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林小小,見過貝勒爺!」
依舊是糯糯柔柔的聲音,聽得載洵的心都顫了一顫。
「至少是十個加號以上,含糖度太高了!怪不得幾個月間就迷遍了京師的浪子們。」
暗自腹誹,卻也讓載洵從初見時的痴迷中警醒過來,「如此狐媚的女子,終非國家之福」。
這就有些誅心了,褒姒誤國,妲己亡商,也並不能是說是「狐狸/精」完全之過,若不是周幽王和商紂王沉湎於女色,若不是他們棄江山於不顧,只為博紅顏一笑,又怎會命喪國破?
正如後世的某些貪官,落馬之後,就將過錯歸之於自己的家人。「就怪妻子背著我收受賄賂……就怪兒子不行正路……」
君不見聖人云:子不教,父之過……若是有一個良好的家庭道德氛圍,妻子也罷,兒子也罷,他們敢明知貪贓違法,還知法犯法嗎?
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會有一個或一些女人;但失敗的男人,實不應該把過錯歸之於女人身上。
貌似有點走題了。
……
載洵輕輕擺手,示意林小小不用多禮。真正的絕色美女在什麼時候都是稀缺資源,但又在什麼時候都是男人的附庸。
或許在那些土包子的心目中,林小小便是女神。可在載洵看來,越是女神,你越要讓她仰望。女人,只會留意比她還強勢的男人,唯唯諾諾,刻意討好,只會讓女人更加瞧不起。
更何況,林小小不過是一個官妓,充其量,是名聲較大、人氣較火的……官妓罷了。
事實上,官妓自唐宋時起,至明代時興盛。
官妓的出身大多是大戶官宦人家因罪被抄家後,男人發配,女眷入妓。明代的瓜蔓抄家制度和廠衛的酷刑,使得教坊人數大增,明末的四大名妓董小婉、李香君、顧橫波以及陳圓圓,盡皆如此。
而管理官妓的衙門,在唐宋前稱之為雲韶府,至明,改為教坊司,隸屬於禮部。
但到了清代聖祖康熙帝時便取消了官妓制度,雍正年間更是改教坊司為和樂署,並禁止買賣罪官女眷為妓。
但……做官員的總少不了政敵,官眷平日的高高在上,更是對普通民眾有著莫大的誘惑。所以,官妓一事百禁不止,明面上禁止,那就偷偷的來。遇到罪官家中姿色尚可的女眷,禮部和樂署甚至是步兵統領衙門,都難免會插上一手。
就那些罪官而言,其妻女跟著他們流配千里,也是九死一生。若是遇到黑心的衙役,也難逃被凌辱的命運,倒還不如落籍官妓,至少可保得性命。
在精緻的茶桌邊,細聽林小小柔聲講述自己的身世,載洵並不意外。這年頭所謂的官妓大抵如此。只是林小小還有個哥哥遠在花旗國求學,在林家落難時逃得一劫,很是讓載洵驚訝。
花旗國便是後世的全球憲兵美利堅和眾國,早在光緒初年,就是1875年,大清首任駐美公使陳蘭彬,便在白宮的藍廳向時任的美國總統尤里塞斯·格林特遞交國書,清、美兩國正式建交。
林小小的哥哥作為留美學童,必會受到大清駐美公使館學政的嚴格管理,怎麼可能逃得生天呢?莫非……載洵暗笑,莫非那美利堅的學政與自己在英國時一般,是只掛名頭不幹活的?
「林姑娘,我聽聞你開班以來,從來都是垂簾撫琴,從不親自為客人端茶斟酒,可你今天……」
入室後,林小小就一直陪坐在載洵的身旁,殷勤侍候。載洵嗅了半天人家身上的馨蘭體香,這時才想起問到正事。
可問得這麼直接……林小小几乎透明的晶瑩手指立刻多了一絲紅潤,嬌俏的面容也撲滿了一層紅霞。載洵的話就如同「無事獻殷勤,你想求我什麼就直說吧!」
這簡直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試想過來瀟湘小築的男子,哪個不是故作斯文,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林小小不高興,就連那慶王爺來了,人家林姑娘也只是隔簾福了一福。
今日到載洵這……反倒成了上趕著不是買賣了。
林小小含羞帶怯,卻也在心中生出了一絲怒氣。剛兒進院時,還面帶邪笑,一副豬哥的樣子,現在卻又擺上譜了。
本想拂袖退入後堂,不再理會這討厭的傢伙。可轉念一想,若是那慶王爺所說「洵哥兒不日就將提督南洋……」的話是真的,那這……討厭的傢伙,還真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
想救父母,想讓哥哥能光明正大的回到大清,年輕一代中,除了他,誰還有這樣的本事?指著那些老頭子嗎?林小小可從沒有想過,會委身於那些垂垂老矣的權貴高官們。
「就算是屈為人妾,我的男人,也一定得是個大人物,可以保護得了我,保護得了我的家人。」
從這個角度看,載洵倒也沒有看錯,林小小的確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可這樣的野心,在其經歷家中慘變,骨肉分離,被迫為妓後,又有什麼過份的呢?
