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鹿與籃網的火藥味之重,儼然超越了比賽本身。
肯揚·馬丁還在找藉口,但只要於飛不斷地將他打爆,他的藉口就會越來越少。
遲早,他會回首過去,用最激動的情緒懷念他們在首輪淘汰奇才的美好記憶。
對籃網來說,於飛仿若一個不可控制的X因素。
上賽季他在奇才的時候,籃網還能用聯防限制於飛。但現在,他們卻拿於飛沒有多少辦法。
難道只過了大半年,於飛就打通了任督二脈,徹底練出了一手神投?答案並非如此簡單。
於飛的投籃穩定性確實上升了,可是作為一個大量持球,不斷與對手對抗的前鋒形態的控衛,他很難把手感穩定在一個極高的水準。
這需要長期的訓練和實戰,讓於飛變得難以防守的是他現在的幫手遠遠強於奇才時期。
尤其是外線的火力支援,首發的雷·阿倫和替補席上的邁克爾·里德都是三分命中率超過40%的頂尖投手,斯普雷威爾、萊特納、德文·喬治等人都是平均水準以上的投手,他們的外線威脅給籃網造成的干擾遠遠超過了預期。
籃網主帥拜倫·斯科特甚至有一種感覺,如果把雄鹿的班底給新秀賽季的於飛,搞不好他們要輸掉那輪系列賽。
一個投射比現在還不穩定的於飛能帶領那支奇才在首輪里贏下籃網一場,那麼一個投射穩定了一些,同時擁有諸多射手的於飛是否可以擊潰籃網?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前段時間已經有了。
但以肯揚·馬丁為首的籃網人還是說,他們只是大意了,沒做好準備,於飛和雄鹿被高估了。
今晚,於飛先是開場連得五分,並在馬丁頭上完成一記無比殘暴的隔扣,重重打擊了後者的士氣,並且將隊伍串聯了起來。
儘管他的組織能力和臨場調度還無法和基德這種大師級指揮官相比,可是,他的基礎天賦太高了,根本不需要像基德那樣運行複雜的戰術體系。
於飛領銜的戰術往往是簡單粗暴的,持球突破,製造混亂後分球給空位的隊友。
雄鹿有很多個回合都是這麼打的。
看起來簡單,無腦,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協調和順暢。
拜倫·斯科特對這種風格既熟悉又陌生。
自古以來,籃球比賽的風格便分為兩種,強調控場的半場進攻,和無視紀律性的全場跑轟。從喬治·麥肯時代開始,擁有巨人的隊伍便是半場進攻體系的堅決擁護者,而缺乏偉大內線的球隊會想辦法尋找內線,如果找不到,才會打跑轟。
直到80年代,天縱奇才的魔術師約翰遜先是顛覆了人們對控衛的認知,又顛覆了「半場進攻」和「跑轟」。
Showtime湖人可以打半場進攻,他們有史上最穩定的兩分手天勾賈巴爾,又可以打跑轟,魔術師抓住後場籃板一條龍反擊是他們的招牌。然而,隨著魔術師的進化,湖人的比賽漸漸演變成了另一種風格——他們會用快速的傳導和切入將半場進攻打成快攻一般的攻勢。
斯科特之所以覺得於飛的打法眼熟,是因為他在這裡面看見了魔術師的影子,但不完全是魔術師。
於飛比魔術師打得更沒有定式。
完全是亂戰一般的陣地戰。
就是這樣的打法,讓於飛半場攻下15分7籃板6助攻,又一個三雙之夜正在向他逼近。他得到了全面的數據,並且幫助雄鹿以58比46半場領先籃網12分。
按照聯盟規定,雙方主教練需要接受媒體採訪。
「卡爾教練,你的球隊半場領先籃網12分,這在客場是個了不起的成績,為什麼你看起來不高興?」
卡爾回應道:「我沒有不高興,高興不一定要表現出來。」
「整個上半場,你們和籃網隊有三次因為球員的爭執而使比賽陷入暫停,伱怎麼看待這些衝突?」
卡爾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哦,這沒什麼不好的,我很高興大部分的球員都可以為隊友挺身而出。」
採訪結束的時候,雷·阿倫冷漠的形象仍然在喬治·卡爾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雷·阿倫一次又一次地讓喬治·卡爾想起了另一名球員,一名已經被世界遺忘,但永遠不會被他忘記的球員——1981年的NBA選秀狀元喬·巴里·卡羅爾。在卡爾執教生涯早期,他曾在勇士隊執教過卡羅爾。
卡羅爾冷酷、理智、超然物外的世界觀讓卡爾抓狂,當他們在季後賽中遇見魔術師和賈巴爾的湖人隊時,卡羅爾在球場上無所事事。卡爾要他拼命,卡羅爾說:「別大呼小叫了,我們根本贏不了湖人。」
勇士確實贏不了湖人,但卡爾不會接受這種過早的放棄。那場比賽結束後,他將卡羅爾的更衣櫃拆得七零八落,失控的怒火讓他差點點燃了更衣室。當他因為自己的脾氣而幾乎斷絕了NBA的執教生涯後,他在歐洲度過了一段時間,然後得到了在西雅圖的執教機會。
從那時起,卡爾就努力把自己的怒火轉化為執教能量。
如果他對球員不滿,他一般會當著對方的面和媒體的面指出來,可是,對付雷·阿倫這種卡羅爾式的人,好像無論怎麼引導,他都不會在意。
今晚發生的事情,以及卡爾對雷·阿倫的長期不滿讓他的火氣超過了閾值,他不會再忍耐下去了。
當卡爾走進更衣室,等待雷·阿倫的是他未曾想像的噩夢。
