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驚變
如流水打磨過,巨石光滑如鏡,上面字痕宛然,乃梅花小篆,工整端莊,內蘊一絲飄逸之氣。
蘇云云咬著牙看完了,看這些字,如見其人,平平常常一個和尚,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個壞種!
「八月十五,大衍京師聖隱寺!」
她喃喃自語,眸子閃著寒光,忽然一掌拍下,「砰」悶響聲中,巨石化為一塊兒一塊,嘩啦落了一地。
她瓜子臉漲紅,恨恨跺腳,那堆碎石塊轟隆一下,塌了一塊兒,化為細碎的小石子。
「小姐……」「小姐……」
遠遠的傳來飄渺的呼喚聲,蘇云云聽出是李姨的聲音。
她發出一聲長嘯,清亮如鶴唳,直衝雲霄。
遠處傳來李姨的大聲呼喊:「小姐,真是你麼?」
蘇云云道:「李姨,你一個人過來!」
她沉聲說話,聲音凝而不散,遠遠鋪陳過去,在李姨耳邊清晰響起,如在她身邊說話。
李姨正與兩個老嫗在一片樹林中,滿臉歡喜與激動。
她對兩老嫗笑笑,飄身鑽出樹林,一會兒功夫來到蘇云云身前。
「小姐,你這是……?」她見到蘇云云模樣,頓時吃了一驚,眼睛盯著蘇云云打量。
穿一身玉色僧袍,眉毛已經散開,容光若雪,照得眼前發亮,一層嬌艷光澤在她臉龐流轉。
她已屆中年,一眼看出蘇云云破了身子,心中震驚,現於臉上。
這對於玉寒宮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非同小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欺負到小姐身上!
蘇云云白她一眼,冷冷道:「李姨,找件衣裳給我!」
「噢,哦,對對!」李姨如夢初醒,忙不迭的點頭,轉身便走,很快拿了一個包袱回來。
蘇云云換了衣裳,白衣如雪,人如白玉,恢復如平常打扮,卻掩不去流轉照人的艷光。
李姨已經冷靜下來,一來一回的路上,已經想了個大概,不敢多問,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咱們悄悄回去吧。」
蘇云云不滿的瞥她一眼,覺得她表情刺眼,卻緩緩點頭。
兩人沒與眾人打招呼,飄然離開。
她們不騎馬,施展輕功趕路,一口氣不停歇,蘇云云像是發了狂,一言不發,悶頭疾行,李姨拼盡全力才堪堪趕得上。
蘇云云不失冷靜,沒用全力,後來耐不住煩躁,手搭上李姨的細腰,扶著她疾馳,速度陡增數倍。
勁風獵獵撞到臉上,眼前一切如光如影,被拉得長長,轉瞬即逝,李姨根本看不清,索性閉上眼睛。
蘇云云內力仿佛無窮無盡,速度如風,從晨曦初露,直至傍晚時分,才在一個小鎮上停下。
李姨長吁一口氣,渾身酸疼,她需得運功抵擋寒風,一口氣支撐一天,內力幾乎枯竭。
她暗自感慨:小姐這番竟是武功大進,內力深厚,又綿綿不絕,氣脈之悠長,真是驚人!
她心下極奇怪,知道是與蘇云云的遭遇有關,好奇之極,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破了身子,卻不敢多問。
雖說東楚民風開放,對貞操清白仍極看重,小姐性子剛烈之極,若真被污了清白,依她的脾氣,定會拼個你死我活,即使不敵也會玉石俱焚,縱使做不到玉石俱焚,斷不會獨活。
而且,憑小姐的武功,冰玉神劍天下無雙,竟會被人制住,讓人難以置信,難道是兩情相悅?
