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今日的中和殿太過嚇人
世事無常。
說的便是大概當下的楊國富了。
殿宇內的所有人也是訝然於心,完全沒預料到今日這原本都是前來參奏李霓裳那個罪婦以及被她所包庇,這數年來無惡不作的王懋卿,朱克文等人的。
結果女帝突然來了這麼一手,眾人紛紛莫名揣測起來,這陛下是要做什麼。
楊國富低著頭,汗珠淋漓,因為額頭貼地,只能看到女帝長袍,他想看看這位天子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真的想殺人。
但是完全不敢!
不過目光側過去,卻是能看到那些煌龍衛手按在刀柄之上,猶如隨時拔刀殺刃一樣。
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楊國富心中快速思考著當前局勢,主要還是思考著怎麼才能保命。
殿宇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但是突然
工部郎中田桂走了出來,作揖拱手後說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原本肅然,充斥各種猜忌揣測疑惑的氣氛,被這位工部負責修建殿宇城牆等事務的郎中所打破。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田桂。
楊國富是田桂的直系上司。
但是
田桂是楊黨的人?好像不是吧,記得是個孤臣啊。
但是這時候站出來,求情?還是趁熱打鐵,打算參奏一本楊國富。
群臣疑惑不已,但紛紛選擇靜觀其變。
等田桂說完,看看陛下的意思,他們再做選擇。
夏鳳翔抬眼看向田桂:「說。」
田桂拱手道:「楊大人是否有罪,臣無法定論。但是楊大人乃是工部尚書,擔任工部期間,費心費力,臣雖工部微末小官,卻也看得清楚,這些皆是功勞也是苦勞。」
「尤其如今西南將要修建水壩,必須在開春前修繕完畢,否則若是暴雨之後河水暴漲,當地百姓難免會遭了洪澇之災,一年春耕也會就此耽誤,百姓更會被洪澇所害。」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地方官員上報河堤也需要修繕加固,還有新羅等地因所需絲綢,茶葉,瓷器等物需求增多,商運貨船也要多造幾艘的。」
「近日來的這些事情,涉及百姓耕田,大夏國庫,楊大人無不親力親為,皆是私下與負責及涉及官員聯繫,其中如何定量,如何撥款,河堤修繕如何修蓋加固,商船造多少,要造多大等等事宜,臣等一概不知。故而臣斗膽懇請陛下,若是楊大人有罪,還請讓楊大人將這些事情與工部其他官員交接清楚。」
眾人聞言田桂這位一直以來都極少與其他官員交朋友的人說出這種話,紛紛一怔的同時,當即翻了白眼。
都這時候,還需要說這些事兒?!
那些事情,便是楊國富被定罪了,又不是不能問他。
但是
嗯?
群臣紛紛一怔。
再悄悄看向田桂,一臉詫異。
這老小子是在求情?
不對,不是求請,若是求請,這都點名說了與那些官員涉及撥款的事情,是楊國富一人私下與那些涉及官員聯繫的。
修建堤壩也好,或是修建貿易商船也好,這些全部都是大事兒,所需銀兩頗多,甚至還需要上書到中書令得了蓋了章子才行。
而且必定是工部內,以尚書為主,與其他人商議的。
但是
私下!!
田桂這老小子陰啊。
瞧著像是在讓陛下看在楊國富在為工部的事兒忙前忙後,還夸的不行,什麼這些年勞心勞肺,但是一個『私下』,卻是定義了很多事情啊。
這麼大的事兒,你楊國富私下聯繫,怎麼地.是商議貪墨多少?
工部走賬,必須走明賬,商議事務也必須有人記事記錄好寫成卷宗給天子呈現。
結果你私下.
不得了啊!
楊國富低著頭,心裡已經開始罵田桂祖宗十八代了,早就看田桂這個王八蛋不順眼了,要不是實在找不到麻煩,早他媽的讓滾蛋了!
