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二叔,那你覺得當兒子該怎麼當?」莫小童甩開二叔的手,質問。
二叔臉上表情僵了僵。
「二叔回答不了,那二叔能不能告訴我當父親該怎麼當?」莫小童臉色沉沉,聲音也激動起來,「天天酗酒家暴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好吃懶做,不管孩子的死活,父親是這樣當的嗎?」
二叔臉上很掛不住。雖然莫小童說的是自己爹,可是套在他這個親二叔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見二叔臉上一陣青紅皂白,莫小童走上前,用喊的聲音說道:「一個丈夫就可以隨便毆打自己的老婆,導致她跳海自殺嗎?一個父親就可以不管孩子死活,甚至還毆打自己的孩子嗎?一個家暴的男人不能被稱為人,他是畜生,他就應該被關起來,永遠都不要放他出來!」
二叔惱了,高高舉起了他的手掌,可是被莫小童的目光釘在半空沒有落下來。
「親二叔,你說過了,你只是我的親二叔,你不是我親爹,所以你這個手連舉起來的資格都沒有!」
親二叔氣急了,用手指指著莫小童的鼻子:「你一個小孩子,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是誰跟你說當爹的不能打孩子,打孩子就是畜生?是誰跟你說老公不能打老婆,打老婆就不是人?我告訴你,她們女人就是欠揍,不揍上房揭瓦,一揍就老實!我告訴你,當爹的打孩子天經地義,你爹就算打死你閻王爺都不會管,因為你是他生的!」
「閻王爺不管,警察會管!親二叔,如果你想我爸被放出來,自己找警察說吧!」莫小童說著把二叔撂在原地,頭也不回走掉。
申老師說,男人不能打女人,丈夫不能打老婆,父親不能打孩子!
申老師說,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屬品,妻子也不是丈夫的私有財產,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應該被尊重,丈夫應該尊重妻子,父母應該尊重孩子!
申老師說,無論是丈夫還是父母,打人就是不對的,就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
申老師的話就是二叔口中「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是正是這些東西讓少年顛覆了過往的認知。
那個人即便是父親,也沒有資格打他。那個人是父親,他應該給他和妹妹一個家,應該給他和妹妹吃飽穿暖,給他和妹妹正確的榜樣,可是那個人給他和妹妹的是拳頭,還奪走了他們的媽媽!那個人該受到懲罰!
泥土路坑坑窪窪,少年深一腳淺一腳,每一腳走得都很狼狽,可是臉上卻是堅定的神色。
※
桃李市實驗小學,校長辦公室。
溫月朗校長一邊喊著「稀客」,一邊將一位打扮樸實但衣品考究的中年女人迎到茶几旁木質沙發上坐下。
茶几上,水壺裡的水很快燒開了,騰騰冒著白汽。
溫月朗先用開水溫具,沖淋茶壺,壺嘴、壺蓋都細細沖淋一遍,接著沖淋茶杯,然後瀝乾,再然後往茶壺裡置入茶葉。
茶葉是新近在全國很火的閩地白茶中最好的品種:白毫銀針。
將開水沖入壺中,手法是頗為嫻熟的「鳳凰三點頭」,一枚枚銀白茶針倒也隨著茶水充分翻動,茶水的顏色很快地有了淡淡金黃。
茶水被倒進茶海里,再從茶海倒進玻璃茶杯中。
剔透的玻璃茶杯映出澄淨晶瑩的金黃茶液顯得分外賞心悅目。
「寶鳳校長,好久不見,也不常來看看我,如果你來看我,別的沒有,一口茶肯定是有的。」溫月朗說著,雙手捧了一杯茶遞給茹寶鳳。
茹寶鳳接過茶,面露慚愧之色,「家裡有個不孝女老給溫校長拖後腿,我怎麼好意思來呢?」
溫月朗知道,茹寶鳳這一趟是替蘇湜道歉來的。
茹寶鳳曾是桃李市一所市直學校的校長,而溫月朗從一個一線老師到校級中層幹部再到校長,成長曆程中就曾給茹寶鳳當過校長助理。兩個人也曾是革命戰友和好拍檔的關係。茹寶鳳年紀大了,從校長的位置退下來後,工資關係雖然還沒退休,工作卻是半退休狀態,因為丈夫去世,家裡遭了一系列變故,一向心高氣傲的茹寶鳳整個人都變了,從雷厲風行的女校長變得沉默寡言,平常也鮮少和同仁們走動。如果不是蘇湜在學校里闖了大禍,她也不會走這一趟。女兒任性把校長給打了,作為母親,教女無方,只能腆著老臉來道歉。
看著茹寶鳳臉上又是歉疚又是羞愧的表情,溫月朗只能在心裡慨嘆:可憐天下父母心。
茹寶鳳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溫月朗倒先安慰起她來:「寶鳳姐,你別這麼說,孩子嘛,長大了就不能像小時候那麼聽父母的話了,俗話說兒大不由娘,兒孫自有兒孫福,寶鳳姐,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茹寶鳳的眼圈一下就紅了,她那個女兒從小就叛逆,什麼時候聽過她的話?
「都是她爸爸把她寵壞了,她……對不起啊,溫校長。」茹寶鳳的聲音啞啞的,帶著哭腔。
「寶鳳姐,叫我月朗就可以了。蘇湜在我眼中就是個孩子,你放心我不會跟她計較的,」之前縱有再大的怒氣,看到茹寶鳳委曲求全的模樣,溫月朗都心軟了,不過他還是說道,「我就是替她自己擔心,她幹著教書這一行,可是並不熱愛這一行,還一心追求她的唱歌夢想,我擔心她急功近利,遲早會闖禍,害了她自己。」
茹寶鳳點點頭,「我會好好說她的,溫校長不生她的氣就好。」
溫月朗本來想勸茹寶鳳還是別說蘇湜了,否則母女又該吵架,想想還是算了,茹寶鳳一輩子事業上順風順水,丈夫和女兒卻不省心,這大概就是命吧。
兩人閒話家常幾句,便告了別。
茹寶鳳剛從校長室所在的行政樓下來,就看見蘇湜站在操場上等她。
女兒一臉氣鼓鼓的模樣,令茹寶鳳在心裡暗自嘆口氣,一場架在所難免,可是不能在學校里吵。
「你今天去找溫校長幹什麼?你是不是說了什麼讓我丟臉的話?你以為你是為我好嗎?你以為作為我的母親,你就可以隨便將我的自尊、面子都送給別人嗎?你以為你是誰?你是一個剝奪我夢想的劊子手!」面對自己的母親,蘇湜卻咄咄逼人。
一記清晰的耳光終結了蘇湜的咆哮,蘇湜捂著臉不可置信看著茹寶鳳:「你打我?」
茹寶鳳的手在身體兩側握成拳頭,如果打她可以解決問題的話,她寧願打死她,可是只怕她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就算是死了,也是污臭留在空氣里。
「你不要再回我的家,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茹寶鳳的聲音很低很低,可是天空卻一下子陷入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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