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紫嫣是個聰明人,知道她再呆下去,只怕姜恆就會生出疑心。
幾番權衡之下,只得揮淚別『家人』。
臨走之前,過來給雪梅磕頭。
進來後,就往蒲團上一跪,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眼淚汪汪地看著雪梅。
雪梅瞬間明白,她有話要說,便示意身邊的無邪取紙筆來。
紙筆還未取來,柳紫嫣已經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雙手顫抖著呈到了雪梅面前。
雪梅看了後,呵呵地笑。
柳紫嫣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未曾想到,當年那個只知道一心一意報答表哥恩情的小表妹,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信里情真意切地寫了感謝表哥的恩情,又說怕表哥吃不好穿不好,表嫂有了身孕,每日無人端茶倒水。
話里話外都示意表哥應該找一個妾室來照顧,又暗示雪梅不賢,不肯為表哥納妾。
這個妾室是誰呢?
可以是無邪,也可以雨燕,也可以是府里的任何人。
卻唯獨沒有提她自己。
雪梅抿了發間的白玉蘭簪,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明著在挑撥教唆她和兩個婢女的關係。
無邪和雨燕是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
倆人都早早的說過,等到年紀一到請她在府里找個家生子配出去,這樣也可以長久的陪伴在她的身邊。
劉忠媳婦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誇獎過子侍。
說他懂事,人又長得俊俏,兩個閨女不論哪一個嫁給子侍都是好事。
後來。雪梅又發現,子侍對無邪沒有什麼意思,倒是對還未長成的雨燕有了幾分心思。
倆人一見面必是跟鬥雞似的爭吵。
可是吵到最後,總是子侍敗退,不管他有沒有理。
雪梅已經打定主意。等到子侍年滿十八歲時,就找榮嫂子過來,把雨燕許給子侍。
至於無邪嘛--
只要她有了心上人,自然也會隨了她的心思。
雪梅拆起了信紙,輕輕放在了小几上,端起了一盞白開水。有一口沒一口的呷著。
眼睛卻沒有看向跪在地上的柳紫嫣,皺著眉頭在想心事。
這三天,柳紫嫣在收拾行李,沒有功夫過來侍候她。她一直沒有嘔吐過,也沒有再發過脾氣。
看事情倒比以前更透徹了。
心中不禁生出『姑娘大了。留來留去都是罪』的想法。
待她再好,也不知感激,反而會因為待她的好而令她生出占有的*。
難道,紫嫣就沒有看到映安大家的下場嗎?
現在映安身陷南京城中的娼門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因為她陷害了姜恆。
姜恆因幼年的經歷在那裡,從來不肯輕易相信別人。
哪怕你是他的親表妹--
只要你危及了他的安全,他也必會對你下手。
想到這裡,雪梅不由得有些可憐起紫嫣來。姜恆是絕對不會納她為妾的。哪怕是通房都不可能。
只因為她是青樓里出來的--
納為妾會對他的仕途造成影響。
現在姜恆一心一意的想做出一番成績來,洗涮他父母的恥辱,好求今上給他母親一個誥命。
怎麼可能為了一個表妹就放棄了大好前途呢?
「我那幾個莊子就拜託在表妹手裡了。還望表妹過去後,替我多監督一下幾個莊頭,免得他們有糊弄我的地方。等表妹年前回來時,嫂子我定有重謝。無邪,你代我送送表妹。」雪梅笑吟吟地,語氣卻異常的堅定。
柳紫嫣見她毫無商量餘地。心中暗恨。
又磕了三個頭,便淚眼模糊的出去了。
冬月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在她的身上。她處在陽光下,卻覺得如同掉入到了冰窟中。
無比的寒冷。冷的令人顫抖。
父母死了,表哥也不要她了,將來她要何去何從?
嫁人嗎?
誰會要一個從青樓里出來的還是個啞巴的妻子?
表嫂說的好聽,定會幫她找一門好親事。
可是這世上誰又能比得了表哥?表哥滿腹才華,人又溫柔,性情又好。
表嫂為什麼不肯分出一點給自己?
我要的也不多,我只是想陪在表哥身邊,只是想替他夜裡硯墨,端茶倒水。
我只想做一個影子--
我有什麼錯?為什麼天下的人都容不下我?
