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張四維,日後也是要入閣拜相的主兒。
可和張居正相比,卻還差了不少行市。
更重要的是……
王守業對張居正的生平事跡,勉強還算有些了解,對張四維可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王守備。」
卻說還未等王守業,解開這老母雞變鴨的疑惑,主持會議的李芳就首先點了他的名。
王守業急忙起身拱手:「卑職在。」
「既然此事是你首先發現的,就由你來說明一下眼前的情況吧。」
「卑職遵命。」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再說王守業在職場上摸爬滾打多年,大會小會開了沒一千也有八百,自然不會有什麼怯場的情緒。
略略將自己掌握的訊息,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立刻朗聲道:「事情的由來始末,諸位大人想必都已經有所耳聞,在此王某就不一一細表了。」
「在五城兵馬司的增援趕到後,我第一時間請他們從午門外開始,向東華門左近展開搜索,以確認還有沒有其它的渡劫者存在,結果果然又有收穫!」
「截至目前為止,已經確認的渡劫失敗者,合計十三人之多,其中確定留下遺蛻的有六人。」
「目前已知的渡劫方式,為雷、火、木、冰、風五種——其中雷劫最多,合計四人,但四名渡劫者的死狀,以及生前顯現出的異狀,卻又有不同之處。」
「因此有理由懷疑,這雷劫本身也有五行之分——而以此類推,其它劫難也極有可能存在異數。」
「另外,還有一名疑似渡劫失敗者,但因為目擊者僅有一人,且是個八九歲的稚子,所以暫時未統計在十三人的大名單之內。」
說到這裡,王守業停下來很換了口氣,趁機暗暗打量了一下周圍眾人的反映,見眾人都聚精會神聽著,可旁的卻瞧不出什麼來。
於是便又繼續道:「如果這名渡劫失敗者的確存在的話,那也就意味著,很有可能還有其它渡劫者,避開了民眾的耳目!」
「若是如此!」
坐在右首的左監副戴志忠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口道:「那就必須抽調更多人手,在周邊進行嚴密搜查——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遺蛻!」
「遺蛻倒還在其次。」
王守業微微搖了搖頭,正色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還有多少人渡劫失敗,又或者留下了什麼遺蛻,而是要儘快查明,究竟有沒有人渡劫成功!」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精神為之一振。
的確,比起那些失敗者們,順利度過這次劫難的人,才是重中之重!
按照古人記載,和時下小說所言,渡過劫難的人即便不能立地成仙,起碼也會超脫凡俗,擁有普通人無法比擬的能力、壽數。
雖說宮裡,眼下就有個號稱法力通神的藍神仙在,但在場眾人顯然還是對這渡劫之人,更感興趣一些。
戴志忠又搶先道:「那咱們就對城內大小寺院、道觀,進行全面排查,尤其是午門、東華門左近的寺院、道觀!」
「理當如此。」
李芳點了點頭,又環視眾人道:「諸位還有什麼高見,不妨都一併說出來。」
「不敢稱什麼高見。」
張四維在座位上拱了拱手,正色道:「排查有沒有渡劫成功之人,自然是重中之重——但那些渡劫失敗的僧道,也一樣要仔細追查根底,看他們平日有何異兆或者共通之處,如此也好儘快弄清楚,這突如其來的渡劫究竟緣何而起。」
等他說完,周懷恩又不緊不慢的補充道:「張主事這話在理,那些遺蛻也不能等閒視之,我建議連夜轉移到趙文華舊宅去,在進行嚴密監視的同時,也要儘量弄清楚這些東西的弊益。」
見兩人接連發言,大有彼此呼應的架勢,戴志忠忙又搶著發言道:「這些東西放在市井間,怕不是長久之計,日後另覓一個穩妥的存放處才是正理。」
三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很快把方方面面需要顧及到的事情,都羅列了個七七八八,同時也都大致提出了相應的對策。
連那不知名的經歷,以及王守業久聞大名,卻頭一回得見的張世邦,也見縫插針的補了些細節。
目前看來,拋開那宿醉未醒的白常啟不提,這山海監的諸位文武官員,能力至少都在及格線以上。
而那李芳雖是個宦官,做派倒更近似文臣那一套,說話也從不用『咱家』什麼的,一概都是用『我』或者『芳』。
至於這究竟算好事還是壞事兒,一時怕還難以定論。
眼見討論的差不多了,李芳的目光再次落到王守業身上,開口問道:「還有誰有什麼要補充的麼?」
這『還有誰』,明顯指的就是自己嘛!
