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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頭一回『親密接觸』,讓王守業頗有些不適應。
但王瓦匠那涕淚橫流、發自肺腑的呼喊聲,卻還是觸動了他心中的柔軟。
以至於他都考慮,要不要配合對方,演一場父子抱頭痛哭的狗血劇。
然而王瓦匠這情緒爆發的快,收斂的也快。
還不等王守業做出決斷,他就鬆開了雙臂,一面往後退著,一面用手背狠狠揩去了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笑罵道:「個兔崽子,這兩天可嚇死老子了!」
說著,又不錯眼的上下打量著兒子。
根據遺傳學的角度……
呸!
壓制住吐槽的衝動,王守業在心底給自己鼓了鼓勁,苦著臉道:「弟【di】……我醒過來之後,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
原本他是想要叫一聲『爹』的,這樣也能更好的融入新身份。
可面對陌生的老漢,他心裡又著實彆扭的緊,結果導致這聲『爹』中道崩殂,臨時降格成了『弟』。
好在王瓦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後半截話上。
「啥?!」
聽說兒子什麼都不記得了,老漢微駝的脊樑一下子繃了個筆直,想也不想,轉身向外就走,嘴裡急道:「你等著,我這就去請劉道爺過來!」
餘音未落,人已經風風火火的到了外面。
王守業盯著那蕩漾的門帘默然半晌,先是心頭暖意融融,隨即卻又悚然一驚。
『趙計較』一個小丫頭,都能看出自己是借屍還魂,那劉老道身為專業人士……
不成!
得趕緊琢磨琢磨,該怎麼混過這一關。
嘎吱~
剛想到這裡,就聽得外面房門響動,緊接著遲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這麼快就回來了?!
罷罷罷,看來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王守業勉力抖擻精神,準備使出渾身解數,來應付那劉道爺。
可誰知門帘一挑,顯出的卻是王瓦匠孤零零的身影。
就見他背著手踱進裡間,嘴裡嘟囔道:「等等再說吧,眼下李秀才人事不省,還是該先緊著他那邊兒。」
跟著又把老臉一板:「再說了,這不還有你爹我麼?你身上那根毛能瞞過我去?連你小時候拉屎撒尿,愛沖哪兒撅腚,爹都記得一清二楚!」
王守業:「……」
「對了!」
這時老漢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道:「瞧我這記性,你這兩天就喝了些高粱糊糊,怕是早餓壞了吧?等著,爹去給你弄口吃的!」
說完,又風風火火沖了出去。
話說……
您老是怎麼從那個啥,聯想到吃喝上的?
王守業又是一陣無語,不過在稍稍遲疑之後,他立刻追著王瓦匠,到了廊下的灶台前。
雖說暫時逃過一劫,可劉道爺那關早晚還是要過的。
與其打無準備之仗,倒不如先從這老漢口中套些消息。
就這麼前後腳的功夫,王瓦匠已經在灶膛里架好了柴火,又自腰上扯下件月牙狀的物事,還從上面扣下塊乳白色的石頭。
把這兩件東西擺在鍋台上,他回頭見王守業正直愣愣的站在背後,不由嫌棄的一努嘴:「起開點兒。」
王守業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的退了兩步。
就見老漢伸手自地上翻起塊磚頭,捏出截黑燦燦的絨繩,撕下些來,裹在白石頭上,用那月牙狀的物事用力一磕,當下火星四濺,黑色絨繩更是燃起了火苗。
「這是火鐮?」
火鐮這東西,王守業向來只聞其名,今兒還是頭回見著實物,忍不住就脫口問了一聲。
話剛出口,他就覺得不妥,可後悔也晚了。
「嗯。」
王瓦匠卻並未多想,他將點燃的火繩放進一團刨花木屑里,佝僂著身子吹了幾下,見火勢漸起,又用小鏟子慢慢送進了灶膛里。
等生好灶火之後,他才把那火鐮攏在掌心,幾根滿是老繭的指頭輕輕摩挲著,黑里透紫的老臉上儘是惆悵追憶之色。
「這還是你娘的陪嫁呢。」
他緩緩仰起頭,似乎連抬頭紋上都寫滿了『鄭重』二字:「旁的你記不起來就算了,你娘,你可千萬不能忘!要不是她當年舍了命救你,你早不知被埋在哪兒了!」
許是被他話里的情緒感染,又或是源自這具身體的血脈本能,王守業再次忍不住脫口追問:「我娘是怎麼死的?!」
「唉。」
老漢苦嘆一聲:「嘉靖二十九年俺答進了關,沒打下京城,卻把咱們漷【huo】縣禍害的不輕……」
「你娘、隔壁李秀才他娘、還有你偉叔的婆姨,都是那一年沒的。」
「那年你才七歲,當時我和你娘走散了,她為了引開韃子的追兵,把你藏在草垛里,自己……自己……」
話說到半截,就漸漸沒了聲息。
感受著那無言的悲傷,王守業也只能默然以對。
半晌,老漢收斂了心緒,有氣無力的揚了揚手:「屋裡歇著去吧,等飯得了,我再叫你起來。」
得~
這才剛起頭,老漢就把天給聊死了。
雖說心裡還有許多疑問,王守業卻也只能悶聲應了,默默回到屋裡。
不過等到獨處之際,他將方才的對話重新捋了一遍,卻又禁不住亢奮起來。
嘉靖二十九年『自己』七歲。
而眼下『自己』應該是在十六歲到十九歲之間——下限出自趙紅玉的稱呼,上限則是因為『自己』尚未娶妻。
也就是說,眼下應該是嘉靖三十八年到四十一年之間。
這不正是《大明王朝1566》的劇情,即將展開的時間段麼?!
