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和葉飛霜鄭書容三人被婆子女使們引著往後院而去。
一開始,鄭書容臉上的表情還有些不自然,可是走不了幾步,便恢復了大家氣度。雪梅回過頭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讚嘆。
以前,總覺得葉家就是真正的士族風度,可是今日見到了鄭書容,一舉一動舉止妥當,動靜之間自有一股風流在其內。又兼之她生的仙姿佚貌,竟讓人有著一股仙子誤入凡間之感。
三人一路靜靜地走著,不時低聲說上幾句話,倒也規矩,只是這份氣氛剛到後院就被人破壞的乾乾淨淨。後院裡只聽得嘰嘰喳喳一片,明明是只有兩個人在說話,卻好像是同時有一千隻鴨子湧入了後院中,吵鬧的令人頭暈眼花。思真和綺萱是雙胞姊妹,倆人本就是心意相通,又加之年紀小,性格活潑,只要是母親一不在身邊,便要爭執吵鬧個不休。
雪梅三人進了後院時,便見到倆人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竟為一朵木芙蓉開的好看不好看而爭執起來了。
鄭書容搖了搖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走到倆人的面前,將她們隔開,笑道:「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怎麼又吵開了?」
「表姐,你來評評理,我說木芙蓉好看,我姐偏要和我說天下唯牡丹最美。」綺萱說著便指向水榭邊一樹開得正艷的木芙蓉說道。
雪梅就往她身後的木芙蓉看去。木芙蓉又名木蓮,因花「艷如荷花」而得名,開在霜降之後。大多為白色,而府衙後院這一株顯然是朝白暮紅的醉芙蓉,顯見得是被人精心侍弄的,此時開得正旺盛,艷麗動人。映著水榭波光,花影弄色,相映益妍。
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女。皆是氣鼓鼓的互望著對方,面頰微紅,又身穿一樣的裙衫。在這株木芙蓉映照下,顯得如此粉妝玉砌。好似一幅精心描繪的丹青畫卷。
縱是有天大的煩惱看到這一幕後也會悄然淡去。
鄭書容笑了笑,輕聲道:「牡丹者,國色天香,雍榮華貴,美艷絕倫……」說到這裡,思真哼一聲,仰起了頭,顯然對表姐夸牡丹面有喜色。
綺萱的臉色卻沉了下來,哀怨的看著鄭書容。
鄭書容緊接著道:「木芙蓉者,又名拒霜花。它不隨春風來去。只在在深秋開花。你們瞧,它陡立池邊,與金菊斗馨香,乃是隱逸高潔的象徵。這兩種花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你們又何必爭執?我即愛牡丹雍榮又愛菊之高潔。亦喜拒霜之骨……」
說到這裡,倆個雙胞胎齊齊地點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鄭書容先是指了指思真,再指了指綺萱,而後又將手落在自己胸前,「既是各有各的美,你喜歡牡丹。你喜歡木芙蓉,又何必強求別人也跟自己一樣?我喜歡金菊你們會生氣嗎?」說著又將手指向了葉飛霜和雪梅,「這兩位說不定喜歡別樣的花朵,你們瞧,我們在場五個人,共喜歡五種花朵。這豈不是正合了百花之意?世上若是只有一種牡丹。或是只有一種木芙蓉,豈能讓人看到別樣的美麗?」
一席話說得在場眾人連連點頭,皆是佩服。
「表姐說的就是有道理,我就喜歡聽表姐說大道理。」思真蹦蹦跳跳的走到了鄭書容身邊,一把攬住了她的胳膊。綺萱不甘示弱。立刻也攬住了鄭書容另一條胳膊。倆人又齊齊地哼了一聲,各自別過頭去。
頓時將鄭書容鬧得一個哭笑不得,看著倆小恨恨地道:「怪不得姨媽說你們倆是磨人的小妖精呢……」
「才不,」思真笑嘻嘻的攬緊了鄭書容的胳膊,猶如一隻樹袋熊般吊著,「我和我妹妹前世一定是幾百輩子的冤家,要不然我們不會這樣相看兩厭。」說著這話,她還衝著綺萱挑釁的仰了仰頭。綺萱微微眯了眼,皺了皺鼻子。
「你們莫要被她們給騙了,」鄭書容無可奈何的衝著雪梅倆人說道,「這倆人感情好著呢,若是你惹了她們中的一個,另一個定會來和你拼命。我以前就是不知道,不知上了多少次當,白白的被她們消遣。」
聽了她的話,雪梅和葉飛霜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倆個小姑娘太具有欺騙性,說哭就哭,說笑就笑。而且倆人靈犀一點,心靈相通。幾乎是不用說什麼話,心裡的活動便會被另一個人感覺到。若是合起伙來欺負什麼人,只怕別人真會招架不住。
也只有被父母真心疼愛的家庭才會養出這樣無憂無慮的孩子!雪梅看著倆個『姑姑』那天真無邪的笑臉,暗自想到。
不管劉廣德其人怎麼樣,單看鄭倩和兩個孩子,便知他的家庭生活極為幸福。雖然她對鄭倩是庶女微微有些不適應,可是庶子和庶女卻是這時代很正常的產物。
更何況,以鄭倩的身份,嫁給劉廣德這個沒有功名的人真是委屈了。
……
