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娼ji業很是發達,ji女的地位也比較高。尤其是映安這種大家身份的,是要被稱做小姐的。
然而和宋朝相比,ji女的地位卻又降低了。南宋時,文人墨客喜狎ji,日日流連花叢,最後發展到百姓們娶親也要用ji女做儐相和陰陽人。
然而,這裡是中原鄉下,不是笙歌不絕、畫船無數的秦淮岸邊。乍一看到這樣的人物出現在周圍,眾人第一反應是驚艷,第二反應則是唾棄。
尤其是來送姜恆的幾個老年人,拉長著臉大聲告誡著人群不許東張西望。
不知為何,雪梅腦中突然湧起杜牧的一首詩,「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隨即又啞然失笑。
明朝時,官員狎ji雖是正常,可是秀才狎ji卻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因為,只有中了舉人才算是真正的讀書人,才有了出入館閣ji院的機會。姜恆現在不過是一名秀才,如果他敢在ji館中露面,只怕眾人的唾沫也會將他淹死。
只是,這映安大家為何偏偏挑了這個時候出現在南河村的渡口呢?
雪梅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轉過頭去,渡口處已沒有了舟船的蹤影,婉轉的笛聲早已消逝不見。只剩下碧波滾滾,順流東下。
再轉回時,又與映安大家的雙目對上。
映安微微頜首,輕輕放下了車簾,隔絕了眾人的目光。
莫名其妙的,雪梅鬆了口氣。
……
站在甲板上,看著漸漸遠去的伊河渡口,姜恆只覺得心裡既浮躁又失落。
他的手指輕輕撫著長笛,想起昨夜,燈火通明,婢僕往來。宴席已罷,與雪梅衣鬢相磨。一顆心浮浮躍動、不肯安靜,忽忽若有所失。
葉秋鴻站在他的身後,倚著船艙,默默地凝視。目光越過他,飄向了前方的黃馬快船。兩岸的柳林正在緩緩倒退,如同他的心,無法前進,只能後退。
自從姜恆回府里居住後,他二人便不常見,偶爾會在書房偶遇,或者在花園中相逢,二人談論的只是八股文和文章,有時則是無言以對。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忘了這段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的東西是深深刻在骨頭裡,磨不掉揮之不去,只有等到時間一點一點的來侵襲。
莊子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不如兩忘而化其道……
他口中反覆念著,只覺得心中猶如刀割一般。
面對姜恆之時,卻依舊笑得清朗。
葉秋鴻嘆了口氣,拿起手邊的洞簫,接著姜恆剛剛停下的笛聲,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兩岸寂寂,朝陽初升,伊河水氣氤氳,一縷簫聲迎風而起,樂音緩緩,哀傷淒婉,如泣如訴。
仿佛山澗遇石縈繞迂迴,哀斷心腸,徘徊不忍離去,然後無可奈何地隨著流水潺潺流瀉,隨波逐流……
兩岸的人仿佛聽得痴了,紛紛側耳,站直了身子--
簫聲已畢,一曲終了,姜恆方轉過頭,看向了葉秋鴻,「可是在想伯父伯母?」
姜恆今日穿著靛青色書生衫,髮絲如墨,雙目熠熠,灼得斷人心腸。葉秋鴻平移雙目,微微頜首。
姜恆轉過頭,看著滔滔河水,耳聽著梢公高歌,一時之間也是痴了。
「還記得後院那一株茶花嗎?」
那一年,倆人只有七八歲,隨著董宜人去寺廟裡上香,發現後院有幾株開得美艷的茶花。倆人小孩子心性,便命了隨身僕從當了一回採花賊,生生的連根挖走。
也許寺里的老和尚知道,也許老和尚不知道。只是,老和尚看他們的目光總帶著一絲戲謔。
那一日,董宜人舍的香油錢比平日要多上一倍。
回來之後,倆人令僕役將茶山栽到了後院中。為防董宜人和葉哲光發現,特意囑咐僕役栽的隱蔽一些。
那株茶花,陪著他們渡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後來,葉哲光當了官,便領著妻兒幾人山南海北四處為家。
走之前,後院那株奼紫嫣紅即將凋謝。
倆人哭得不成樣子,囑咐了留在家裡的老僕要仔細照料。
那一年,葉飛霜還小,不懂得離愁是什麼,只覺得能和父母在一起甚是開心。
現在想來,這些童年往事如同昨日煙雲,偶爾才會出現在腦子裡。
就如同自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夢中一般!葉秋鴻垂下雙簾。
姜恆想起了那抹嫣紅,輕聲道:「記得!」