就算電視劇里有戲說的成分,可大體情節總還是依照歷史來的。
也就是說嚴黨倒台在即,自己只要想方設法抱緊……抱緊……
那叫什麼王爺來著?
王守業亢奮的腦袋突然卡殼了。
作為一名歷史愛好者【偽】,他當初也曾三刷過這部神劇。
可那畢竟是七八年前的記憶了,冷不丁一回憶,腦海里就只餘下大致脈絡,以及居中幾個最出彩的人物。
比如嘉靖、海瑞、嚴嵩、嚴世蕃、徐階、胡宗憲、譚綸、張居正……
對了,還有閆妮演的李王妃。
也不知眼下她生了兒子沒,要是還沒生,倒是可以去燒一燒冷灶。
不過……
自己一個瓦匠,要怎麼才能接近王妃?
尤其明朝的匠戶,似乎還是終身制的低賤行業。
想到這裡,王守業的思路再次卡殼了,琢磨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最後也只好暫且按捺住攀龍附鳳的心思。
還是先做點安身立業的小買賣,等日後有了本錢,再往那潑天的富貴上靠,也不為遲。
話說……
肥皂和白酒到底該怎麼弄呢?
自己一文科生,乾的又是劇情策劃,從來就沒關注過這個。
不對!
眼下最緊迫的,還是把借屍還魂的事兒先矇混過去。
從『趙計較』臨走時丟下那句話來看,她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揭穿自己。
但這只是暫時的。
為了解除後顧之憂,最好還是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可到底該該怎麼辦呢?
難道要來個月黑風高……
………………
「守業、守……」
小半個時辰後,王瓦匠挑帘子進了裡間,卻見『兒子』歪在床頭,似乎正睡的香甜。
王瓦匠愣怔了一下,突然大吼一聲:「守業!」
王守業嚇的猛然坐起,險些又從炕上摔下來。
他支起身子茫然四顧,卻見老漢拍著胸脯,後怕道:「沒事了、沒事了,你睡你的,什麼時候睡醒了,再吃飯也是一樣的。」
看到老漢那如釋重負的樣子,王守業這才恍然,感情他是怕自己又一睡不醒。
話說這具身體瞧著雄壯,內里竟是虛的緊,方才想著想著,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如今雖然小憩了一回兒,可還是由里到外的倦乏。
該不會是有什麼暗疾吧?
王守業原本想要起來吃點東西,可卻實在打不起精神,於是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又不知過去多久。
恍恍惚惚間,王守業就感覺有什麼東西,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兩片軟軟糯糯、滑不溜丟、卻又皺皺巴巴的東西,貼上來就是好一通猛嘬。
這皺中帶滑的古怪觸感,活像是……
八十老太的烈焰紅唇!
噫~
王守業噁心的渾身一激靈,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周遭雖被黑暗所吞噬了,卻也並無什麼異狀。
原來是個噩夢啊。
王守業呼出一口濁氣,摸著黑坐起身來,隱約就見靠牆跟的地方,似乎比白天多了些什麼東西。
眯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是王瓦匠打地鋪睡在了牆角。
多半是不放心自己吧。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會兒的功夫,王守業也漸漸適應了屋內的黑暗,見桌上用粗布蓋著幾個碗盤,料想應該是留給自己的飯菜,於是就想著湊合吃些,祭一祭五臟廟。
可剛坐起身來,那似虛還實的古怪觸感,就再一次傳遞到了腦海中。
而且這一次,不僅僅是猛嘬,兩隻抱住自己『頭顱』的爪子,也在拼命抓撓著。
不過這東西抱住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腦袋,而是……
靈魂?!
王守業心下悚然一驚,忙閉上眼睛仔細感受。
顯然這不是噩夢,更不是什麼幻覺。
的確是有個什麼東西,正在自己體內拼命抓撓啃咬著。
不過它的攻擊,卻被那層軟膜統統擋了下來。
莫非……
這玩意兒並非魂不附體的後遺症,而是自己的穿越福利,俗稱:金手指?!
王守業心中一動,忙默默給那層保護膜下達了指令,讓它立刻對那怪物發動反擊。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那軟膜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顯然這東西並不是什麼智能化的存在。
幾次嘗試失敗之後,王守業只得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體內那躁動不止的東西上。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是王守業的殘魄,想要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還是讓他和李秀才昏迷不醒的元兇?
左思右想,王守業腦中忽的靈光一閃,忙起身走到窗前,小心推開半扇窗戶,側耳傾聽起來。
此時正是午夜時分,按理說外面應該靜悄悄的才對。
但王守業這一支起耳朵,隔壁的嘈雜喧囂,就影影綽綽的傳了過來。
隱約,似乎還有年輕女子的哭喊聲。
看來那東西多半是後者無疑了!
因為不出所料的話,隔壁李秀才也正遭受著『烈焰紅唇』的侵襲。
但他可沒有金手指護身。
就不知少了這層保護膜,那怪物的攻擊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想到這裡,王守業就動了心思,想去隔壁探個究竟。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那軟膜能一直抵禦怪物的侵襲,眼下先去瞧瞧李秀才的狀況,興許還能做個未雨綢繆。
再說了,他現在主上門幫忙,多少也能減輕『趙計較』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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