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女帝無解的陽謀
天子與皇后回宮,倒也是悠悠哉哉的回去,反正今日無其他要事,也不著急什麼。
而且晴空萬里,固然有些陰僻角落有些積雪,但也不妨礙走在這好日頭下邊散步。
慢慢悠悠走著,也不知道聊的是什麼,西一句東一句的,偶爾兩個人聊的話題像是一個,可又沒聊到一起,但偏偏最後就是能合到一塊兒。
無憂無慮,上無羅弋憂,下無羈鎖牽。
不知道的真以為這小情侶心中無那煩惱憂愁,享受朝夕溫存呢。
但也就是在二人走到承天門外御道之上的時候.
卻是看到了就在承天門所在一名禁軍將一片保存下來的紅葉給了一宮人,而那宮人臉色泛紅,很是嬌羞模樣,一邊禁軍們只管笑著,卻是無人打擾。
蘇長安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然後拉著夏鳳翔走慢了些。
夏鳳翔見狀,也只是笑了笑,便也全當沒看到。
那士卒與宮人如此樣子,傻子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臨著到了承天門外,那二人散去,那禁軍士兵重新站在崗位之上,身邊同僚似乎在打趣。
不過當注意到蘇長安與夏鳳翔兩人時,幾人紛紛一怔,神色慌張了起來。
但蘇長安與夏鳳翔也不多說什麼,徑直走了進去。
這倒是讓眾人鬆了口氣,尤其是那送出紅葉的士卒聽到身邊人說出這兩位身份,更是嚇的不敢去看就直挺挺站著。
等二人走過城門時,還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去看,當看到這兩位全天下最大的貴人,牽手悠步的背影,士卒怔了怔,腦中似乎想到了自己,不由傻笑了一下。
但是突然
士卒看到那位皇后娘娘回頭看向他,士卒嚇了一跳,但沒想到看到皇后娘娘笑了笑,士卒立馬惶恐。
但瞧著皇后娘娘轉頭離開,看天子背影,仿佛也在笑一樣。
士卒呆呆愣在原地。
然後不由看向站在身側的隊長:「趙哥,咱.」
這禁軍小隊長聽到,當即低聲呵斥:「別說話,不知道剛剛過去的什麼人嘛!而且你剛剛的事兒搞不好已經被看到了,咱們都要受罰。」
這士卒聞言,只是回頭瞟了眼天子與皇后娘娘背影,然後輕聲道:「但我感覺,天子與皇后娘娘是故意假裝沒看到。」
禁軍小隊長聞言,皺起眉頭:「閉嘴!那兩位何等身份,怎會如此做,等換崗後,咱們去找副統領認罪。」
士卒只是眨著眼,想到剛剛皇后娘娘的笑,不由抬眼看向天空,突然傻笑了起來,然後說道:「趙哥,我覺得娘娘祝福我了。」
聽到這話,一邊眾人跟看傻子一樣看向他。
士卒嘿嘿一笑,看向眾人:「我也不知道為啥,就是這麼感覺的。」
然後不好意思的伸手撓了撓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后娘娘與陛下。
這麼看.