那一日,下著雨,葉秋鴻打著雨傘,手指輕輕觸在花瓣上。茶花開得妖異,他的手指卻無比的冰涼。
他流著淚,喃喃道:「茶花君,我從你開花看到了花落,不知下次花開時,我可還能見到?」
姜恆抹了把淚水,語調堅定:「等到明年開花時,我陪你回家一起觀看。」
葉飛霜站在倆人身後,舉著傘惆悵無比。白皙的手指上沾著雨滴,好似珍珠一般慢慢滑落。
「我們歸去時,茶花也不知會不會開……」葉秋鴻抬起雙眼,遙遙望向南京方向。
「老僕照顧得極好,幾月前來信時說開得極艷。」姜恆沒有看他,目光隨著河水緩緩向船後凝視。
南河村,已消失不見,兩岸只剩下青青蔥蔥的麥田。幾個農夫光著膀子彎著腰,鋤著田裡的雜草。偶爾有人抬起頭,看到了一艘大船在河面駛過時,也只是隨意的一瞥,並不放在心上。
姜恆的手指悄悄伸向了腰間,腰間懸掛的錦囊和荷包都是雪梅縫製。錦囊里不知填得什麼香,發散著一股奇異的氣味,飄蕩在他的四周,令他精神百倍。
「是薄荷!」
「什麼?」姜恆愣怔了,看向了葉秋鴻。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腰間,不由得啞然失笑。
「她倒是精心,知道如何抵擋這暈船之症……」葉秋鴻說了這句話,也笑了。自己何時變成了這樣?倒成了拈酸吃醋的小娘子了。
想到小娘子三個字,偷偷看了看姜恆,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轉身走到艙中,拿著絹帕掂著一樣東西又走到姜恆面前。
「喏,這是你紅顏知已在洛陽東門時托我送你的。」
「紅顏知己?」姜恆怔住了,看著葉秋鴻手中的東西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一塊精心縫製的錦囊,露出一張從白馬寺求來的護身符。洛陽人自武周起,便比較推崇佛教。凡是家中的親人遠行之時,都要去白馬寺求來一張護身符,保佑親人平安遂順。
姜恆和葉秋鴻身上都有,有董宜人求來的,有葉飛霜求來的,也有雪梅求來的。
只是董宜人和葉飛霜求來的,姜恆掛在了腰間,而雪梅求來的,則是揣進了懷裡,而葉秋鴻則是將三人送的都掛在了腰間。
見到葉秋鴻拿出這個據說是紅顏知己送來的錦囊,姜恆沒有反應過來。
「哪個?」
「還能哪個?你有幾個紅顏知已?你還想有幾個?」葉秋鴻戲謔地問道。
聽到這話姜恆面色微紅,沉思了一會,聲音裡帶了絲鬱悶:「你若是不說,我只當你與我玩笑話。你我從小就生活在一起,你當知我不是那種人……」
葉秋鴻哈哈大笑,將手一抖,連同包著錦囊的帕子一起扔到了伊河裡。絹帕輕盈,錦囊沉重。錦囊早已落入河水中,絹帕卻依舊在半空中漫舞,飄飄蕩蕩的不肯入水。
「這一次,我替你擋了,只是再不可有下次。煙花巷陌,終非長久之道。你尚未中舉,若是讓人知道你此時『纜侵堤柳系,幔宛浪花浮。』只怕要人人說你不識時務。」葉秋鴻眼睛盯著絹帕,嘴裡說道。
姜恆怔了怔,認真的看向葉秋鴻。
「這麼多年來,你我同進同出,你幾時見我流連青樓ji館?這不識時務從何說起?」
葉秋鴻聞聽此言,斜眼睨他,「你不曾流連,那這映安大家為何要托我為你送錦囊?」
「這……」姜恆皺了皺眉,顯然是有些迷惑。
一陣風吹過,絹帕最終無可奈何的落入河水中,連朵浪花也未曾激起,順著河水急勿勿地往東流去。
「阿恆,你可讀過《大誥》否?」葉秋鴻緩緩轉首,蹙著眉,目視著姜恆。
「大誥?」姜恆先是怔了怔,須臾明白過來,仔細地咀嚼這兩字的意思。
太祖在《大誥》中寫道:破武昌,滅陳友諒,將其妾帶回,送入後宮。朕忽然自疑,於斯之為,果色乎?豪乎?智者監之。朕為保身惜命,去聲色貨利而不為。蓋為慕聲色貨利者數數,朝興暮敗。
所以太祖規定:官吏宿娼,罪亞殺人一等,雖遇赦,終身弗敘。
「這映安大家不過一ji子耳,縱是長得美貌又如何?莫非你要為她自毀前途不成?」葉秋鴻說著,神色就有些嚴峻。
姜恆不由得急了,他和映安大家不過是曾粗粗的見過幾面而已,哪裡就稱得上紅顏知己?更何況他潔身自愛,從來都沒有對映安大家有過什麼非份之想。
這臨別之時送平安錦囊,他都不知道呀。
想到這裡,便著急地辯解起來。
「你無心便好!只是這京中煙柳遍地,尤以秦淮河為最,你且記今日之言,莫要為一時貪歡毀了一生……」葉秋鴻聽完辯解後,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這語調怪怪地,好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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