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香記 第十九章：西域舞者

    在城鎮的中央空地上，臨時搭起了一塊高起的木台。在高台上的跳舞的，是一對年輕的女子，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舞並非在平台上跳。一人微胖伏地，伸出兩隻手，另一名纖細的女子竟是踏在她的掌間，旋轉不已，這絕不是常人所能。引得周圍觀看的人紛紛拍手驚奇。

    擠在人群中的千芊也不由稱讚起來，這些年來她走過不少地方，也看過長安西市胡姬們的西域之舞，卻也沒有這般精彩。如此奇特的舞蹈，千芊曾在族裡的古書上見過，那是緊那羅族的婆羅門舞。

    緊那羅族是八部眾里最能歌善舞的種族，男子以唱歌出名，女子最善舞蹈。在這塞北之地，自己真遇到了傳說中的半神八部眾嗎？

    就在大家鼓掌驚嘆時，一群官兵沖了過來，帶頭的就是守門官胡二力。

    胡二力氣勢跋扈的指著台上的舞姬，大聲道，「哪裡來的刁民，誰讓你們來這聚眾鬧事的！」

    這時剛才舞蹈的女子飄然落到舞台之下，千芊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張極其好看的臉，完美無瑕的艷雅五官，帶著某種滄桑的成熟之美。

    「這位官爺，行行好，讓我們討口飯吃。」女子雖低聲虔誠的懇求道，不過言語間並無多少諂媚，在千芊聽來反而帶著某種高傲。

    「哼……你們討口飯吃，那就是要砸我的飯碗！」胡二力叉腰絲毫不領情的樣子，不過臉上的神色忽然一轉，又露出了一如既往色眯眯的樣子盯著女子道，「討口飯吃的方法有很多，你這麼俊俏的小娘子……」

    「胡二力！」千芊實在是看不下去，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一看是刺史夫人，想起之前千芊進城時鬧的那一出，連忙道，「小人不知夫人在此，小人該死！」

    「那你還不快滾！小心我讓我家男人砍了你的腦袋！」千芊叉腰怒道。

    「是是是，小人現在就滾。」胡二力連忙帶著人離開。

    看著狼狽離開的眾人，千芊不由心中暗笑，看來這個刺史夫人的身份還真是好用。之前這個傢伙那麼囂張，現在見到自己就和老鼠見到貓一般。自己最討厭這樣猥瑣的老男人，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個傢伙，讓他再也機會為非作歹。

    「這位姐姐，你沒事吧！」千芊轉身問道。

    看到官兵們離開，女子連忙微微行禮，「感謝姑娘救命之恩！」

    「哪裡哪裡，」千芊撓撓腦袋，如實道，「我就是看不慣那個傢伙欺負人！」

    女子起身，忽一陣淡淡的清香襲來，千芊不由用力的嗅了嗅，問道，「好香，姐姐你是用了什麼香料？竟比香哥哥調的香還好聞。」

    聽到千芊的話語，女子頓時一愣，心中疑惑起來，為何這個女子竟能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難道是……女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笑道，「妹妹，有興趣到族裡一坐嗎？我要好好謝謝妹妹呢！」

    「好啊好啊，」千芊倒是絲毫不客氣，「我正愁沒有地方打發時間呢，那就和姐姐去玩啦！」

    於是千芊隨著女子出了城，在城的邊上不知何時紮起了一堆小帳篷。此時正是中午，老人和婦女們都在忙著做飯，炊煙從石砌的爐灶中緩緩升起，到處瀰漫著一種溫馨的氣味。一切都顯得格外簡易，他們似乎並沒有長期留在此地的打算，只是暫時駐營這裡，隨時都會離開。

    見女子們回來，在玩耍的小孩們便跑了過來，笑著喊道，「姐姐回來啦，綠姬姐姐回來啦！」

    被叫做綠姬的女子一一擁抱了跑過來的孩子們，一個扎小辮的女孩看到綠姬身後的千芊，好奇的問道，「這個姐姐是誰啊？」

    「她是姐姐的救命恩人哦！」綠姬笑著解釋道。

    「哪裡哪裡！」千芊不好意思的搖了搖手。

    而剛才在綠姬身上聞到的那股聞到味道現在變得更加濃烈起來，千芊這才發現，幾乎每一個小孩子身上都散發著這股香味，果然，他們真的是……千芊現在幾乎已經能夠確定，他們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緊那羅一族，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竟真的遇到了八部眾。

    綠姬領著千芊走進最裡面的帳篷，一路走來，大家都和綠姬問好，聽說千芊是救命恩人後，紛紛將各種的水果食物送到千芊手中，進帳篷時，千芊手裡已經捧滿了食物，如此淳樸的種族，千芊還是第一次遇到。

    綠姬居住的帳篷似乎比外面所見那些要大一些，但同樣是設施簡陋，千芊打量了一圈後，開口問道，「姐姐，你是緊那羅神吧？那個味道，只有八部眾才會擁有。」

    「果然，那你？」女子心中的疑問也得到了答案，八部眾本就是從大梵天身體中幻化而出的手足兄弟，所以只有八部眾才能辨別出這股獨有的味道，只是從剛才相遇開始，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女子身上有八部眾的氣息。

    千芊從脖子上掏出了一個香囊，解釋道「這是香哥哥的碧雲天，可以遮擋住八部眾的氣息。」

    女子這才明白了無法得知對方身份的原因，連忙道，「既然需要遮蔽氣息，其中的原因我大致也能猜到。這是重要的東西，你快收好，」

    千芊將香囊重新塞進衣服里，其實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這秘密她從不示人，今天卻向這樣萍水相逢的女子傾心相交。或許是因為剛才那些族人的熱情和淳樸，才讓她能放下一切的戒備之心。

    「姐姐，你們幹嘛要到處賣藝，你們的故地呢？」顯然他們是一路流浪到此，千芊不由好奇起來。

    「故地……」聽到這兩個字，綠姬的語氣頓時哽咽了起來，那是她多麼不願提起的往事，只是眼前這個女子尚願意將最寶貴的秘密說出，自己也當毫無保留，於是道，「我們的故地在玉門關以西，那本是有綠洲清水之地，被中原人稱作石國，我便是那裡的族長。但年深日久，我們的土地被那滾滾的黃沙吞沒，不得已，我只能帶著剩下的族人離開，一路乞討，一路流浪才到了這裡。」

    原來是失去了故地，聽到這裡，千芊心中也不由的隱隱痛起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她也曾經歷過。那種失去之痛，是她畢生難忘的一道傷，即使傷口被時間所治癒，不再流血，但痕跡依然存在，只要用力撕，依舊痛的會留眼淚。

    「那你們要去哪？」千芊心疼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帶他們南下，去長安，聽說在那裡，所有沒有家的異國人都能重建新的家園。」綠姬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可動搖的堅毅。

    千芊忽然明白，第一眼所見時這個女子的那種成熟之美，正是因為在她纖弱的肩膀上擔著一族的重任。她必會是一個好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