皇宮
也沒有別人說的那麼不近人情嘛。
國子監內,牧序牧大祭酒今天丟了這張老臉,找了人借了些銀錢,買了一罈子好酒,又買了些花生小菜,可謂是難得奢侈了一把。
畢竟往日裡,這位祭酒大人可都是蹭吃蹭喝,哪兒有自己主動花錢的事兒發生。
一手提著酒,一手拎著下酒菜們,老先生一身儒衫,瘦小身材略顯佝僂,偶爾走過正在上課的講堂外時,固然知道有要事,但也會稍稍駐足,聽聽裡邊夫子授業的情況,但也沒有太過靠近窗戶,免得影響學子聽學,夫子授學。
聽上一會兒,牧序也不多說什麼,繼續溜達著離開。
偶然遇到巡視書院的教習,也會有說有笑上一番。
而且國子監內,一直都有不少外鄉學子前來,固然不是本院學生,但只要來歷清晰,留下姓名,有人做保,國子監便大門大開,無不接納,任其參觀。
所以倒也是會遇上一些個年輕先生。
若是與他打招呼了,牧序自然是一一回應。
但若是沒打招呼,只是與他說上幾句,沒認出他的,牧序也是不在乎這些,有問必答。
晃晃悠悠之下,這位今日心情大好的祭酒總算是來到了國子監夫子先生們所居住的地方。
當下小院主屋內,有姚元載,還有趙軾,以及一名中年儒生。
當看到牧序,姚元載與趙軾看著牧序手中酒跟下酒菜,紛紛一笑。
而那中年儒生當即站起身,直勾勾看著已然白髮染頭的老師,拱手深深作揖,嘴唇顫抖:「學生,見過老師。」
牧序將酒跟下酒菜遞給姚元載還有趙軾,然後扶起自己這差不多有七,八年未見的大學生,仔細端詳起來。
所謂大學生。
便是牧序收下的第一個真正行過拜師禮的學生。
那年他二十六歲,那年在遇到先帝這張長期飯票前,他在國子監內整天看書,想盡辦法琢磨怎麼讓自己吃了這頓還有下頓,也就是讓自己不餓著。
而這時候的牧序,其實已經餓了一天,但身上已經徹底沒錢,當時的他臉皮也薄,不敢去找自己老師蹭同窗的飯,所以只能看書。
但有個徐家的傻小子才五歲,跟著自己父親來了國子監後,而這個名叫徐醉吟的傻小子呢,瞧見了看書的牧序,手頭吃著點心,傻乎乎一直看著牧序。
那把牧序給饞的呀,於是也就把傻小子點心全給吃了。
傻小子倒也沒做什麼,只是看著牧序問『你看書這麼認真,書都翻爛了,還做了這麼多註解,學問很厲害吧!我爹來給我找啟蒙老師,你要做嗎?我每天都能讓吃好多東西。』
牧序心動了,但沒答應。
幾個月後,牧序見到了先帝這張長期飯票,然後他跟先帝借了點兒錢,買了套體面衣裳,又買了點兒平日裡牧序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點心,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後,去了京城徐府,表明想要做當時徐家最年幼小少爺徐醉吟的老師。
牧序瞧著自己這個學生,撇撇嘴:「不是在家開了學堂教學?怎麼黑成這樣了!」
徐醉吟,也就是被書涯樓點評可為當代【詩王】的儒生雙手不松,仿佛自己老師不開口,就要一直作揖。
牧序見狀笑著擺擺手:「來來來,別這麼杵著,今天我可是下了血本招待你。」
徐醉吟這才鬆開手,看著牧序輕聲說道:「老師,您」
才開口,牧序立馬罵道:「讓你過來就過來,少給我整煽情玩意兒,忘了我最見不得這一套?!」
打開了酒罈的姚元載聽到笑罵道:「醉吟過來坐吧,你老師的脾氣還不了解。」
徐醉吟愣了一下,看著仿佛從未有過改變的老師,輕輕一笑,然後也跟著入座。
無需牧序與徐醉吟動手。
趙軾與姚元載已經全部收拾妥當,更是擺好了酒壺酒盅。
牧序拿起酒盅聞了聞,感慨了句:「不愧是我買的酒啊,聞著都香啊,啥詞兒好呢,沁人心脾是吧。」
姚元載在一邊立馬挖苦:「能不香嗎?兩年了,終於喝上你的酒了!」
牧序瞪了眼姚元載,搖搖頭,羞與汝爭論!
而後,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徐醉吟:「醉吟啊,可知【鹿鳴】篇中有一語。」
牧序沒說完,但擺明樂基就是先生考校弟子。
但畢竟都提到了【鹿鳴】一篇,那答案自然是清楚的了,於是連忙恭敬說道:「酒亂其神不可多酌。」
牧序笑著問道:「那你知道當年我為何寫下這句,勸誡世人。」
徐醉吟說道:「酒亂性,且令人心思紊亂,故而先生寫下這句勸誡世人。」
這話說出來後,徐醉吟笑了一下後說道:「但,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先生是因為當年買不起酒,也見不得別人喝,所以寫下這句的。」
牧序一飲而盡,然後看著身邊姚元載與趙軾:「知道為啥喜歡這小子了吧!而且啥叫得意門生!這就是!」
說罷,看向無奈苦笑的徐醉吟,感慨萬千,最懂自己的果然是大弟子啊,不像是荀曠跟另外那幾個王八羔子,啥玩意兒!
