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龍劫 第九十三章精銳
是，我怕。每一秒都想離去。可是我能去哪？邊鎮是我的家，若連我都怯懦，這場仗還有什麼可以指望的。如果此戰不勝，對於朝廷來說無非是版圖的變更，但對於我們世代在此生長的人來說，便是永久的背井離鄉。我的世世代代的祖輩都埋在這個地方，我還能怎麼退，所以，我害怕，卻不能怕。這場仗我們一定要贏。陳楓摸著手中的青芒，目光穿過帳篷，黑暗中搖曳的火光依舊漫長。
將軍，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只待明晚將軍嶺留下薛青雲的性命，一切大功告成。此戰雖不敢說是全殲敵軍，但好歹也算是出師大捷。慕容引刀站在中軍大帳。
恩。慕容，此戰過後，我一人回朝廷復命。你與溫副將，還有髏副將要好生照看北軍。你知道北軍是北方百姓的希望。納蘭從案前走出，看著面前的慕容引刀。
將軍。慕容引刀叫到。嘴唇動了動，但終究是沒有說什麼。戰爭的勝敗或許他這個做副將的可以改變，但有些事情卻不是他所能改變的。那些事情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成敗。
將軍，精銳士兵已經集結待命，還請將軍過目。骷髏掀起打仗的門帘走了進來。
納蘭轉身向著帳外走去，骷髏和慕容引刀僅僅的跟在身後。
月光下，紫金色的戰甲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的耀眼璀璨，冰冷異常。這是北軍最精銳的士兵，他們是北軍的軍魂。放眼天下最精銳的存在。每一個都是歷經無數的刀槍劍陣，殺伐無數才能夠走到今天。所以，他們能夠跟隨面前的四大戰將之一、神武大將軍納蘭一起去決定此次戰爭的成敗。這是一種幸，因為他可以改變戰爭的格局，對於軍人來說這是再大不過的一種榮耀。他們為之自豪。但同時這也是一種不幸，改變戰爭格局的代價很可能是他們要長睡在這個地方，一夢千年。
眾軍聽令。納蘭忽然間氣動山河。
願聽將軍命。
凡家中獨子者出列。
「夸」盪起的塵土淹沒了月光。
凡家中尚有父母者出列
「夸」混淆了視線。
凡有家室者出列。
「夸」震碎了慕容的眼眸。
面前的精銳隨著納蘭的軍令而銳減至三分之一。
兄弟們，你們怕死嗎？納蘭的聲音豪邁而空曠。
不怕。殺聲震天。
怕也沒什麼，人生在世真正能勘破生死的能有幾人。我們都是凡人，所以刀槍入體亦是無法逃過一死。你們或許已經數十上百次出入於戰場，亦或許鮮血早已經瀰漫了你整個人生。所以，你們是精銳，是精銳中的精銳。以一敵百，殺戮之王。戰爭的傷害已經被你們的經驗所減至最低。明日策馬奔騰的將軍也許就在今日的人群之中。北軍，能有你們我納蘭感到萬分欣慰。
可是，今晚這一切都將改變。你們會回到你們剛上戰場的時候，刀槍可能隨時奪走你們的性命，因為敵軍亦是精銳之王，同你們一樣的存在。
如若有奈何，我納蘭寧願自己身赴險境也絕不願讓你們做出如此的犧牲。因為你們是北軍真正的希望。是軍魂。
但時不我待，我軍已經於天雲交戰數月有餘，現在仍舊僵持不下。雪上加霜的是我們的糧草最多支撐不過十天。所以，我們必須有一個決斷。而這個決斷便是在明晚，將軍嶺。
我不想騙大家，明晚一役，九死一生。不單單是對方全是精銳之軍，更多的是天雲對這場戰爭也是志在必得。所以………我納蘭自幼生於此，自是不能眼看家鄉淪落，身為軍人，自是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即便是黃沙埋骨，也不枉此生。
此次是真正的有去無回之路，若還有誰想退出，我不勉強大家，日後也絕不會對今日之事做出任何的報復之事。生命誠可貴。活著就是希望。納蘭的目光在月光的照耀透漏著點點淚光。是的，這讓他感到心痛。這些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將士，出生入死。毫無怨言。可如今，身為神武大將軍的他帶給他們的不是功名利祿、不是繁華錦繡，而是一場可以預見的死亡。
「嗚」遠方某處山崗傳來一隻孤狼的叫聲，攜帶者屢屢清風吹過眾人的面龐。
「夸「「夸」「夸」
士兵的軍靴在厚重的土地之上擊打出生命的樂章。
傳來聲音的地方並不是這三分之一之中，而是剛才的那些已經出列的人。是那些家中尚有老母在堂，是那些在家中是獨子，是那些已經有家室已經是父親的人。
精銳由原來的三分之一變回剛才的北軍所有精銳。
「願與將軍共存亡」響聲震天，包含著悲壯，夾雜著無奈、還有些許的決絕。他們本已經可以脫離戰爭帶來的死亡，可當真正有一天家鄉面臨著生死訣別的時候，他們的義無反顧在此刻變得不假思索。不為別的，只為這裡是生養他們的地方，承載了他們所有的年光。所以，即便是黃沙埋骨，他們也在所不惜。因為他們是軍人，更是北軍。前路縱有金玉土，莫忘家鄉半縷塵
見此情景，慕容引刀突然間就留下淚來。慌忙將臉扭向了別處。儘管此次的目標是留下薛青雲的性命，儘管已經做到了最好的準備，但正如蘭將軍所說，對方亦是志在必得。所以，此去很可能也是有去無回。此刻站在這裡的精銳明晚之後或許就會躺在那些影影綽綽的墳塋之中。生死的距離是如此的近。近到有些殘忍。
納蘭用力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哽咽。紫金色的戰甲划過納蘭的手指，隨後「彭」納蘭雙膝跪地，面向面前的士兵。我納蘭一生不跪天不跪地，只跪天下蒼生。這句話在納蘭從軍的那一日便是納蘭的座右銘。所以，他跪了。因為此刻面前的這些人便是蒼生。
「夸」毫無意外的，北軍的精銳一同跪倒在地。不為別的，只因為納蘭給北軍以希望。
在軍營的另一個地方，陳楓同時跪倒在地，誓於北軍共存亡。陳楓暗自對自己說道。雙眼之中的些許猶疑於恐懼在剎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