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哲光嘆了口氣,拍了拍姜恆的肩頭。
「當年的事情,我也知之甚少。後來隔了幾年才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爹開錯了方子,這才是你家禍亂之源。」
姜恆默然不語,身為一個太醫卻開錯了方子,這確實是死罪,不管是誰也無法翻案。
可是,父親最後開的那個方子,他已經看過了,上面並沒有什麼錯誤的地方,君臣相輔,相得益彰。
怎麼就會開錯了呢?
他腦子裡不由閃出那張方子上面被勾出來的味藥引,燈心草一把。
父親為什麼會著重在藥引上面劃了一道呢?
見他坐在那裡垂頭沉思,葉哲光深深嘆了口氣,往書房外走去。
當年的事情,不管是怎樣,都不能再翻出來了。
姜恆為父親翻案的心情他能理解,可是當初的事情牽涉了許多人,如果要翻出來勢必要毀了許多人的前程。
當年的姜先達只不過生不逢時罷了。
縱是翻出來又如何?難道就真的死人復活了?
還落得大家都不安穩。
葉秋鴻躲在暗處看著姜恆,暗暗有些自責。
他沒想到父親居然這樣直接拒絕了姜恆的請求,更沒有想到,父親竟是不許查。
前一段,他幫著姜恆在翰林院裡尋到了那張藥方,試了很多種辦法也想不出來藥方里到底有什麼秘密。他應該再幫姜恆一把的,可是在聽到他家裡的事情後,不知為什麼他突然不想再出手。
聽說劉雪梅在和姜恆的小表妹在家裡水火不相融,相看兩厭。
聽了這個消息後,心中卻沒來由的煩躁起來。自己這麼苦,這麼難,為什麼就從來沒有人看到?
姜恆只需要坐著不動,就不知有多少人去喜歡他。
從小到大,自己的心裡就只有他一人。這份感情超越了夫妻之情,兄弟之情,甚至已經刻到了骨子裡。
可不知為什麼,這幾日,他的心裡卻生起了嫉妒。
是的,他嫉妒姜恆有人愛。
嫉妒他有了劉雪梅,還有小表妹。
更嫉妒他,還有一個深愛他卻無法說出口的……
姜恆抬起頭,勉強露出一笑,「今日是你相親的好日子,你怎不出去?」
葉秋鴻聳聳肩,將手一攤,「這媳婦是給我娘娶的,只要她喜歡就好,我是無所謂的。」
姜恆怔了怔,目光中露出深思之色。
一陣微風吹過,吹起了書房院中的刺槐,乾枯的枝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倆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看著院中的刺槐出神。
隱隱約約的,傳來子侍和相明的笑鬧聲。
……
後花園裡,雪梅正和幾個外命婦坐在一處說話。
眾人見她有著身孕,便有意護著她,請她坐在花廳中,不讓她在外走動。
由於今日來的人,主要的目的就是來相親的,所以眾人的心思都著落在葉秋鴻身上。
可是開宴這麼久了,卻一直不見人過來。那些做女兒的倒還沒有什麼,幾個年紀大的卻都開始低聲議論了起來。
一個花甲年齡的老婦人笑盈盈的走到了雪梅身邊坐下。
旁邊有人介紹,說她是五城兵馬司莫司馬的母親。
雪梅急忙站起來行了個禮。
「不必,不必,你有身孕,就安心坐著吧。」老太太看起來很是慈祥,雙手按著雪梅不讓她起身。
眼睛卻在打量著雪梅。
雪梅是第一次和她見面,見她的表情如此奇怪,心中自是嘀咕。
就笑著陪她說了幾句話,不一會,葛宜人過來,尋了個藉口將雪梅請到了一旁。
「早就說要過去拜訪宜人,只是不湊巧,我這前幾日身子不舒服,在家裡休息了幾日。正好今日也接了帖子,想著會在這裡碰到宜人,就直接過來了。」葛宜人臉上帶著疲憊之色,雖是擦了許多粉,卻依舊掩飾不住的憔悴。
雪梅微微垂下眼帘,想到劉忠打聽出來的事情。
原來這幾日,萬府里出了大事。
萬翰林**愛一個小妾,令那小妾在家中十分的猖狂,竟有些不把當家主母葛宜人放在眼中。
葛宜人不是什麼官員之女,乃是萬翰林的糟糠之妻,便有些彈壓不住那小妾。
恰好小妾又有了身孕,便自覺高人一等。
沒想到樂極生悲,在後院裡散步時不知怎地竟摔了一跤,生生地把胎兒給滑了。
萬翰林聞聽此事大怒,要整治府里的下人。
葛宜人這幾日在府中也是受了許多的苦。
「我看宜人的臉色也不大好,想必是休息的也不夠吧。即是身子不好,那就該在家裡多休息休息。若是有什麼用得我的地方,你只管往家裡送帖子,能幫的,我自然就幫了。」雪梅情真意切地說道。
聽到這話,葛宜人眼圈一紅,別過了臉去。
她這幾日在府中受夠了丈夫的冷言冷語,只覺得人情冷暖不過如此。當初丈夫花盡她娘家的錢讀書習字,好不容易考中了進士做了翰林,可是卻一個美妾一個美妾的往家裡放。
自己還不能有任何不滿之處。
說起來,丈夫已經快三年沒進她的屋了。她才三十二歲,卻要守著空房過一輩子。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聽到小妾院中飄來的歌舞絲竹之聲,只覺得像刀子一樣扎著她的心。
「就是略感了一下風寒,休息幾天就好。」葛宜人揀起一塊帕子拭了拭淚,重又對雪梅露出笑容。
現在誰不羨慕劉宜人?都知道她的丈夫姜德卿不愛美色不喜歡在外流連。
甚至還有傳言說,劉宜人懷孕六月以來,姜德卿沒有和她分房睡。
這怎不叫葛宜人羨慕呢?
