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猴兒踮著一隻腳,看起來十分的吃力。
而且他手下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看上去十分的猶豫和懊惱。更關鍵的是,他的手摸上了腰間的第八支畫筆。
顧家庶宗下墓有個規矩,叫做一桿二墊三墜花,四縱五撐六雕瓦,七星之上難為業,八樞數下易有煞。這意思就是說,挑臉子的時候用的第一支筆叫扛杆子,是挑大樑的;用第二支時叫墊陷,是告訴用筆之人從這一步開始往後而言既是鋪墊,也是淪陷;第三支筆是一個分水嶺,意思是技藝高超的人到這一步就為止了,如花的皮相就算是完整的取下來了,所以叫墜花;四縱是說此時只能縱手一搏,五撐即為咬緊牙關堅持下去。六雕瓦是指眼下的境地,就猶如雕刻屋頂上的瓦片那般艱苦;到了第七隻筆,基本上是很難成事了,如果不幸用到第八支,那後面就非常容易發生災禍。
我知道事情可能正向著糟糕的方向發展下去,但我卻不能離開繩子半步,而且「挑臉子」開始後必須是由一個人獨立完成,若是兩人同挑一張,很容易出現薄厚不一的情況,如此這般便是白白浪費了。
顧猴兒估計也是躁的不行,他氣的大罵:「熊貨玩意兒!老子今天還就跟你槓上了!」
我忙問他道:「到底咋回事,都說你挑臉子不出三,這會兒都第八支了!」
顧猴兒十分苦惱:「我哪知道,這皮就像是豆腐似的,一塊跟一塊紋理不同,就像是用膠水拼合在一起似的,要不是我手快,早他娘的破洞了。」
聽了他這話,我心裡反而更疑惑了,明明剛剛看的時候十分完整,怎麼會有膠水拼合的感覺呢?況且誰的臉皮會是拼起來的,這樣也太不合常理了。
「顧猴兒!你再不快點就要來不及了。」雖然我真的不想催促他,可是棺前的合香就快要燃盡了。
顧猴兒心裡憋著火,看了一眼旁邊的合香後憤憤的長嘆一聲。
都說當人的生命面臨威脅的時候,能爆發出巨大的潛能,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下個瞬間,他刀下就像是生花一樣,寒光閃閃,上下翻飛。速度既快又穩,沒有一絲停頓,沒有一縷懈怠,更沒有反覆回頭描畫的動作,讓人感覺即使此刻他閉了眼,也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我緊張的腦門上的汗珠不爭氣的往下直掉,眼睛一直死死盯著顧猴兒的動作。棺前的升起的香霧開始漸漸變淡,猩紅褪黑的火苗預示著它即將熄滅的宿命。
我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往下沉。
就在燭火那一點火光由紅轉黑的最後一秒,顧猴兒突然抬起頭來大叫一道:「樁子,開匣!」
樁子動作十分的快,幾乎就在同時,玉匣已經遞到顧猴兒的面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張細膩剔透的皮相浸在了玉匣之中。
這時候合香將將好熄滅,一切對我來說都發生的太快了。
顧猴兒長鬆一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枚桃木釘深深釘進女屍的眉心之中,然後才棺材上跳下來。他一邊取下代面,一邊注視著樁子說:「小心著點兒放好,這東西可是差點兒搭上咱們哥三兒性命才得來的。」
樁子何嘗不懂這個道理,他將玉匣裝進一個皮袋子中笑著說:「猴爺放心,這熟麂子皮特別軟,而且不滑手,那邊有很多人都用這玩意盤玉,玉匣外面套上這個再放進包里肯定萬無一失。」
顧猴兒點點頭,又看向我道:「你別站那兒了,把繩子鬆了過來封棺。」
我哎了一聲,剛解了繩子準備過去,樁子突然抬頭說:「這女屍邪的很,萬一變成個千年大粽子怎麼辦?咱們要不乾脆連棺材一併給她燒了,省的再禍害別人。」
我一聽他這話,心裡就有點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了。本來咱們幹的這事就挺損陰德,現在還要毀屍焚棺,這麼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我轉過頭去看顧猴兒準備怎麼說,萬萬沒想到他卻點頭說好。