不過罵歸罵,楊國富腦子也是飛速旋轉應該說什麼。
現在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行啊,不然這要是再多出來幾個人說,自己這命真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如此想著,楊國富額頭之上的汗珠越來越多,甚至這初冬時節,天氣微冷,結果現在許多人都看到楊國富衣服有些濕了的跡象存在。
夏鳳翔看著田桂笑了一下後,轉身朝著龍椅之上走去。
群臣看到,一個個開始揣測陛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更有一些人,想著要不索性也站出來趁熱打鐵參楊國富算了。
不過
這時候,又一人走了出來:「陛下,臣有事啟奏。」
站出來的是司農寺少卿趙菱是位女官。
眾人看向趙菱,紛紛思考著這位襄州趙家的家主,也要湊熱鬧?
趙菱拱手作揖後說道:「陛下,天授三年年初,襄州遭遇雪災,三個縣百姓受災,民不聊生,臣當時為襄州別駕,本意與節度使大人一同上書朝廷,恰逢楊大人回祖宅,當時楊大人憐惜襄州受災,因事出緊急,故而擅自調用工部文書,調用工部存銀為災民修建房屋等住所,更是拿了私銀出來,為災民購買被褥棉服還有糧食那些,期間親自去了災民所在地方探視。但因為擅自挪用,故而楊大人被太傅大人所罰,半年俸祿記過一次。但是受災百姓,卻是紛紛感激楊大人。」
「所以臣認為,也許是剛剛田桂大人所言的那些事情中,有些難言之隱,楊大人可能要獨自承擔,故而才會私下聯繫那些人。」
所有人聞言。
紛紛訝然,楊國富做的這事兒他們都知道,當時不少楊黨的人還為了拍馬屁送了許多的禮,更是大擺宴席,其中還有人送出牌匾給楊國富,當初不少百姓還稱讚楊國富來著。
但是
一小部分人,或者說也就是那幾名三品大員才知道真相!
那就是楊國富瞧著自己掏了腰包,瞧著被罰了俸祿。
但是真相是,那次災情之後,襄州之內官員被貶諸多,楊國富當即安插自己人進入。
雖說事兒確確實實辦了,受災百姓們確確實實得了救助,房子也好田也好,餘糧也好,撫恤也好都到手。
但是楊國富是不是從那些他安排進去的官員里得了好處,或者說是得到其他好處。
無人知曉。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楊國富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做這事兒。
不過這件事兒知道的也就那麼一些人,其他許多人卻是真以為楊國富偶然的大發慈悲了才做那事兒。
所以當下聽到趙菱的話,有些錯愕。
因為趙菱也不是楊黨的人,這時候跳出來說這事兒,是在給楊國富求情??
眾人疑惑。
但又覺得,趙菱話裡有話。
只是
聽著確確實實是在求情。
剛剛一個田桂以『私下』,讓楊國富打入無底深淵。
但是現在一個趙菱以『救濟災民』出來給楊國富求情。
眾人有些搞不懂了。
但看向天子,此時夏鳳翔表情玩味的看著楊國富。
看著天子這表情,眾人更不敢多說什麼,再次揣測女帝心思。
可是
這怎麼就讓他們想起了當年的先帝啊!
楊國富現在的心情沉重到了極致,他知道這個趙菱為啥提起這事兒,這事兒瞧著是說他的好,但能是求情?