就是當初她和萬翰林剛剛成親時,她懷了頭胎,萬翰林也在家中放了通房。
雪梅笑著點頭,卻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即是葛宜人不願意說,她自然也不能往下追問,就只能順著葛宜人的話略略說了幾句注意身體。
「是這樣的,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你,就是我家侄子聽了你家柳姑娘的事後,甚是愛慕,想儘早的將親事給辦了。就是不知道你家是個什麼意思?你也知道我是個大老粗,不怎麼會說話,就厚著臉皮過來問你了。」葛宜人笑道。
「這件事情一直都是外子過問,我倒是沒有什麼說話的地方。」雖然雪梅想儘早的將柳紫嫣嫁出,可是漂亮話還是得說上一說,「外子一向待這柳姑娘如自己的親妹妹一般,自然是希望她以後的日子越過越好。我們也沒有什麼要求,就是希望將來婆媳和睦,夫妻一心,大家齊心協力的把日子過好,只要不委屈了我家妹子,我這裡是沒什麼的。」
葛宜人臉上露出喜色,萬翰林要求過她一定要將此事辦好。
自從她回去說了說柳紫嫣的嫁妝中有小湯山的一處莊院後,萬翰林就吃驚不已,又派人出去打聽了一番,當聽到小湯山的宅院早已經被眾高官分刮乾淨沒剩下幾處時,心裡更是打起了思量。
現在誰不知道小湯山的宅子搶手,如果自己家把宅子拿出去送人,說不定他的官路又能往上提一提。
當然,這話他沒有對葛宜人說,只是催著她儘快將婚事辦成。
他是自然不會貪圖侄媳婦嫁妝的!到時用一些等價的金銀珠寶去換就好了。
葛宜人就低聲和雪梅商量了一下送八字和聘禮的日子。
此時的柳紫嫣正伏在桌上哭泣,楚楚可憐,猶如雨打的薔薇。
柳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你快別哭了,別哭了。」柳鳴乾巴巴的勸了幾句,見到勸不動她,只急得在屋子裡亂轉。
這柳紫嫣雖然是當了他的乾女兒,可她到底還是姜恆的親表妹,所以柳鳴從來都沒有當乾爹的威嚴,平時遇到柳紫嫣也是以禮相待。
今日柳紫嫣突然派妹喜去請他,說有事相商。
他過來之後,柳紫嫣就送給他一封信,求他寄出去。
他不識得幾個字,可是他不傻,一個大姑娘往外寄信,這可是大事,所以斷然回絕。
沒有想到柳紫嫣聽到他不肯寄信,就伏在圓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到底是自己的乾女兒,看到她哭,柳鳴的心裡也痛了起來。
不由得想起留在南河村的柳花來。
「你別哭,別哭,」柳鳴又轉了幾圈,最後走到了柳紫嫣身邊,「這樣吧,你和我說這信是寄給誰的,我看看能不能寄。」
柳紫嫣聽到這話,才抽抽噎噎的坐直了身子,拿眼示意妹喜。
妹喜嘆了口氣,拿出柳紫嫣事先寫好的紙條念道:「姑娘說,這信是寄給她以前的一位故人。裡面有二百兩銀子,是讓故人贖身所用的。」
「故人?」柳鳴怔了怔,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她能有什麼故人?難道她要往洛陽寄信,給哪個小姐妹贖身?
她現在是姜府的表姑娘,怎麼還能再同那些人來往?
柳鳴有心想勸勸她,卻又遲疑了起來。
妹喜又念道:「姑娘說,這個故人前些日子遭了難,被人拐到了南京城。因為知道姑娘過上了好日子,前幾日就給姑娘來了信,求姑娘救她一命。我們姑娘心善,就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取了出來。籠共就二百兩,拿去送給這位姑娘。也不知夠不夠贖身的銀子。如果不夠的話,那也只能怪那位姑娘命不好。如果夠的話,就讓那姑娘把身子贖了,回老家過安穩日子去吧。」
柳鳴聽到這裡,露出贊同之色。
「是該如此,給錢就行了,千萬莫要讓這樣的人沾到身上。」說著話,將桌子上面的信收到了袖子裡。
柳紫嫣破涕為笑,站起來怯生生地向著柳鳴福了一福。
妹喜眉頭微微一皺,隨即恢復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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