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寄生 第七十八章 衝突

    雖然知道羅騰在有關勝負和自尊的事上衝動，但一直在和少年打交道的寧譽清楚，少年並不是那種控制不住情緒，瞬間把反應寫在臉上的人。而且……

    這反應也太過了……

    「為了勝過吳明，你連人的身份也拋棄了？」寧譽依舊一臉平靜。而羅騰似乎也發現了自己過於激動的表現，稍稍的收斂了一點：「沒什麼，我記得我的目的，我當然還是人類。」

    「你吃了變異生物！哪一個人會這樣做？！」

    「人類人類人類，動不動就說這個。那你呢？你自己看看你的右手臂！哪個人會變成這樣？！」羅騰一揮手：「我早就想說，從頭到尾，執著於什麼人類不人類就根本沒有意義！」

    「扯淡！雖然有朋友對我說過，只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和是不是人類有什麼關係。」寧譽重重的呼出口氣：「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但是我同樣認為……」

    「人類這個身份決定了我們道德和做事的底限！決定了我們有權憑這個身份享受世間的親情，友情，愛情！」

    「那些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輸了，就要強大起來！大哥被吃了，我就要給他報仇！」羅騰再次激動起來，他握住拳頭，向寧譽靠近幾步：「不要和我說什麼你大哥看見你現在這副模樣會怎麼想這種廢話，他怎麼想我不管，我很滿意現在的狀況！」

    「算了，爭論沒有意思，現在我相信每個人做事有他自己的道理。你有理由要變成這樣，我也有理由阻止你。不過我不夠聰明，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做出防備，還是變成了現在的情況。」寧譽平息了一下心境，安靜的看著緩步靠近的少年：「我這人很現實，既然木已成舟，說多了也沒用。我只考慮接下來的事。」

    「好吧，接下來的事……譽哥，我告訴你接下來是什麼事，其實從我變異的那一天，我就在想這個。你說……」羅騰蒼白的臉上掛起一絲笑容，饒有興趣的看著寧譽的右手臂：

    「我們兩到底誰更強一些？」

    停了停，這個腦袋裡已經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少年又補了一句：「放心，譽哥，大家還是人類時，你指導過我的腳法。大家變異後，你也教導我如何適應變異。再怎麼樣，也是我的前輩……」

    「我不會吃了你的。」

    『前輩？』這個少見的用詞像是一個回憶的開關，讓寧譽忽然想到當初接到大師兄電話，說是有人點名要自己指導時的情景。不知為何，當時的一舉一動就像是視頻回放一般，清清楚楚的在腦海當中浮現出來：

    那時，自己關上房門，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這個點名要自己指導的少年叫羅騰。想到實力被人承認，這種『為人師父』的得意感覺讓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情愉快，自己也不由的哼起小調，腳步輕鬆的小跑下樓。

    『羅騰。想起來了，那小子叫羅騰。』此時的寧譽腦袋裡迴響的是自己當時下樓時的話語。他再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刻所說的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諷刺著現在的狀況：

    『好吧，作為早他一步接觸到這些東西的前輩，我會在這方面給他正確的指導，對他負責。嘿嘿。』

    『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對羅騰負責了。』望著雙腿變異，頭髮染得一片土黃的少年，寧譽輕輕搖了搖頭，活動了一下右腕：『如果他要打，那我也就按我自己認為對的方式來吧。』

    「好，譽哥，果然你也很想知道變異後我兩是誰更強吧。」少年的血管再次冒出，密密麻麻的在關節處纏繞，將肘與臂連接：「你看，我知道你贏過吳明，而我又輸給它。按理說，我應該不是你的對手。但我總覺得……你不吃人就算了，但不吃同類這種想法真的非常無聊。你不可能比我……」

    「不，寧譽雖然不吃同類，沒有其他能力，但他也因此具備自己的優勢。」堆滿雜物的工廠空地上，突然響起一聲沒有任何聲調起伏的女聲。一個穿著白色職業套裝的年輕女子從倉庫一角慢慢的走了出來，打斷了羅騰的話。

    「優勢？什麼優勢？」相比羅騰和寧譽『田靜為什麼也在這』和『田靜怎麼突然現身』這兩個各自的疑問，兩人似乎對它所說的優勢更關心一些。寧譽一直認為不吃同類是一種信念，是作為一個人應該做的事，但他根本沒想到，這竟然也能為他帶來優勢。

    而羅騰……

    不知為何，少年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這一聲音非但略顯刺耳，還讓寧譽感覺……

    真的和那天的吳明差不了太多。

    他記得吸血怪物曾經說過，羅騰讓它想起吳明，當時自己還不是很能理會。現在寧譽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

