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江湖從來都不美好
蘇長安倒是沒想到柳絮兒張口就要摸自己.
有些唐突。
但理解。
看著柳絮兒,蘇長安輕輕一笑後說道:「若是只摸臉,是可以的,但脖子那些地方就不行了,會出大事兒。」
一句玩笑話。
讓柳絮兒不由一怔,隨後也知道是自己終究是心急了,於是朝著蘇長安躬身抱拳,是感謝,也是對唐突的賠罪。
剛剛說了是小事。
那是對別人而言。
不是她,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什麼比蘇棲遲更大的事兒了。
幾十年,一直如此。
也因此柳絮兒有些穩不住心境,有些著急了。
因為
好像。
即便看不到,但只是站在這裡,感受著皇后娘娘的存在就覺得好像他。
尤其只是聽皇后娘娘與人說話的樣子,那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沒來由就讓人如沐春風,只增好感的感覺。
一切都太像了。
行完禮,柳絮兒面朝蘇長安。
蘇長安倒也坦然,走到玄廊旁邊坐了下來。
摸肯定是摸臉,畢竟柳絮兒目盲,即便蘇長安聽燕雲霄說過,柳絮兒雖然目盲,但除了無法知曉他人表情啊這些東西之外,人也好,物也罷,都跟常人無異,甚至在一些方面,要比常人更為敏銳。
柳絮兒走到蘇長安面前後,再次抱拳。
蘇長安笑了下後,看著柳絮兒抬手很平和的放到自己臉上。
柳絮兒雙手很溫柔,很平靜,輕輕拂過蘇長安眼眉,再到鼻子,最後當手碰觸到嘴唇那裡的時候.
蘇長安感覺到了女子的手有些顫抖,她的雙眸依舊閉著,面朝蘇長安,但好像就是在怔怔看著蘇長安。
固然看不到眼神如何,卻依舊能從女子臉上看出殤然與激動。
而且柳絮兒嘴唇顫抖,顯然是要問什麼,而且捧著蘇長安臉頰的手,不斷輕撫。
蘇長安輕聲開口:「跟您記憶里的蘇棲遲很像?」
輕輕一句話,將女子從記憶中拉了回來,女子慘然一笑,隨後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後,朝著蘇長安行了禮:「是我失禮了,請娘娘原諒。」
蘇長安搖了下頭後看著柳絮兒,再次問:「前輩,我與那位蘇棲遲前輩很像嗎?」
柳絮兒點點頭:「很像。」
哪裡不像
鼻子那裡,娘娘要比蘇棲遲高一些,臉頰那裡要消瘦一些,眼窩深一些。
哪裡像。
其他地方都很像。
與那人分別四十年,哪怕那一別後再未見過,但她不會記錯,畢竟想了四十年,怎麼忘,又怎麼能忘。
柳絮兒『看』著蘇長安,雖然目盲,但她能『看』到面前的人坐姿是什麼,還有放在一邊的桌子,桌子上的書本,紙張,筆墨那些一清二楚。
可唯獨不知道人的面容長相那些,但眼下,她『看』著皇后娘娘,能看到長相了。
蘇長安看著柳絮兒,「前輩此行前來的目的,我知道,但其實我也對這件事兒有很多疑惑的地方,當下唯一確定的就是,我跟那位蘇棲遲前輩很相似。」
柳絮兒面色平靜,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面朝著蘇長安,再不曾挪開過,沒有眼睛,但生怕會少看上一眼一樣。
而聽到皇后娘娘的話,柳絮兒沒有失落,或是也沒什麼好失落的,反倒是覺得已經滿足了。
四十年來,一直在找他。
可得到的總是失落,無數條線索,最後都空歡喜一場。
失望的多了,也就沒什麼了。
但是今天,『看』到了跟那人長相如此相似的人,這就很滿足了。
就像是當年,才入江湖,遇到的強盜多了騙子多了,才發現江湖沒什麼好的,可這時候,她遇到了那個人,那個抱著一個個村民渡河的男人一樣,後來接觸多了,又發現江湖挺好的,至少有這男人在的江湖就很好。
所以,沒有其他關於那個男人的線索,也沒什麼了。
再找就是了。
反正我還活著。
柳絮兒面朝著蘇長安:「娘娘,我不知道您是否與他有關係,當年我與他分別後,他就從江湖消失了,再也沒有任何消息。我只知道他與我說有未婚妻的事情,很喜歡那女子,而且那女子並非江湖人。」
說最後話語的時候,柳絮兒語氣平靜,仿佛就是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蘇長安聽到這些,皺了下眉頭,知道了自己確實跟那位蘇棲遲前輩很相似的事情,但又像是什麼也沒不知道。
原本蘇長安是想著能從柳絮兒這兒了解到更多關於蘇棲遲的事情,結果好像也到此為止。
畢竟眼前這位前輩與蘇棲遲之間的事情,對自己確認蘇棲遲是不是自己爺爺,然後將牌位請到奶奶的旁邊這件事兒無關緊要。
只是
蘇長安看著柳絮兒,找了幾十年.