她暗自搖頭,真是兩情相悅,小姐也不會這麼陰沉,憤怒。
小姐練的是冰玉神功,心如冰玉,片塵不驚,萬事不熒於心,素來清冷沉靜,定是受了極度刺激,才會如此。
她一邊想著,腳下不停,兩人進了小鎮,找了一處小飯館,草草點幾個菜,蘇云云也不像平常一樣嫌不乾淨,匆匆吃完,接著趕路。
李姨被蘇云云攬著腰,如一陣風般消失在暮色中。
她心下擔憂,小姐如此模樣,會不會傷著自己。
她看得出,蘇云云看著冰冷,心中卻極不平靜,冰玉神功需得保持心靜平和,若有劇烈波動,會有走火入魔之險。
她的擔憂沒成真,第二天清晨,兩人回到了古江城。
她們抄的是近路,李慕禪當初所走是官道,又避過了大城,繞了一些路,否則,憑赤影的速度,她們不可能攔住他。
回到古江城,蘇云云直接閉關,誰也不見,拼命的練功。
李姨隱隱明白,小姐是想報仇呢,非要殺那傢伙不可了,最有可能便是那明空和尚,真沒瞧出來,這個小和尚如此厲害。
她決定,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私下向宮主報告,憑小姐自己處置。
李慕禪定下了時間地點,給了蘇云云一個復仇的希望,相信可以激發其生機,不會自取短見。
隨後,他騎著赤影趕往京師。
在第四天,他到了京師,回到他明將軍府。
明將軍府已變模樣,江雨煙前來相迎,看著周圍打理得乾淨而漂亮,李慕禪讚嘆不已。
他先是拜會了江雨煙的母親,然後與江雨煙來以後面的花園中。
後花園溫暖如春,共有五處花壇,如梅花的五朵花瓣。
每個花壇圍水潭而建,清澈的潭水上飄著白霧,如薄如蟬翼的白紗在飄蕩舒捲,輕柔曼妙。
這五處水潭是溫泉,泉水清澈而甘甜。
兩人坐在中間的水潭邊上,周圍皆玫瑰花,花香幽幽,兩人各坐著一塊兒水磨石頭。
江雨煙穿一身白衣,鬢髮高挽,端莊而精練,李慕禪總覺得她有後世的白領女領氣質。
江雨煙彎腰伸手,撥著清泉,抬頭微笑:「公子,您的毒解了罷?」
李慕禪點點頭:「嗯,解了,這是解藥,你送回去吧,想必你家的那位長老正遭著罪呢。」
江雨煙道:「公子真要給他解藥?」
李慕禪從懷裡拿出藍瓷瓶,笑道:「我與他們又沒什麼深仇大恨,衝著你的面子,也不能下死手。」
江雨煙嫣然一笑:「多謝公子!」
李慕禪又掏出一個白玉瓶,與藍瓷瓶一起拋給她。
江雨煙接過了,看看白玉瓶,望向李慕禪。
李慕禪道:「你父親走火入魔,傷得太重,命不久矣,給他服下這個罷。」
「這是……?」江雨煙問。
「造化丹。」李慕禪道。
江雨煙一怔,忙道:「是滄海劍派的造化丹?」
見李慕禪點頭,她驚奇道:「公子您竟有此丹!……據說此丹煉製極艱,罕有之極,滄海劍派絕不外傳,滄海劍派的弟子卻每人一顆護身。」
李慕禪笑笑,江雨煙又道:「難道公子認得滄海劍派的弟子?」
李慕禪稍一沉吟,笑道:「事到如今,你也該知道了,……我本滄海劍派弟子,法號湛然,為了前往軍中修行,只能變換了身份。」
江雨煙明眸圓睜,隨即搖頭:「公子,你不該告訴我的。」
此事一旦傳出去,朝廷必除他不可,軍中武學不能外傳,這是鐵律。
李慕禪溫和的笑笑:「你如今是我身邊人,且不能相信,還能相信誰?」
「公子過譽了。」江雨煙低眉垂目,越發恭謹。
外表看來,明空大師敦厚平和,實際卻是殺伐果斷,對人心洞察入微,可謂智珠在握,如此人物,想要欺瞞無異於自尋死路。
李慕禪擺擺手:「不必客套,你過幾天回去看看,把解藥與造化丹送回去,別耽擱了。」
「那公子你呢?」江雨煙聽出他不會同行之意。
李慕禪道:「我想回滄海山看看,可能會盤桓一陣子,將軍府就交給你打理了,若有事,吹這個。」
他從懷裡取出一支玉簫,橫在嘴邊,幽幽簫聲飄響。
天空忽然出現兩個小黑點兒,眨眼到了將軍府上空,俯衝向李慕禪,江雨煙剛要動,李慕禪放下玉簫擺擺手。