    羅騰和吳明一樣，體會不到感情，身邊沒有任何他們願意去珍惜的朋友或親人。為達目的，他同樣能夠不擇手段。唯一能夠區別他們的……

    只是各自的出發點不同。

    「哈？田靜，難道你和譽哥一樣，要告訴我這樣的優勢就是有一顆人類的心，能夠遇難而上不懼強敵之類的東西？」羅騰擺擺手：「饒了我吧，那些東西我戒了。」

    「不，我從不談那些感性的東西。不吃同類，缺點顯而易見，但優點也是存在的。」田靜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動不動的站在和兩人呈三角位置的地點侃侃而談：「絕大部分完全體的能力，都受雙方精神和意志的強弱影響。吃同類會影響我們的精神狀態，在和完全體的能力對戰時，更容易受到這些能力的效果影響。」

    「而不吃同類，也就得不到更多的能力。這只是一個各人選擇的問題，不能用作實力對比。」

    「恩……不吃同類只是影響完全體的能力發揮，這麼說……」羅騰雖然情緒有變，但思維仍然敏捷，很快發覺到田靜這一『不吃同類』的優劣理論支持不到的漏洞：「我們這些半變異體的能力多半是改變和強化自身，這種優勢根本得不到體現。」羅騰活動了一下變異的雙腿：「就面對我這樣的。」

    「是的。」田靜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那還說什麼廢話。怎麼樣，寧譽，打不打。」這一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少年的用詞已經從『譽哥』換成了『寧譽』。雖然寧譽並不在乎這些小細節，但他也能聽出，羅騰的口氣里一直保持著的尊重和禮儀……

    早已淡然無存。

    「打。」寧譽還沒回話，一旁的田靜突然出聲：「要消滅一隻幼體，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第一，我和你是盟友，現在是二對一的形勢，就算他再多能力，也不可能正面應對我兩。第二，任何能力都有優點有缺點。我大概能看出，羅騰的新能力雖然瞬間爆發力強，但會有其後的一段衰弱和恢復時間……」

    「行了。」田靜正頭頭是道的分析著，寧譽看了這隻完全體一眼，打斷了它的說話：「你太理性了，很多問題，不是這樣單純的靠強弱時機來處理的。」

    「哦，好啊。」田靜並不在意年青人中斷自己的言談，它微微歪著頭，表現出一種人類常會有的『我很感興趣』的傾聽姿態：「那給我看看，你怎樣處理。」

    「有什麼好處理的。」寧譽轉過臉，仍舊平靜的看向羅騰：「要說的我已經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就像現在，你要走，我不會攔你，就這種情況你也要和我打……」

    「我也奉陪。」

    年青人的話音落下，整個工廠空地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晚風拂過倉庫布料時發出的輕微『呼呼』聲在三人耳邊迴響。場面一片靜寂，面對這個不再熟悉的少年，說出這話的寧譽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一個最壞的決定。他只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不是憤怒，不是沉重……

    而是一種淡淡的悲哀。

    羅騰收回進攻姿勢，用行動對『打還是不打』做出了沉默的回答。

    「聽好了，羅騰……如果你做出什麼錯誤的事，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一定會……」年青人的語氣非常平靜，但話沒說完，就被羅騰接了過去：

    「你一定會除掉我是吧。」

    「譽哥……我還是叫你譽哥吧。你是好人。」羅騰笑了笑，像是斟酌著用詞一般，抬頭看了看毫無星點的夜空。好一會，才蹦出一句簡單的話語：「所以顧忌太多了。」

    言畢，年青人沒有回話，少年也不再言語，旁邊的完全體更是安靜的可怕，這一場地再次詭異的靜了下來。

    好一會，羅騰衝寧譽笑了笑，靜靜的轉身離開，轉眼消失在了這片工廠之中。

    這一離去是這麼的自然，沒有任何肢體動作，沒有任何言語衝突，連最後道別、謾罵或閒聊的話也沒有，少年微笑、轉身、邁步……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徹底走出了寧譽的視線……

    「寧譽，你是一個被動型的……恩……」田靜稍稍思考了一下詞語：「保護者。」

    「你不會去主動出擊，只有當你、你身邊的人，或者和你相關的人，和你一個種族的人受到傷害時，你才會挺身而出。」作為盟友的寧譽對羅騰沒有作為，田靜自然認為這個少年和自己沒有關係。它似乎對寧譽的反應更感興趣，自己的見解脫口即出：「有本書這樣說，你這類『保護』重於『預防』的人的動機……」

    「會讓你在保護他人時覺得自己更像一個英雄，是嗎？」

    「這結論是怎麼得出的？」寧譽愣了愣，隨後微微一笑：「英雄？我沒想過那麼多。說起來，羅騰其實比我更像個英雄。」

    「今晚，其實我也不知道怎樣做才算是好。或許你是對的，或許我是對的，我腦袋有點亂。不過，既然做出了選擇……」望著剛才少年所站，現在已經空無一物的地點，年青人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無論導致什麼樣的後果，我都會去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