姚元載白了眼牧序,然後看向徐醉吟無情拆穿道:「醉吟別上當,上次跟荀曠喝酒,他說荀曠那小子是他貼心小棉襖。」
徐醉吟馬上笑了起來。
而牧序立馬瞪著姚元載:「你個老東西!我跟我弟子多少年沒見了,胡亂說什麼話呢你!而且荀曠那臭小子,我說過他是我得意門生了?得意與貼心,兩碼事兒,懂不懂你!」
姚元載倒是也不反駁,只是跟趙軾一起大笑了起來。
而徐醉吟想了一下後說道:「學生記得當年先生第一次喝玉翠柳後,喝多了,就在路邊吐了,第二天醒來心疼的快哭了。」
牧序抿了口杯中酒,然後感慨道:「那會兒窮啊,頭一遭見著按杯算錢的酒,而且一杯還二錢銀子,不花自己錢,那能不多喝點兒?但是後來想想,什麼玩意兒,那麼難喝,好酒能把人喝吐了?」
姚元載依舊不客氣道:「所以你後來就鼓搗了越王殿下與蘇子凡一起毀了那酒樓是不是.」
牧序立馬正色:「姚元載,這話可不能亂講啊,是那酒樓本身就涉及一些事兒被先帝親自下令查封,而且後來不查出來那什麼玉翠柳就是糊弄人的嘛,算起來,咱可是替天行道呢。」
姚元載笑著搖頭:「是是是,我還記得你被先帝褒獎了一番。」
牧序得意起來:「那是!先帝親口夸的,你想被誇,你有那本事嘛你!」
趙軾倒是不去理會這二人,而是看向徐醉吟:「我聽說,今日蒔花館花魁娘子的詩會,萬利商會人都去了,李相沒給你請帖?」
徐醉吟笑著說道:「送了,不過今日是商會那些孩子們跟蘇家四公子認識一下,好便利之後生意,我就沒去,只是寫了詩給我家樂之帶過去,捧捧場。」
聞言,姚元載深深看了眼徐醉吟後,看了眼牧序,但沒多說什麼。
倒是牧序,看著徐醉吟,思量了一下後問道:「樂之那孩子今年應該二十二了吧。」
徐醉吟馬上點頭:「嗯,四月後就二十三了,在家頑皮的厲害,不如他姐姐那般喜好讀書,所以家中長輩就給他扔到了商會裡歷練。」
牧序雙指捻碎一顆咸乾花生殼,放入嘴中道:「也是個大小伙了,不過沒心思讀書,跟著讀書人久了,那也會沾點兒讀書人的氣兒,如今荀曠那小子事兒也忙,整天還被李九郎,蘇文清那幾個王八蛋琢磨著弄到門下省去,晏殊也忙,顧著處理自己跟顧池魚的事兒還有翰林院也一攤子事兒,我跟你師娘身邊呢,缺個端茶送水跑腿兒使喚的,叫樂之過來?」
聞言,姚元載不再說什麼,只是喝了口酒。
倒是徐醉吟深深看著自己老師一眼,沉默片刻後問道:「老師,天子果真是要.」
當說到這兒,徐醉吟不再說話,只是看著牧序。
牧序這邊倒是看著徐醉吟,笑了笑後說道:「還行,能一下子猜到,這就比那會兒強了,那會兒的你啊,空讀聖賢書,還滿腔抱負,就覺得書讀多了,做人做官,照著聖人的來就行。壓根不知道,聖人的書是拿來看的,拿來辦事兒,百無一用。但是你這個小子有一點好,聽話!聽了我的話,去負笈遊學,遊歷大夏,回來也不叫嚷著做官了,還跟我說不是所有讀書人都適合做官,我當時那叫一個欣慰啊。老實跟你講,當年可把我愁的呀,你個傻小子要是真做了官,可咋辦啊,說不得每隔幾天,我都要給你想辦法擦屁股,但多虧你沒做官,否則你瞧瞧前幾年光景,你這樣的,說被玩,就被玩嘍。」
說完,牧序喝了口酒,看了眼一臉嚴肅急切的徐醉吟:「你們看到了,那就是要做了,具體的事兒,別來問我們,我們跟你們看到的差不多。咱這位天子做事兒,從不跟任何人說,真到了節骨眼上,事兒要做了,才會透露個一二三,尤其是不關你事兒的事情,更加不會跟人多說。」