王守業心下腹誹著,只得再次起身道:「卑職還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也不知……」
李芳擺了擺手:「把大家召集起來,本就是集思廣益、拾遺補漏,王守備但講無妨。」
王守業這才道:「這次突如其來的僧道渡劫,見證者何止成千上萬,封鎖消息怕是絕無可能了,為免得民間以訛傳訛,甚至被有心人所利用誘導,咱們是不是該設法引導一下輿論風向?」
「引導輿論風向?」
李芳聞言眉頭微蹙,倒是張四維和經歷似有所悟。
這就瞧出真正的文人,和親近文人的閹宦,兩者之間的明顯區別了。
操控輿論的做法古已有之,尤其是操控士林輿論,更是時下許多文壇領袖賴以存身的法寶。
所以聽王守業提出要控制輿論風向,張四維等人便頓有所悟。
而李芳雖然擺出一副文人做派,但畢竟是久在宮中廝混,對士林清流什麼的如霧裡看花,難免就存了些不切實際的臆想。
因此聽說要引導輿論,下意識就生出了抗拒排斥之意,卻不知這早就是文臣們慣用的法寶。
王守業察覺到李芳的排斥與抗拒,當下就猶豫要不要往回找補找補,好藉機岔開話題。
卻忽聽李芳追問道:「不知依王守備的意思,朝廷又該如何引導這輿論風向?」
「這……」
王守業遲疑了一下,含糊道:「卑職也還沒想清楚,不過既然正逢陛下壽誕,或許可以在這方面做些文章。」
說白了,他就是想來個逆向工程,把董仲舒那套『君權神授』,暫且改成是『神權君授』,藉以鞏固朝廷的統治力,同時提升山海監的權柄。
李芳雙眉皺的更緊了。
連張四維也不禁蹙起了雙眉,慢吞吞的質疑道:「但眼下全都是渡劫失敗的,若和當今聖上扯上干係,怕是……」
「這九州龍氣便只溢出一絲一縷,又豈是普通僧道能承受的?」
聽王守業扯出什麼『龍氣』,在場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一時就都沒了言語。
好半晌,李芳才又鄭重道:「此時暫且不急,容我稟明皇上,再做定論不遲。」
說完,看看張四維和那經歷,又補了句:「內閣那邊兒,自也該一同稟明。」
說著,他長身而起,吩咐道:「事不宜遲,張主事、戴監副,勞煩二位帶領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對城中各家道官、寺院進行全面排查。」
張四維和戴志忠急忙也起身領命。
「周監副、張守備,你二人負責督導羽林衛的兵,務必查明所有渡劫失敗的僧道,並收繳他們留下的遺蛻。」
顯然他方才那『勞煩』二字,是衝著張四維的,到周懷恩和張世邦這裡,就直接省略掉了。
「張守備、周經歷,你二人負責將所有的遺蛻,暫時轉移到趙文華舊宅進行封存。」
這是最不容易出彩的差事。
但王守業今兒出的風頭已經夠多了,得了這差事反而心下鬆了口氣。
「本官留在此處,與順天府、羽林衛、五城兵馬司處理一應協辦事宜——你等若有什麼進展,立刻遣人來報!」
「卑職領命!」
眾人齊聲應諾,隨即各自出了午門哨所。
王守業在門洞裡,同周懷恩攀談了幾句,轉身正待去尋那周經歷,卻見張四維站在出口處,似乎是在等待自己。
王守業略一猶豫,還是主動上前拱手道:「張主事莫非有什麼見教?」
「不敢。」
張四維和煦的一笑,拱手還禮道:「若非當日在嚴府,聽了王守備與叔大兄的高論,維也不會毅然轉調這山海監,更不會有機會參與如此奇事了。」
說著,又搖頭感慨道:「自此,這敬鬼神而遠之,怕是要改成『敬鬼神而治之』了。」
原來他那天蔫不秋的,其實卻和張居正想到一處去了,甚至還搶在張居正前面,拿下了這山海監主事的差事!
這應該說是……
會咬人的狗不叫?
【諸事完備,明天三更,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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