一大一小兩鷹落在李慕禪肩膀,拿頭蹭著李慕禪臉,李慕禪笑眯眯的撫摸兩鷹,笑道:「它們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麼事,讓它們傳信。」
江雨煙打量兩鷹,身上羽毛如抹著油,閃亮放光,眼如寶石,顧盼生威,又靈氣十足,與人的眼神無異。
「真是好鷹!」江雨煙讚嘆道。
李慕禪愛惜的撫摸著兩鷹,笑道:「是呀。」
他拍拍兩鷹,然後抬手一送,它們被拋到空中,舒展翅膀在兩人上空盤旋兩圈,迅速爬升上高空,化為兩個小黑點兒。
李慕禪道:「你先學學剛才的曲子,關鍵是心法。」
他細細解說內力運行路線,細微處的奧妙,以此心法吹出的簫聲,傳得格外遠,平常簫聲即使附上內力,最多一兩里而已。
江雨煙聰明,很快學會心法,然後在深夜時分出府,離開了京師,前往寒山寺。
他沒直接前往滄海山,而是寒山寺。
到了寒山寺,見過因明大師,然後開始閉關。
閉關之後,他化裝成一個平常人,戴著帽子,小鬍子剪去,成為一個充滿魅力的中年男子,飄然離開了寒山寺,前往滄海山。
前往滄海山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反覆繞圈子,虛空之眼俯看,加之直覺感知,沒發覺有人跟蹤,然後才真往滄海山而去。
他心急如火,迫不及待想看到滄海山眾人,施展輕功如御風而行,飄飄冉冉,如閃電一般。
不過兩日功夫,他一口氣不停,不吃不歇,不眠不休,趕回滄海山。
滄海山
晨光之下的滄海山,巍巍聳立,傲然磅礴,山頂有積雪,如戴白帽。
無極殿中,竹照師太一身玉色僧袍,正皺著眉頭,盯著對面的溫吟月看,臉色沉肅,眉梢帶煞。
「師父,我不要緊了。」溫吟月道。
溫吟月身著湖綠羅衫,正盤膝坐在蒲團上,寶相莊嚴肅重,但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容光黯淡。
竹照師太哼道:「算你命大!那一劍刺偏一寸,你來不及用造化丹,直接氣絕身亡了!」
溫吟月道:「此人出手奇快,比師弟更勝一籌,招式化繁為簡,大巧若拙,確實不簡單。」
竹照師太蹙眉哼道:「真是見了鬼,悄不聲響的,會出這麼一個絕頂高手!」
溫吟月道:「武林中臥虎藏龍,無名高手多的是。」
竹照師太搖搖頭,若有所思:「話是這麼說,但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個,還真是奇怪,還跟咱們滄海山如此深仇,端的蹊蹺!」
溫吟月點點頭。
竹照師太擺擺手:「你也甭多想了!……人在江湖,死於刀劍之下本就是宿命,誰也逃不掉,人死如燈滅,傷心也沒用!」
溫吟月神情黯淡,默然不語。
半晌之後,她幽幽嘆息一聲:「師弟若在就好了……」
竹照師太陰沉著臉:「是啊,湛然若在就好了,……也是我大意了,讓靜仁他們一起行動,這才被人一鍋端了,嘿,南院五虎,一條也沒剩下!」
「是弟子無能。」溫吟月黯然道。
竹照師太嘆道:「你能帶著若蘭逃出來,已算不幸中的萬幸,這次你做得好,該走則走,千萬不能逞強!」
溫吟月深吸一口氣,道:「陸師弟他們都很英勇,不愧咱們滄海山弟子。」
竹照師太搖頭:「可惜了,他們一死,南院再無高手,……這人是成心毀咱們滄海山的根基!」
溫吟月緩緩點頭。
竹照師太道:「你師伯與師叔不爭氣,都病倒了,……靜仁他們的死,確實大傷滄海山元氣。」
「師父節哀。」溫吟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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