不過還不等楊國富焦急呢,夏鳳翔終於開口問道:「都站起來吧,今天說的是罪婦李霓裳的事情,你們一個個跪下來做什麼,何況現在不是上朝,大家暢所欲言即可。」
聞言這話,楊黨跪著的那些一直心驚肉跳,也在不斷揣測的大臣們,猶豫之後齊刷刷應了聲後,站起了身子。
李九郎也是朝著天子一拜後,站了起來。
而楊國富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夏鳳翔笑了一下後說道:「鄢景卿,把楊國富扶起來吧。朕不是很喜歡有人跪著。」
說著話,夏鳳翔不去看一眼楊國富,而是打開了李九郎那份『請罪折』。
鄢景卿聞言,匆忙上前攙扶楊國富。
但是這不攙扶不知道,一碰楊國富,鄢景卿立馬發現楊國富衣服早已經被汗珠浸透,而楊國富本人更是一臉凝重緊迫。
鄢景卿知道楊國富為何這樣,所以竭力將楊國富扶起後,捏了捏楊國富胳膊。
楊國富感受到鄢景卿的動作,雖然沒回應,但是腦子繼續思考著當下的局勢。
已經很久,沒有事情把他逼到這個份兒上了。
夏鳳翔此時接著說道:「不過既然提到了,那就順帶聊一下吧,楊國富。」
楊國富訝然,馬上推開鄢景卿,拱手作揖:「臣在。」
夏鳳翔目光從奏摺看向楊國富:「堤壩也好,或者是商船也好,都是大事兒。田桂說你私下與那些人聊,都聊了什麼,說出來讓大傢伙聽聽。」
楊國富訝然,那隻獨眼馬上轉了一下,腦中響起自己老爹給自己的囑咐,於是立馬說道:「回陛下,臣雖是私下,但絕無私心,只因臣想著將事情全部了解清楚後,再與田大人更工部各位大人一同協商。其實早就在昨天已經全部商議好了,只因今日早上要祭祀太廟,還有今日發生了那罪婦李霓裳謀亂造反的事情,所以未及時與田大人等人商議。」
「而且這些事情,工部之內便有存銀三百餘萬兩,全部皆可調動工部存銀去完成,除此之外,臣還想著今日因皇后娘娘就救駕陛下,而損壞的祭壇,也可用這筆銀兩修補。」
工部有存銀?
還是三百多萬兩?!!
所有人紛紛訝然。
便是一直低著頭不動聲色的蘇子沐,李九郎也是愕然了一下。
畢竟他倆一個中書令,一個戶部尚書,最是清楚工部有無存銀。
結果這憑空冒出來了三百多萬?
楊國富還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其中田桂雖然驚訝了,但是馬上就說道:「如此,卻是我誤會了楊大人,請楊大人恕罪,請陛下恕罪。」
楊國富立馬忍著殺了田桂的衝動笑著說道:「誤會而已,田大人無需這樣。」
說完,重新看向夏鳳翔。
夏鳳翔笑了下後問道:「田桂,工部真有這麼多存銀?」
田桂立馬作揖拱手:「回陛下,是有這麼多。具體零頭,臣也忘記了,臣回去後立馬翻閱賬目,呈獻陛下。」
這話一出,大殿內眾人紛紛看向楊國富。
只見楊國富眉頭緊皺,胖嘟嘟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些難看。
眾人差點兒被楊國富那滑稽表情給逗笑了。
然後紛紛看向田桂。
這位孤臣一臉淡然,沒任何表情。
但是眾人看著他,就覺得這老東西真是蔫兒壞啊!
具體零頭多少不知道.
啥叫零頭
三百九十九萬兩,這九十九萬也是零頭。
三百萬零一兩,這個一兩也是零頭。
但是瞧著田桂這樣子,擺明了就是要寫幾十萬啊。
夏鳳翔點點頭:「這樣的話,田大人說這事兒就過去了,楊國富下次做這些事兒與人私下協商,還是要告訴一聲工部其他人的,免得引起這樣的誤會。」
楊國富馬上回應:「臣謹記陛下教誨。」
夏鳳翔依舊漫不經心道:「今年襄州雪災的事情,朕也知道,趙菱當時做的不錯,也因此被太師舉薦了司農少卿。」
趙菱馬上拱手:「臣,不及楊大人所做一二。」
夏鳳翔繼續問道:「襄州那些百姓現在如何。」
蘇子沐站了出來作揖道:「半月前,襄州節度使蘧伯玉上了請罪奏摺,說如今百姓生活已經回歸正常,但是那場雪災全因他未及時發現而讓百姓遭了災,所以還請陛下懲罰。」
夏鳳翔看向蘇子沐,想了一下後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跟他說這次記過一次,真知道錯了,學習楊國富大人多為百姓考慮。」
蘇子沐作揖拱手:「是。」
一邊楊國富聞言,哪兒猜不出這是點自己呢,當即就算再肉疼,也是馬上說道:「臣願負責到底,拿出私銀十萬兩,差人送到蘧大人手中,分發百姓,為他們補缺今年未有收成的損失。」
說完,獨眼愣了一下後,馬上補充道:「銀兩乃是陛下積年累月賞賜下來,因此也是陛下為受災百姓贈予銀兩,故而當讓蘧大人數清楚,此乃陛下憐憫百姓,故而特地恩賜。」
大殿內眾人再次看向楊國富。
紛紛感慨。
好強的求生欲啊!