人間痴情之人,最是令人心疼。
蘇長安從燕雲霄口中知曉柳絮兒事情的時候,問了句『這是多喜歡那位蘇棲遲前輩啊。』
燕雲霄沒說話,但是良久後,燕雲霄說了句『她沒後悔過,對她而言,喜歡那個人這件事,是比性命更重要的頭等大事。』
蘇長安沒說話了。
情到深處,知悔不願悔。
好像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一樣。
只是覺得,是啊,不是頭疼喜歡,誰會苦尋這麼多年而不放棄。
而眼下看著千里迢迢,只因為一個『長得像』就跑來的柳絮兒。
蘇長安站起身,朝著柳絮兒抱拳:「我這裡也沒太多線索,讓前輩失望了。」
無關身份,只是晚輩對長輩。
就算自己也沒得到什麼消息,但自己的猜測跟一個痴情人的失落相比,太小了。
柳絮兒愣了一下,隨後輕輕一笑:「真像。」
蘇長安愣了一下。
柳絮兒抬起手輕輕貼在蘇長安側臉所在,開口道:「那個人當年,有什麼事情也總會說是他的錯,『錯不在他人,在己』這句話他常會掛在嘴邊,包括我在內很多人罵他這樣理解不對,他總是會笑一笑。但實際上,道理他都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只是太傻了。」
柳絮兒另外一隻手輕輕捧起蘇長安另一邊臉頰:「而且,與娘娘您一樣,那個人只是第一眼看到,就總會讓人沒來由的有好感,想什麼話都與他說,我雖然看不到,可是在剛剛聽著您跟蘇婉兒的對話,就知道您跟他一模一樣。」
蘇長安看著面前女子,她知道柳絮兒其實已經年過花甲,只是算年紀,都已經可以做他奶奶了,但因為功法以及刻意為之的原因,所以才看起來像是三十多歲的婦人。
為什麼要消耗精力保持容貌。
應該是想著找到蘇棲遲的時候,不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年老的樣子吧。
柳絮兒所練功法事關人之三毒七情六慾,所以對人情感極為敏感,當下能感覺到蘇長安的哀傷,並非是失落的哀傷,而是在替自己哀傷。
不由低頭笑了一下,那個人,也總是會為了別人考慮,有時候會因為別人而暗自掉眼淚。
棲遲兄長,見到了一位跟你很像的人啊。
柳絮兒離開的時候,蘇長安送她到了門口所在。
離開前,柳絮兒跟蘇長安說,依著她跟燕雲霄的條件,會聽從蘇長安的話做一件事,而且這些日子會暫時留在京城內,可以隨時吩咐她,若是以後想要吩咐,也可隨時派人到落英山所在。
蘇長安本想拒絕,但柳絮兒卻是笑著直接離開了。
看著柳絮兒背影,蘇長安暗自傷神,要經歷多少次的失落,才會只是因為『見』到了長得像的人,就這樣的開心。
這麼想著的同時,蘇長安嘆了口氣,好像江湖兒女,往往離不開情愛二字。
燕雲霄親自送柳絮兒離開。
一起的還有連危。
燕雲霄走在柳絮兒身邊。
倒是柳絮兒輕聲說道:「那位娘娘,果然是個會深受人愛戴的皇后娘娘啊。」
在心裡,柳絮兒補充了,畢竟連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他都會替我傷心。
燕雲霄回了句『廢話。』
柳絮兒也不惱,只是笑了下。
倒是連危看著這位柳絮兒,一臉敬意。
連謝謝曾言,燕雲霄那個娘們強是強,但若要說讓老夫欽佩的人,還是那個柳絮兒啊,那個女人,做事為人之上沒得說啊。
柳絮兒注意到連危偷看自己,側頭看去時,輕輕笑了下。
連危惶恐,當即回過頭。
柳絮兒再次一笑,而後面朝前方,能感受到在這宮牆之內的溫暖陽光。
世人都說宮牆冰冷。
但好像也不是這樣的。
這般想著
柳絮兒又想到了那位皇后娘娘。
輕輕一笑後,想著,真像啊跟你。
想到這兒,柳絮兒抬頭面朝天空。
也許,是你的孫子?
畢竟是個男子,雖然不知道為何扮作女子,但不重要。倒是年齡上,跟你離開時候時間算,倒也能算上。
想到這個可能,柳絮兒平靜面容上有了些動容。
年少時遇到蘇棲遲,相處時間久了,很多事情也就受到了影響,看人待事等等
有時候就連一件事不對了,也會思考是自己的問題。
包括喜歡一個人。
遇到蘇棲遲的時候,原本就對江湖失去信心的柳絮兒,看著那個無怨無悔幫著村民們一次次往返渡河的男人。
尤其是那男子洗了臉,露出好看面容後說了句『我是江湖人,看到他們遇到了難處,出手幫一下,也是應該的。拿著自己身上錢給他們修橋,也是不想下次路過這裡,看到他們還在為了渡河發愁。讓姑娘見笑了。』
柳絮兒覺得,這人莫不是個傻子。
但是日子久了,看著這個人所作所為,雖然全是雞毛蒜皮小事兒,但從來都不在意什麼,他都會出手去幫忙。
好像,這樣的江湖也挺好的。
後來,柳絮兒也開始幫忙了,但日子久了,情竇初開,而且柳絮兒膽子本來就大,就直接跟那男子說了『我可以喜歡你嗎?』
男子愣了一下,然後很直白說『不可以,我有喜歡的人了。』
柳絮兒生氣了,本姑娘喜歡一個人,還被拒絕說不可以了?