「好吧,已經聊了一會兒了。我還有其他事,就先告辭了。田剛,給林姑娘多打點賞錢。兄弟們,我們走吧!」
林小小隨著內心而不時變化的表情,當然逃不過載洵的目光,兩人幾乎是貼身而坐,連這姑娘頸間的小小黑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載洵沒有任何興趣再繼續聽她訴苦水。前一世時,也有過幾次夜場經歷的載洵,所遇到的女人哪次不是先說自己命苦?或父母或家庭,然後……還不是各取所需或一拍兩散?
歡場男女之間的話,向來是當不得真的。誰得真,誰便是傻瓜。
「我是傻瓜嗎?算是吧,王爺老爹還在家中等著商討官場大事,自己卻把時間浪費在這花街柳巷中,就算不是傻瓜,也是個混蛋!」
自嘲的一笑,載洵長身而起,打算儘快接出薛九,然後便立刻回府。提督南洋,到底是哪個提督?可是一直掛在心上呢。
「貝勒爺……您……」
本還在矛盾之中的林小小,這時見載洵真要離開,也是慌了神。半個月前,從慶王爺那無意得來這位洵貝勒的消息,她便一直等待著今天這樣的機會,還為此,托得許多人,想與醇王府的人搭上關係。
幸運的是,虧得落難前就跟在身邊的的小丫鬟彩雲跟那位田護衛攀上了老鄉,祖輩都是通州府的,兩人自小還在鄉間相識。長毛作亂時,田剛家逃難進京,彩雲則被她爹賣進了林府。
有了這層關係,林小小便靜待載洵歸京,以求在整個大清都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洵貝勒能夠出手,幫她解決家中危機,救回在甘肅不毛之地受苦受難的父母……
對於自己的美貌,林小小還是相當自信的,他有信心載洵看到後便會迷上她,少年天性,又有哪個不是愛美逐美呢?
可沒想到,兩人會面後的劇情與她設計的完全不同。洵貝勒只是在最初時有過短短的痴迷神情,然後……便是對她待搭不理的。
林小小很委屈,「你明知道我對所有的客人都是垂簾撫琴,你明知道我從沒有這樣殷勤的招待過任何人,你分明就是明知故問!要不是家遭慘變,我會淪落到這裡來的嗎?還非要問我為什麼……」
這可話,她說不出口。人家洵貝勒就是抱著逛花街的心思來了,人家又沒看上你,幹嗎要管你家中的事兒?這陝西巷上的女子,哪個不是有著一番悲苦往事,人家管得過來嗎?
可林小小也清楚,載洵這一走,她的人生也就再也沒有希望了,或許,她就真的只能做一個風塵女子了,命好的話,還可以找個真心對她好,而不是玩弄她的男子將她贖走。可是,那種可能性……太小了。連那喬三公子斥巨資要為她贖身,不也只是想把她送給湖廣總督張之洞,但堂堂朝廷一品大員,會收她一個官妓樂籍的女子為妾嗎?最後還不是被玩弄過後,再轉送為奴的下場?
這個時代,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女子,實在是太少了。
看著載洵轉身而去,看著田剛略顯尷尬的將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放在茶桌上,林小小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與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擦肩而過。
「貝勒爺,你不可以走!」
聲音依然嬌懦,但卻透著一股死志般的堅決。
「嗯?」
載洵十分意外的回頭,其他人也停住了腳步,田剛更是懊惱的捶了下自己的頭,差點將那根假辮子揪了下來。
「林姑娘,你不能……」
「小姐,你這是要幹嗎呀?」
田剛驚呼,彩雲悲泣,鐵良和布仁蘇相視無語。載洵卻是笑了,說她有野心不假吧?這尼瑪玩心眼的手段都跟那老女人一樣。
「接下來,你是不是想說,『貝勒爺您若是敢走出這門,我就一死了之!』然後,還會告訴我,你的死不會白死,至少我的名頭也壞了,因為你是死在我的面前!」
載洵的聲音有些冷,冷得讓鐵良都縮了一脖子,「印象中,六哥不是這麼冷酷的人呀!小時遇見大街上的乞丐,都總是買來熱包子給挨個分的。」
將頭上的金釵抵在喉間的林小小也很驚訝,驚訝於載洵居然會在這時說出這樣的話,「不是的,貝勒爺,今日之前,我們素昧平生。我怎麼會以此威脅貝勒爺您呢?我……只是自感命苦,既無力盡孝救父母於囹圄,又……又笨手笨腳的,惹得貝勒爺您生氣,我還有何顏存於世間?不如……嗚嗚……就死了算了!」
「哎呦!這說法倒是挺新鮮的哈!」
載洵忍俊不禁,卻又偷偷給鐵良使了個眼色。打小的兄弟,鐵良自是心領神會,上身不動,腳下偷偷捻著小碎步向林小小靠了過去。
「林姑娘,你要盡孝救父母我能理解,可是這跟惹不惹我生氣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也沒生氣,我是真的有事要去辦!」
手舞足蹈的,為了配合鐵良的動作,載洵表演的很是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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