「我很高興,至少有三個人在肯揚·馬丁動粗的時候為隊友挺身而出,這是你們應該做的,如果你們在這種時刻退縮,我們的對手就會占據心理優勢!」卡爾轉向雷·阿倫,「只有軟弱的婊子才會無視這種事情。」
雷·阿倫的臉色變了。
於飛也猛地抬起頭,他知道剛才誰沒出手。
梅森和斯普雷威爾還沒聽出卡爾的言外之意,但很快他們就明白這裡正在發生什麼。
因為卡爾不打算再拐彎抹角,「雷,當弗萊和斯普雷為安東尼挺身而出的時候,你在哪?」
當卡爾放棄在媒體面前說壞話,直接衝著正主去的時候,假裝聽不見壞話的正主該如何自處?
雷·阿倫防禦性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他媽居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阿倫真的不知道卡爾在說什麼,那麼卡爾會發瘋。不,他已經在發瘋了。「你這個可恥的軟蛋!你為什麼要表現得如此高傲?為什麼你他媽不能在隊友遇到麻煩的時候站出來?為什麼我需要提醒你這種最基本的事情?你到底把團隊看成了什麼?還是說,你覺得你他媽是高高在上的天選之子,更衣室里的這幫人難道不值得你為他們出頭?!」
說得好,於飛點頭又搖頭——勞資才是天選之子。
卡爾的暴走可以說完全沒有徵兆,梅森和斯普雷威爾都驚呆了。
在他們看來,多大事啊,至於嗎?
雷·阿倫的自尊處於破碎的邊緣。從小到大,他幾乎不與人打架,也不會幫人出頭,他總是行為得體,嚴格約束自己,他既不需要別人為他出頭,也不想為別人出頭,這是一種行為方式,從他的生活貫徹到球場上。
突然間,這居然成為了問題?
喬治·卡爾竟然為此要和他撕破臉?
雷·阿倫處於一種無法為自己辯駁的屈辱之中,他緊咬著牙齒,艱難地說道:「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會改變,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把我交易。」
儘管於飛不認同雷·阿倫對這種事的應對方式,但他卻也不會為此責怪他,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就在卡爾表態要將雷·阿倫交易的時候,於飛站了出來,「喬治,你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這話幾乎讓卡爾停止了思考。
「什麼?」卡爾不敢相信地問道。
「你對雷的批評有點過分了。」於飛說,「他確實沒有站出來,以後他可能也不會站出來,但是,我們也不需要他站出來。」
卡爾瞪著於飛,想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於飛說:「你不能要求我和邁克爾和好,也不能要求安東尼(梅森)永遠不會在拿到球時表現得任性,更不能要求斯普雷在被教練辱罵的時候忍住掐對方脖子的衝動,在我看來,這些事情決定了我們是什麼樣的人。雷不想動手,那他就可以不動手,他的合同里沒有寫著他需要為隊友在球場上大打出手。」
「開什麼玩笑?你們四個人都參與了衝突,就他一個人站在後面,你還覺得這是合理的?」
「為什麼不合理?」於飛看了眼雷·阿倫,公開表達了對他的支持,「這就是雷,我們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也不會對他感到失望,他唯一需要為我們做的,就是投進那些該死的三分球!」
「只有當他無法做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們才會對他感到失望。」
於飛清晰地描繪出了大家對雷·阿倫的感覺。
也從側面讓卡爾了解到一個事實,他不像他想像中的那麼了解自己的球員。
「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卡爾問道。
「沒錯,雷只需要投進該死的三分!」斯普雷威爾說完,看向於飛,「還有,我曾發誓我再也不會掐別人的脖子,別再提那件事了!」
於飛一臉無害地問:「如果我繼續提那件事,你會掐我的脖子嗎?」
然後,梅森也對於飛有點「小意見」,「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表現得任性』了,為什麼你要這麼說?你就是這麼看待我的無私奉獻的嗎?」
「無私奉獻?老東西你真敢開口!」於飛反噴道,「你要是不無私奉獻的話早就被交易了,剛剛沒有我,肯揚·馬丁那個畜生能騎在你頭上拉屎,你為我奉獻是應該的!」
聞言,梅森胸口好像堵著大石,憋了幾秒才大叫:「你他媽就是我的噩夢!」
喬治·卡爾看著於飛,他今天再次站在了雷·阿倫那邊。
但是,卻沒有因為雷·阿倫和自己決裂。
於飛似乎挽救了這個幾近破碎的局面。
「如果你們沒有意見,我也不會有意見。」卡爾說道。
這件事到這裡應該已經接近尾聲。
可於飛不想錯過這個來之不易的坦白局,他隨即問雷·阿倫,「Rey-ray,既然喬治對你沒意見,那你呢,你對他有意見嗎?」
卡爾眉頭緊鎖,意味不明地看著於飛。
什麼情況?
