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神嗚咽著想要站起來。
儘管他的雙眼已經看不清前方即將到來的危險;
儘管他的鼻子已經聞不到周圍凋零逝去的花香;
可他還是倔強的,支撐著自己破碎的身體,想要站起來。
因為他知道,白色的死神已經到來。
狼是兇殘的,同時又是極為敏感的動物。
古希婭曾聽草原上的牧民說,數里之外的馬蹄聲就會傳到狼的耳朵里,狼會伏在地上,傾聽遠處的馬蹄聲,來預測敵人的多少,距離的遠近...
同時,狼又是高貴的動物,面對強敵來犯,即便再多危險,再少勝算,狼都不會輕易逃走,它會揚起高高的頭顱,幽幽的眸子凝視敵人到來的方向,全無懼色的迎接敵人的挑戰。
真是,太驚心了!
真是,太讓人心折了啊!
古希婭想要衝著前方那個搖搖欲墜的影子大喊:「玉神,快逃!」
但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發不出聲,道不出言...
白衣如雪的少年已經降臨,他的神色如水般平靜。
他的心如寒冰一樣堅硬。
他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讓天邊的彩霞都黯然失色的美麗笑容。
他的身上還傳來一股清風的味道。
就像他這個人,縹緲,虛無,淡然,從不為誰停留。
呆滯的少女被這一笑驚醒了魂魄,她剛展顏想要迎接這份難得一見的親近,突然,她看到了前方血肉模糊的身體,她迷茫的想了想,隨後她肝膽俱裂,悽厲的聲音劃破天際:「玉神!!」
白熹清淺的微笑沒有逝去,清涼的風正圍繞著他的身體打著旋兒,帶給靠近他的人們絲絲清涼,但此刻靠近他的少女,卻被這微小的氣旋嚇得花容失色,全身上下抖如篩糠。
天色依舊明媚,完全沒有受到這慘狀一絲一毫的影響。
少年的臉在驕陽下像絢麗綻放的桃花,妖嬈而艷麗。
他清冷的聲音卻如寒冬的泉水,冷冽而刺骨。
「傑莉不顧尊卑,不掌禮儀,不謂分寸,妄想同王親近,念及初犯,不予追究。」
然後那少年轉過身,艷麗的面容如罌粟般鮮艷,他輕聲道:「玉神,私自干涉狼王處罰,目無尊卑,以下犯上,挑釁本王權威,死罪難逃!」
他像在悠閒的下午散步一般,踱至那悲慘的族長身邊。
周圍的狼人們畏懼而驚恐的望著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麼,但沒有人敢站出來,包括被玉神救出的傑莉,她也像一個受傷的小獸般畏縮在一旁。
他輕輕舉起了右手,掌心凝聚著一團乳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微小,淡漠,像是下一秒就會隨清風散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實不會像算看到的表象一般單純蒼白。
古希婭從床上飛奔了下來,她沒有穿鞋子,腳掌上嬌嫩的肌膚被鋒利的木屑刮破,流出了鮮血。
但她不在乎這些微小的疼痛,這疼痛跟那個總是漫不經心的黑衣少年比起來,微如毫末。
不想要看到他逝去如凋零的殘葉。
不想要看到他消散在漆黑的記憶。
不想要這個背負了太多的少年就這樣孤立無援默默無聞的死去。
即使他曾經做過傷害自己的事。
即使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原諒他奪走她的清白。
但奔跑中的人知道,比起這些,那少年現在所面臨的結局一旦變成現實。
自己會傷心,會為他流淚,會悲痛那個心思細膩的生命就此終結。
所以,她義無反顧的沖了上去。
玉神的味蕾里品嘗到的都是閒腥的液體。
他努力的睜開了被鮮血糊住的雙眼,靜靜的看著面前光芒耀眼的少年。
和周圍,紋絲不動的族人們。
伽羅在一旁擔心的看著他,但也只是擔心,即使知道自己即將死去,她也沒有走過來救自己。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玉神第一個冒出的念頭竟然是,以前白白挨了白熹那麼多打,虧自己曾經喜歡過這個溫柔如水的女人。
他有些徒勞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如果這就是結局。
他就這樣默默死在獸域好了。
反正他本來就是一個懶散的狼人。
反正他本就不願捲入人類那場權利的紛爭中。
反正他對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麼多餘的興趣。
反正,也沒有人在乎他的存亡。
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漆黑陰暗的地下宮殿裡,哦,不對,那叫地牢才對。
宮殿是家,而地牢,是囚禁靈魂的地方。
是囚禁住了他,骯髒,墮落,黑暗的靈魂的阿鼻地獄。
他從來就沒有被救贖過,即使大祭司哈羅夫教會了他做人。
然後他就如願以償的做一個哈羅夫想要的聖潔的天使。
但他的靈魂從被那些骯髒的手肆意玩弄侮辱的時候,他的身體不再純淨的時候,他就已經無法救贖了呀。
他嘴角彎起一抹苦笑,目光穿透遙遠的虛無,望向那個奔跑著的少女。
她的面容如絢爛的煙花一般美麗,她急切的表情帶著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直白和笨拙。
他無聲的笑了笑,笨蛋,等你這樣摔倒了再爬起來,我都已經死了無數次了好麼...
他的微笑在那刺目的白光下如櫻花般凋零。
對不起,古希婭。
當初是我騙了你,那樣骯髒污濁的過去,怎麼好意思直視你純淨的雙眼告訴你呢?
靈魂是被救贖的人,當然不會那樣陷害你這樣美麗的少女不是嗎?
大小姐,你要好好的活著,即使玉神不在,即便白熹已面目全非。
一陣濃郁的花香襲來,散發著沁人心脾的的芳香,纏纏綿綿,彎彎繞繞,不曾離去。
這味道在哪裡聞到過呢?玉神努力的搜索著僅剩的一點記憶。
他的身體突然有說不出來的輕鬆感。
眼睛裡,鼻子裡,嘴巴里,五臟六腑。
到處都冒著黑色的煙霧。
然後,一個溫軟的,凹凸有致的身子附在了他的身上。
玉神最後看見的,是記憶里,跌跌撞撞撲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她的面容如三月的陽光,照在了他黑暗的心裡。
古希婭緊緊擁抱著懷裡已經被鮮血浸的濡濕的黑狼。他的眼睛緊緊閉著,有像淚水一樣的痕跡從眼角蜿蜒滑落。
不仔細看,就會被那黑色的毛皮掩蓋掉。
白熹的眼神更加冷了,尤其在看見他的烙印愛人奮不顧身的撲在了別的男人身上以後。那冷冽的目光如同臘月寒冰,幾欲在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身上戳出一個洞來。
很好,這就是他的烙印愛人。
這就是白狼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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