顧猴兒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當下就從懷裡摸出火摺子打算燎了這個吸血仙屍的老窩。我趕忙一把拽住了他:「咱們連怎麼出去都不知道,你現在放火,且不說這女屍燒起來的煙霧有沒有問題,萬一點著了整個大殿,咱們可就全要變烤豬了。」
顧猴兒愣了一下,然後猥瑣的笑道:「你是想留下來給無臉女屍采陽補陰還是變烤豬?」
他這問題問完,我就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怎麼回答都不是。而後邊,樁子已經把東西收拾好,準備上前焚屍了。
我想衝過去攔住他,但顧猴兒卻突然擋在我的面前,而且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你小子怎麼老是跟我唱反調,難不成又是被剛剛變了鬼的婊子上了身了?」
我被他嗆的一時不知道怎麼辯駁,只覺得顧猴兒斜著眼瞟我,笑的鬼氣森森的,看上去更像是他被附了身。我生來性子冷,不喜與人開這種生死關頭的玩笑,遂一把推開他想叫住樁子。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卻傳來「哐哐哐哐」幾下石板摩擦的聲響,只見暗門處突然從上掉下個身形瘦弱的漢子,還伴隨著失重時恐慌的尖叫。
他頭朝下,手上還拿著一隻手電筒,嘴巴張的老大,雙目緊閉,一口黃牙。
更要命的是他即將落下的地方,恰恰正是棺槨的上方,我急的大叫道:「不好,不能讓他掉進棺材裡,要是碰到那個女屍咱們就完蛋了!」
樁子離的最近,他想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可惜晚了一步。
那人「砰」的一聲直接一個泰山壓頂掉進了棺材裡,兩瓣香腸嘴好巧不巧親上看女屍的櫻桃小口,場面一時間有些無法控制。
我真是捏了一把汗在手裡,心中早已把四海八荒七十二路神仙拜了遍,只求老頭保佑讓這小子趕緊下來,可那人居然還後知後覺,慢悠悠的從棺內坐起來然後揉著自己的嘴嘀嘀咕咕好像在抱怨,顯然他還沒注意到自己屁股下躺著的女屍。
我原本以為是這人膽子跟耗子似的不敢睜眼,後來我發現其實真的不怪他,他的眼睛已經睜到最大了,難怪他娘的眼神不好。我剛想開口罵他,顧猴兒卻在旁邊一把拉住了我,連樁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們旁邊。他指了指殿頂,示意我把嘴閉上。
我順著上頭望去,暗門裡竟又陸陸續續下來好幾個人。領頭的是個胖子,臉上的肉堆的就像是「麵團」一樣,有些肉兜不住就往脖子下「溜」,導致脖子看起來又粗又短,像一層一層疊起來似的,兩隻眼睛還透著凶光,一邊胳膊處露出些看不太清楚的紋身。他後面還跟幾個中年模樣的人,都穿著粗布短褂,跟我們之前在瀑布那裡見到的浮屍著裝差不多。
然而,最吸引我注意的是隊尾下來的一個老頭子。這老頭並不似同齡人一般老態龍鍾,相反腰板挺的十分直,看起來格外英朗,尤其是一雙寒目,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對方似的。
他站在眾人中間,對那胖子打了個手勢。於是那胖子三下兩下走到棺材前把那瘦子跟拎小雞兒似的從裡面拎了出來。
看到這兒,我們三個很自覺的慢慢退後挪到大門邊上,與這些不速之客保持距離。我低聲對著樁子耳語道:「這是不是就是剛剛要殺你的人?」
樁子的手早就端著槍了隨時準備伺候這夥人了,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這些人提醒我們道:「沒錯,剛剛要殺我的就是他們。七爺、猴爺,咱們現在怎麼辦?是跟他們硬幹一場還是。。。。」
比起這個我更擔心的是他們發現屍體有什麼異樣,萬一從中窺視到顧家的秘密,那我、顧猴兒還有樁子,我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
然而我的擔心真的是多餘了,因為更大的麻煩讓我們無暇顧及這些猜疑。
遠處那無臉女屍突然掙扎著從棺內緩緩坐了起來,我們誰都沒發現,牆角邊的那隻蠟燭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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