼的讓人畏懼!今天她把這事兒說出去,明天大概就再難活著了!即便她一身的功夫,那又如何?說不定在那些人眼中,自己就是個妖孽,不該存活於世間的。
天大地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如錦神色黯然,喃喃道:「我能去哪兒呢!」
杜玉娘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如錦的情況,應該是跟自己差不多。不管怎麼說,她一直都是杜玉娘,而如錦的情況,怕是要更加複雜一些。
前世二人可是師徒關係,沒有人比杜玉娘更了解如錦了。不管是神智不清的如錦,還是清醒的如錦,都跟眼前這人完全不同。
前世師傅神智不清時,就是個呆呆傻傻的人,給她吃她就吃,讓她睡她就睡。兩眼空洞無神,反應也幾乎沒有,是個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
清醒的時候呢?她好像一下子換了一個人似的,特別聰明,什麼都會,而且常常語出驚人,說一些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言論和故事,讓人聽了,覺得自己和她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似的。
現如今的如錦呢!
就算是失去記憶時,她對人也是不冷不熱,相當疏離的態度。所有的交際,都停留在表面,因為她從來不肯讓別人走進她的內心。
現在如錦的記憶回來了,想要與她知心相交,怕是更難。
「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離開。」
「離開?」杜玉娘問她:「你能去哪兒呢?你一走,我祖母怕是要傷心呢!」
如錦啞口無言,她知道李氏對自己一直很好!因為李氏沒有閨女,所以把她當成親閨女一樣對待。她在杜家這段日子,當真是衣食無憂,每天都逍遙自在。杜家就像是安寧的港灣,給了她可以停靠的安全感,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意義了。
「你好好想想啊!」杜玉娘知道這件事不是旁人能勸得動的!如錦肯定也是剛剛恢復記憶,所以人有些無措。她那麼聰明,一定能想明白何去何從的。
杜玉娘起身走了出去。
劉氏迎了上來,問道:「怎麼樣?她沒事吧?」
「娘,姑姑這樣幾天了?」
「不過四五天的光景。」劉氏說到這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如錦天天像得了失魂症似的,你祖母也跟著擔憂。」
杜玉娘心裡隱隱有個想法,不過還沒有跟楊崢商量過,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乾脆就先別說了。
「娘,我嫂子呢?」
提起田氏,劉氏也是憂心忡忡,「你不說我也想跟你說說這事兒呢!」劉氏一臉的無奈,說起了田氏的事。
田氏和田家斷親以後,本來日子挺清靜的。可是杜家的買賣越做越紅火,田老漢和袁氏就得了紅眼病,不但沒皮沒臉的糾纏上來,還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罵田氏是白眼狼,把田氏氣得動了胎氣,所以一直養著呢!
豈有此理。
杜玉娘的臉都氣紅了,「田家人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還真當咱們奈何不了他們了是不是?」
劉氏道:「原來瞧著袁氏雖然厲害一些,但是田老漢還算老實講理。現在再一瞧,這一家子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那個田家都比二娶的那個媳婦,叫,叫什麼鄭香草的,也太不是個東西了,上次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大嫂沒準就要被推摔了。」
原來劉氏怕田氏在家裡悶,挑著天氣好的時候帶著田氏上街轉轉,哪成想就碰到了鄭香草和袁氏。
那婆媳倆上前糾纏,差點把田氏推倒!田氏動了胎氣,回來以後就一直臥床養胎。
杜玉娘皺眉,「娘,你們就任由田家人這樣欺負我們?」
「田家就是臭無賴,沾上就完。」劉氏小聲地道:「現在咱們就是那瓷瓶,難不成因為田家人,把自己打得稀巴爛?」
杜玉娘哭笑不得,打了老鼠,傷了玉瓶。
娘還知道這個典故呢?
「反正這個事兒得解決,要是傷了我嫂子,真有什麼不好的,有你哭的!」杜玉娘發狠地道:「娘,這事兒你別管了,我來處理。」
劉氏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來處理,你想咋整,把田氏打一頓?」咋跟老大一樣虎呢!
「我不打她,打她我都嫌髒我的手呢!」杜玉娘想了想,就道:「好歹你女婿以後也不是白身了,嚇唬他們一下還是可以的。」
劉氏驚道:「你說啥?」
杜玉娘就道:「哎呀,晚上你們就知道了。我去看我嫂子。」
劉氏抱著六子,衝著杜玉娘的背影道:「神神叨叨的。」
李氏和邱彩蝶帶著雙胞胎在院子裡玩,兩個孩子撅著屁股在牆根那兒看螞蟻,現在這個時辰,太陽不那麼曬,孩子們活動活動,也很好。
杜玉娘忍不住走過去,抱著兩個孩子稀罕了一陣,順便也跟李氏說說話。
「祖母,您回去歇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幫你看著他們倆。」
李氏坐在小馬紮上搖頭,「也不累,到了我這個歲數啊!得找點事做,看孩子最好了,這活我愛干。」
杜玉娘問她:「您身體還好吧?」
「好著呢!就是有點擔心你姑姑。」李氏又問杜玉娘,「她跟你說什麼了嗎?」
杜玉娘搖了搖頭,「祖母,我先看看我嫂子去,咱們晚點說話。」
「行,你去吧!」
杜玉娘朝邱彩蝶眨眨眼睛,示意她晚一點她們在說悄悄話。
邱彩蝶笑了笑,「你快去吧!」
杜玉娘到了田氏那屋,發現她睡著了,田氏瘦了一些,肚子更大了點,但是氣色不是特別好。
杜玉娘在炕邊坐了一會兒,見田氏睡得沉,也沒打擾她,就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睡覺呢!」杜玉娘問李氏:「田家怎麼回事?為啥又找上來了。」
李氏嘆了一口氣,「還不是眼饞咱們家生意!要我說啊,他們家就是家風不正,從根上就壞了!你瞧袁氏那樣,能教出什麼好的來!也虧了招娣不是他們親生的,要不然啊,現在還不得讓他們拿捏死。」
田家!
杜玉娘咬了咬牙,問李氏:「我嫂子身體怎麼樣?秦大夫怎麼身說?」
杜家是最信任秦大夫醫術的,雖然他不擅婦科,但是田氏這種情況,肯定也是要給他看過,再去請產婆來看的。
「沒事大事,只是受到了點驚嚇!」李氏道:「你大哥,從來沒那麼混過,你娘把人扶回來的時候,他差點拿菜刀出去跟人拼命!」
「那叫啥混啊!」杜玉娘撇了撇嘴,「我覺得我大哥做得對!」懷著孕的妻子被人欺負了,不打回去,那還叫男人嘛!
李氏道:「你呀,就是不嫌事大!人家都走了,你大哥拿著刀在大街上瘋跑,還不讓人當成瘋子給抓起來啊?再說,你娘是吃虧的性子嗎?雖然你大嫂被推了一下,但是你娘把人家婆媳倆都給撓了!」
啊?
杜玉娘樂了,「我娘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啊!」劉氏只說袁氏帶著兒媳婦把田氏推了一下,沒提她撓人家的事。
邱彩蝶在一旁忍俊不禁,「估計是不好意思。」
杜玉娘乾笑了兩聲,「這件事吧,還是早解決的好,誰知道田家還能幹出什麼事兒來,你們別管了,我讓楊大哥去查查,一定有辦法的。」
田家就是欺軟怕硬,撒潑打滾那一套,也就敢在老實人面前用用!要是碰到硬茬子,他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怎麼還叫楊大哥?」李氏瞪了杜玉娘一眼,把已經有些打哈欠的杜源茂抱起來,摟在懷裡輕輕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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