柳紫嫣回過頭,隱約看到屋裡的雪梅正笑著和劉忠媳婦說話,卻根本不打算出來送她。
一顆心漸漸沉到了海底……
再轉過頭,廊廡下站著幾個穿紅著綠的小婢女,指指點點地看著她。
她不用過去也能知道,這些小婢女是在恥笑她。
她突然不想站在這個院子裡了。
昂著頭向外走去--
總有一天,這個院子歸我所有,我要讓你們所有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腳下。
劉忠媳婦看到柳紫嫣出了院門,貼在雪梅耳邊道:「這三天,她在收拾行李,趁她不注意我也曾搜過她的包裹,倒是沒找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除了一些常用的花粉和胭脂……拿去給老太爺辯認過,老太爺說沒有毒性……這可奇怪了呀。」
雪梅轉過頭,認真的思忖。
自她有孕後,不能聞香料,也不能聞肥肉和雞鴨的味道。吃飯的時候都是捏著鼻子吃,一邊吃一邊吐。
直到四個月的時候,才可以勉強吃些瘦肉。
可是香料花粉的味道卻是始終不能聞。
腦子驀地響起那一天芳蘭過來說的事情,兩個小妾爭風吃醋,一個小妾買了香料暗害另一個小妾的事情。
「你在她屋裡都搜到了什麼花粉?」
「我怕太太聞不得那味,特意放在自己屋了。雨燕去取。」
雨燕會意,忙轉身出去,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便拿著一個小紙包掀起簾籠進門。
她剛剛一進門,雪梅便覺得胸口處一陣陣的翻滾。臉色蒼白了起來。甚至腹中的孩子也開始不安了起來,用力捶打著肚子。
冷汗自臉頰滴落。
「快拿出去,拿出去。」劉忠媳婦嚇壞了,急忙讓女兒退出屋,手忙腳亂的倒了一盞白開水去餵雪梅。
「媽媽,就是這個味兒。我只要一聞到就渾身不舒服,腦子裡似乎有千萬個小人在吶喊,喘不過來氣,非得和人吵一架才可以。」雪梅連吃了幾口水才恢復了正常,撫著胸口用力的呼吸。
「這個混帳東西。真是個白眼狼。」劉忠媳婦氣得直罵。
刑氏掀起簾籠走了進來,聽到劉忠媳婦最後一句話,不由得訝然,「這是在說誰?」
「還有誰,就是那個白眼狼表姑娘唄。」劉忠媳婦咬牙切齒的將柳紫嫣用花粉暗害雪梅的事情給講了一講。
「這還了得?他娘的,敢害我閨女,給她一百膽子?老娘這就去揍她,讓她知道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刑氏聽得怒火上涌。捋起袖子轉身出門。
雪梅搖了搖頭,喝止住了刑氏,「娘。你打她也沒有什麼用,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證據。難道我要和人說,我不能聞什麼花粉味,一味就脾氣暴躁嗎?我說出去誰相信?」
現在可不是後世,後世人都知道花粉過敏症,可是現在誰知道?縱是有一個什麼梅花癬。這也和過敏無關。
她要說出去自己聞花粉味而煩躁,只怕連姜太醫都覺得她大驚小怪。
刑氏一呆。然後道:「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這可怎麼辦?」說完了,坐在一邊悶頭生氣。
「雨燕,你把紙包拆開,一樣一樣的拿進屋,我看看到底是什麼香味。」雪梅也無計可施,遂揚聲叫雨燕。
雨燕在外面答應一聲,瑟瑟索索的將紙包打開,裡面是五六個小包,先挑出一個香氣最濃烈的,隔著簾籠遞到了屋裡。
「不是這個。」雪梅用力吸了吸鼻子,沒感覺到任何異常。
「太太,這是桂花香。」雨燕將桂花香粉放到一旁,又換了另一包。
一連換了三包,雪梅都搖頭。
直到雨燕將一包淡黃色的花粉遞進了簾籠後,雪梅的臉色才變了起來。
「是這個。」
雨燕一聽,急忙將手縮了回去,恨恨地道:「太太,這是茉莉花。」
屋裡屋外的人聽得面面相覷。
「這倒怪了,」刑氏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記得你出嫁前,也是有茉莉花香粉的,怎麼這一懷孕就不能聞了呢?」
雪梅想了想道:「興許不是我,而是我肚子裡的孩子不喜歡這個味,所以我一聞就覺得難受。」
刑氏和劉忠媳婦深以為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尤其是刑氏,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
「雨燕,你拿著這香粉去找一下老太爺,和他說說我的症狀,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化解。」雪梅吩咐道。
姜太醫的醫術比姜恆要精湛,想必他能看出這裡面的門道。
門外的雨燕應聲離去。
不一會,出門去送人的無邪轉身回來。
「老太太,太太,我爹和表姑娘已經上了馬車。」
「哦,表姑娘可安份?」刑氏開口問道。
無邪深深地低下頭,答了一句安份。躲在袖子裡的手指卻無端端地顫抖了一下。
表姑娘為什麼要給自己留一封信,眼睛裡全是憐憫和同情。
她一想到表姑娘在她手心裡劃的那個名字,就覺得心口怦怦地亂跳。
她有心把這封信交到雪梅手中--
罷了,還是一會看完了信再做決定。
只是,為什麼一想到那個名字,心口就怦怦亂跳呢?
無邪面色赤紅,猶如醉了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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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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