說到這兒,牧序拿起花生米,也不著急吃,而是看向自己學生:「但是有一點兒,你記住了,也給你大哥寫信說一聲,陛下那邊讓李九郎安排這事兒,那就是跟你們談呢。能跟你們談,那就代表有機會,不跟你談,門兒都沒有。」
徐醉吟仔細思量,之後點點頭。
倒是一邊姚元載,本就性子耿直直接開口問道:「醉吟,你此行來京城,你大哥跟你說讓你問問牧序是吧。」
徐醉吟倒是也不隱瞞,點頭道:「臨走,大哥是有這個打算,我想著,雖然我這一脈不與本家走得近,而且也算是分離了出來,但這事兒算不得什麼,所以就答應了下來。」
牧序聽到,笑著說道:「你個混小子,真多虧沒做官啊!不然我真這把老骨頭,早完死你手上!」
姚元載與趙軾相視一笑,而後看向徐醉吟。
趙軾開口說道:「哎,你啊你,論吟詩作對註解經書,稱得上夫子,但是這種小事兒怎麼看不出呢?而且明明剛剛你老師一說樂之的事兒,你立馬想到你老師是想護著你這一脈,怎麼現在沒看明白?」
徐醉吟怔了怔,看看趙軾,再看看姚元載以及牧序。
發現前二人皆是無奈神色,倒是牧序絲毫不在意一樣,只是喝著酒吃著花生米,而且還給自己剝了好幾粒放在身前。
發現自己這個學問大,但就是不適合為官的弟子還傻愣愣的,於是牧序笑著說道:「沒啥事兒,別聽他們亂說,你今兒個就算是不問這事兒,也已經入了天子的陽謀局裡,我呢怎麼著都逃不掉,所以你別去管這些,就照我說的給你大哥寫那個信就行,但記住了,讓他別告訴任何人,但凡告訴了,事兒的味道可就變了。」
徐醉吟終究不是年輕那會兒,仔細思量了一會兒後,臉色變了變,當即站起身朝著牧序拱手作揖:「老師,學生.」
啪!
就在徐醉吟才開口,牧序卻是一巴掌扇在了徐醉吟後腦勺,然後罵道:「狗東西!我都說沒事兒了,就老老實實坐著沒看懂就問,弄這齣幹啥!我來見你,那你就還是我學生,做什麼事兒,老師在呢!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錯,我給你頂著呢!弄得跟幹了啥一樣,好好坐好!」
徐醉吟皺眉看著牧序,四十好幾的人了,終究還是很聽話的坐到了凳子上,然後看著牧序。
牧序倒是無所謂,笑著說道:「你從入京.不對,不對,應該是從一開始吧,畢竟沒了你,還有樂之那小子呢,你跟我這層關係,我能不見我那個徒孫?所以天子打從開始就想著讓我摻和進來了,畢竟,我堂堂牧序牧大祭酒,在你們南邊文壇中,威名可不輕啊,尤其是你們這些世家中,這麼多年,多少人見著了我都要叫聲老師,就是有那麼幾個家主見著了我,都尊尊敬敬的。是不!」
徐醉吟看著牧序,不吭聲,而是在想著這其中關係。
一邊姚元載看不下去了,笑著說道:「你老師這裡,其實天子下令,他是躲不掉的,也要去辦這事兒。但是.天子下令讓他做,跟他自己去找天子說要做,這裡面是兩碼事兒,尤其是對南邊那些世家而言。天子讓他做,那就是要直接動手,世家子弟們難免惶恐,覺得沒後路了。但是牧序自己去說要做這事兒,那就是還有迴旋餘地,至少能有條後路。」
「這二者呢,也存在著一條反抗與不反抗的區別,總之就是天子要讓你老師參與進來,但是又不能直接給你老師下令,而且還要讓一些世家的人感覺到,你老師是要保護他們一下,自願摻和這件事兒的。所以,必須有你這樣一個過程讓你大哥他們看到,然後牧序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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