先是那三百多萬兩。
如今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拍馬屁,送十萬兩給災民還是以陛下名義。
而且陛下賞賜銀兩,啥時候賞的,還積年累月下來十萬兩,楊大人說謊真是張口就來啊。
不過
求生欲太強了!
夏鳳翔看著楊國富笑了一下:「朕剛說你為什麼不請罪,是說著玩的,與你開了個玩笑,倒是楊大人說自己有罪,什麼罪說說看。」
楊國富愣住了。
群臣也是被夏鳳翔這句話,給弄得愣住了。
玩笑?
好一個玩笑啊!
當下楊國富的滑稽樣子,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結果您來一句開玩笑的.
可是讓這位楊大人汗流浹背不說,命都快被你嚇沒了。
真是有其父還真是有其女啊。
您這開玩笑,可比當年先帝跟人開的玩笑,有過之無不及啊。
楊國富也是在心裡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但還是恭敬說道:「臣與.」
他原本是要說自己跟李九郎所犯下罪行一樣。
但是話到嘴邊,卻是不敢說了。
因為到現在為止,李九郎不是還沒被定罪嗎?
這要是自己說跟李九郎一樣的罪行,萬一又是個圈套怎麼辦.
所以馬上就要改口。
可是夏鳳翔卻是在這時候開口說道:「算了,你說自己有罪,回去後寫個請罪的摺子吧,不過.既然有罪,不罰不行,尚書位置你就別做了,但是你為了工部犧牲這麼多,去做個郎中的位置吧,工部尚書位置暫空著,由侍郎暫管。」
說完,補充了一句:「田桂與趙菱給你求情,下去後可要好好感謝人家。」
隨口一句。
正三品的六部堂官尚書,一下子成了從五品的工部郎中。
盡顯帝威。
最重要的是
說的是『你說自己有罪,那就罰一下』。
好一個你說自己有罪,就罰一下!
到現在,所有人是看清楚了,陛下在玩楊國富,是那種嚇死你不償命的玩你呢!
而且那後面一句去感謝田桂跟趙菱,好傢夥,趙菱就算了,聽起來是求情,但是田桂可是往死里弄楊國富里,這也要感謝!!
陛下真是太會玩了!
同時,許多人看著夏鳳翔,也是明白了一件事兒。
陛下
殺雞儆猴了。
楊黨的人紛紛心裡愕然。
就這麼輕描淡寫兩句話
楊大人的尚書位置沒了??
都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但是這不同的也太快啊!
那可是堂堂工部尚書楊國富啊!!
夏鳳翔看著沒反應過來的楊國富問道:「楊大人是不服?」
楊國富心裡翻江倒海,沒了?
自己這幾年因為老爹權力,爬到的尚書位置兩句話就沒了。
而且就因為自己說了句有罪,什麼罪都沒定下來,就拿走了??
楊國富想咆哮,想吶喊。
但是抬眼看著夏鳳翔注視著自己,眼中冷漠至極,楊國富慫了,只能作揖拱手:「臣,領旨。」
夏鳳翔將手中奏摺扔到桌上,然後看向下面的群臣:「有人反對?」
群臣當即紛紛地頭不敢言。
夏鳳翔看沒人說話,於是說道:「如此就退下吧,繼續回到正題,李九郎帶了那麼多箱子,裡面都是什麼。」
楊國富內心嘶吼,但卻也不得不站回到原本位置。
楊黨眾人就算有話想說,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敢說一句?自然也是退了回去。
而大殿內其他官員,一個個看著楊國富的同時,再去看夏鳳翔。
太后黨覆滅是肯定的了。
楊黨雖然太傅不倒,依舊存在,可是嘛變嘍,一切都變嘍。
朝局啊,今日之後,天翻地覆嘍。
李九郎重新走了出來,作揖拱手:「箱內,皆是臣這些年來搜集太后黨李霓裳,朱克文,王懋卿等人,上下一百二十一人犯下罪行及賬目。臣已經與徐子生一同分列至每一人罪行是何,陛下可直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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