暖閣里,董宜人正在和鄭倩說著話,越說她的表情越嚴肅,臉色越陰沉。
「……容兒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能有何法?說不得只能逃離京城……可是……」鄭倩說著說著,落下淚水來,「可他是王爺,我們鄭家滿門上下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能怎麼樣他?除了逃還能怎麼樣?可憐我鄭家堂堂嫡長女,今日竟如喪家之犬。」
董宜人嘆了口氣。漢王是王爺不假,可你鄭家一門上下也不是你口中所說的書生。
今上立長子朱高熾為皇太子,封朱高煦為漢王,藩國雲南。朱高煦揚言道:「我有何罪,要被趕到萬里之外。」不肯前往藩國。
後來,朱高煦索取天策衛為漢王護衛,並常以唐太宗自比,此時奪嫡之心已顯,又四下結交文臣和武將。後來在一次宴會上見到鄭書容便驚為天人,欲納進王府中,鄭書容抵死不從。
這件事情若是從表面上來看,就是一個驕橫狂妄的王爺想要強搶民女。可是再細細一品。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應該是漢王看中了金閣老的勢力,想要和金家聯姻。只是他又不敢納金家的女子進王府,正好鄭書容年齡合適,身份也合適。
納了鄭書容。便和鄭家有了關係,亦和鄭家背後的金家扯上了線,可謂一舉數得。
可惜漢王卻是沒想到,鄭家竟是寧可讓女兒私自逃走,也不願意和王室結親。
如果真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書生,怎麼敢將嫡長孫女千里迢迢送到庶女的府中避難?就不怕漢王對付他們嗎?無非是你們想利用這件事情來替自己家漲聲望罷了。可恨的是,卻把火燒到了葉家身上。
董宜人面無表情的看著鄭倩,沒有往下接她的話。有些事情不知道就罷,一旦知道了就會被迫去做,半點由不得自己。
漢王欲強納官員之女進府。此一條便壞了天下風氣,更是揭了讀書人清高的逆鱗。若是你皇家看中了誰就能搶到宮裡去,絲毫不顧慮她身後的家族。而一旦女子入了宮,整個家族又會被迫離開朝堂。
是不是將來皇帝看哪個官員不順眼,就可以命令他家獻女。然後迫他辭職呢?若是葉哲光不上這個摺子,那便是和天下讀書人為敵。若是上了這個摺子反對漢王,那就是和漢王劃清了界線。原本葉家和漢王相安無事,從來沒有任何的瓜葛。可是你一來哭訴,這件事情便和葉家有了關係,這反對漢王的摺子不上也得上。
現在朝中為了漢王奪嫡一事鬧得不可開交,唯一穩坐泰山的便是楊士奇。今日鄭倩當著她的面哭訴。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楊士奇。
只要葉家上了奏摺痛斥這件事情,那麼身為葉哲光老師的楊士奇便被動的捲入這件事情。
想到這裡,董宜人微微垂下雙睫。
倒漢王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嗎?你們是容不得他再在朝中呆下去了?可是你們知道不知道,越是倒漢王,今上越會猜忌太子,太子在宮中越來越難立足。今上更會越來越寵漢王。
你們倒的越狠,太子越難做。你們害的,只是你們口中無比愛戴的太子。可是你們有哪幾個是真心為太子著想的?他在宮裡過的好不好,你們才不屑一顧。你們在乎的,就是你們自己……
反正太子不是人。是皇帝的兒子,是將來的天子,委屈不委屈的無所謂。可是這話,她卻不能對鄭倩說,不僅不能說,還得深深藏在心底。
「我們離京久了,竟是不知道京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董宜人緩緩說道,「既是鄭家妹子來我這裡哭訴了,少不得我要報給我家老爺知道。讓他上一個條陳給布政史司,再由布政史司轉呈內閣。你我兩家同為仕林中人,自然同仇敵愷。」
這番話說的四平八穩,既是安慰了鄭倩,又告訴了鄭倩我們已經準備上條陳,你再說下去只怕我們連往日的情面都要沒有了。
鄭倩聽到這句話,失望的止住哭泣,卻聰明的轉了話題,說起了雪梅和姜恆的親事。
「你我兩家乃是世交,現在小二房的雪梅又要嫁姜恆為妻,這更是親上加親……」
董宜人緩緩頜首,笑道:「這定是祖宗有靈在地下保佑著,讓你我幾家再次結成姻親,要不然的話,怎麼恆哥一眼就會看中了雪梅?」
「怎麼沒見鴻哥和恆哥?是在學裡進學備考嗎?」鄭倩已經在葉家住了兩日,一直沒見葉家的公子,便『隨口』問道。
董宜人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清茶,看了眼鄭倩道:「正是,兩個哥兒準備參加明年的科舉,已有一個月多月不曾歸家了。」
她們在暖閣里說著葉秋鴻和姜恆,在後院裡的雪梅也思念起了閉館讀書的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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