那之後,柳絮兒能感覺到那人有些疏遠她。
氣不過的她找上去就說『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兒,你不理我做什麼.』
男子說『不是疏遠,而是不想讓姑娘你傷心。』
柳絮兒沒聽懂,直接說『不喜歡我,我為什麼傷心,我喜歡你就行了。而且為什麼我會傷心!』
男子說『因為這樣的事情,最令人傷心。』
年少的柳絮兒不懂,但還是會找男子。
因為自己就是喜歡這個男人。
就算是男子躲著他,他也會去找。
然後有一天,柳絮兒問『你喜歡的姑娘是什麼人的,比我好看?』
男子如實『嗯,很好看。』
柳絮兒生悶氣,又問『怎麼認識的,她也喜歡你?!』
男子說『我路過田間的時候,看到她在耕作,想去幫忙,他以為我是什麼壞人,被數落了一番,但不知道為啥,看她說我多管閒事,就很入迷,所以之後就天天去了,連續了好多天後,那女子知道我不是壞人,也同意我幫忙了,然後我才發現,我看到她時不是想去幫忙,而是想跟她一起耕作。』
男子緊接著補充了句『我不敢跟她說喜歡她,害怕她會躲著我。』
柳絮兒『哦』了一聲,明明是她自己問,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難受。
後來,她走了,沒再去找過那男子。
可發現,好像忘不掉男子了,尤其是聽著江湖上的消息,說他做了妙音宮宮主,成了什麼天下十人候補之類的一大堆消息。
有一天,她忍不住去找了他。
見面時,她發現他更好看了,但看到的第一眼,也讓她更難受。
因為這個男人,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柳絮兒小心翼翼打了招呼。
男子依舊和氣,並且告訴了她『跟那個田間女子訂婚了。』
柳絮兒聽到後,低下頭,說不出話,看到男子遞了帕子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哭了。
也聽到了男人那句『對不起』。
柳絮兒眼淚更多,抬眼看著男人『我一直都喜歡著你。不管你說可不可以.』
男人朝著柳絮兒拱手抱拳『我阻攔不了柳姑娘你喜歡我,但是蘇某隻能喜歡一個人。』
柳絮兒回了山門,躲在自己房間裡。
柳絮兒終於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會傷心。
再後來,女孩遇到了男子,卻發現男子躲著自己,而且她發現這次的男子有些狼狽,氣息與氣勁都有些不對勁兒。
但柳絮兒不在乎這些,追上去罵道『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兒,你拒絕了我是你的事兒,你躲著我做什麼!朋友都不能做了?就因為你不喜歡我?』
男子看著柳絮兒說『因為我也不希望柳姑娘你再喜歡我,因為我不想再看到柳姑娘你因為我而流淚。』
當時在江湖上,男子為人處世便是魔道魔頭都要佩服一二,可惟獨在這樣的事情上,男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說出這樣的話。
而柳絮兒更加生氣『你管我喜不喜歡你,我告訴你蘇棲遲,我柳絮兒喜歡你是我的事兒,你不喜歡我,那就是緣分錯了,不是我喜歡錯了人,我不會想著你會回心轉意找我之類的,更加不會想著你後悔不喜歡我,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只會想著你越來越好,跟那個女子也好,你自己的武學路也好。而且我也不會對你糾纏不清,所以你大可放心,至於你說流淚,今天是我最後一次流淚!今後我不會因為你流淚,但你不許躲著我,至少讓我知道你過得很好,有兒有女,讓我知道你跟那個女子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
說話的時候,柳絮兒淚眼婆娑。
而那次,也就是柳絮兒跟那男子最後一次見面。
也是那次後,柳絮兒回了宗門,自願修煉宗門的奇功,自挖雙目。
柳絮兒感受著陽光的時候,燕雲霄的一句『擦了』,將柳絮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才要說話的時候.
柳絮兒感覺到自己在流淚。
自嘲一笑後,柳絮兒擦了淚水。
連危看在眼中,但沒說話,只是低下頭,想起那天大統領與娘娘說柳前輩事情的時候.
娘娘最後看著月亮說的那句『用情至深者,往往與苦相伴。而痴情二字,從來與辜負相鄰。』
燕雲霄瞥了眼柳絮兒後說道:「很久沒見了,晚上你彈曲,我喝酒,申屠哭月負責跳舞。」
柳絮兒笑著點了下頭。
年紀差距,並不代表無法做朋友。
燕雲霄緊接著說道:「蘇棲遲陛下也在查,事關娘娘,等有消息了我會告訴你。」
柳絮兒看著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燕大統領,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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