這小子到底還想不想好好過日子了?
不是你要當和事佬的嗎?怎麼現在又在挑事啊?
卡爾很清楚自己對雷·阿倫做過什麼,這BYD能沒有意見嗎?
如果此事就這樣結束,或許矛盾會暫時消失,但雷·阿倫的困境還在。
於飛感覺他們已經在這個牛角尖里浪費了太多時間,再不抓緊時間平息內患,這個賽季又藥丸了。
「我當然有意見!」雷·阿倫如數家珍地說,「從2000年秋天開始,他不分場合地在媒體面前批評了我45次,他讓媒體覺得我無能,讓球迷覺得我沒有盡到責任,我為此背負了許多不該有的壓力,如果他沒有說那些話,我會變得更好!」
連批評多少次都記得是不是有點變態了?
於飛平時還挺喜歡捉弄雷·阿倫的,就是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弗萊·於這個大善人欺負我多少次」的小本本?
卡爾為自己辯護道:「我那麼做恰恰是為了讓你變得更好!」
「你是說,你在媒體面前嘲笑我是精緻男孩,對球迷說我沒有擔當,到處說我是受了點傷就會躲起來哭這種話是為了讓我變得更好?」雷·阿倫越說越氣憤,情緒到達頂峰時,家教煙消雲散了,「FUCKKKKKK!!!我再也不能忍受這些了!」
說起這個,其他人也開始紛紛發表意見。
斯普雷威爾表示:「我沒打好的時候也被批評了,有話為什麼不能當面說?」
「還有我!」梅森想說他被卡爾在媒體面前批評的次數絕對比雷·阿倫更多,然後於飛一句話堵死他,「你就閉嘴吧,你抱怨自己沒球權的次數少嗎?」
「沒球權是事實!」
「你XJB打球也是事實!」
「該死的,為什麼你老是要和我作對?」
「只要你做對,我就不再和你作對。」
梅森氣呼呼地閉嘴了,而於飛則對卡爾說:「喬治,你看到了,大家都不喜歡你的某些做法。」
卡爾瞪大眼睛,不滿地問道:「難道你們希望我把那些話當面對你們說?」
「這是最好的。」
「有什麼話都最好當面講清楚。」
氣氛一下子聊開了,最後,球員們和卡爾約法一章。
從現在開始,無論是誰,都不能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將球隊內部的事情傳向外界。
斯普雷威爾把這個稱為「有屁當面放」條約。
權衡再三後,卡爾同意與球員們簽下「有屁當面放」條約。
「簽下」這個條約的前提是,卡爾不會為以前的事情道歉。
這對其他NBA球隊來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但對雄鹿而言,它是非同小可的。
「有屁當面放」條約的簽訂象徵著密爾沃基雄鹿隊那人為製造的內部隔閡正在土崩瓦解,從現在開始,誰有問題,誰對誰有意見,都可以當面提出來,解決問題或許很難,但把問題憋著則永無寧日。
所以,記住今天,這是2002年的聖誕節。或許在不遠的將來,今天的意義將超越雄鹿隊在三十多年前從菲尼克斯太陽隊手上贏下「硬幣遊戲」從而獲得盧·阿爾辛多的那一天,成為雄鹿隊歷史上最重要的一天。
「時間差不多了。」
首席助教羅恩·亞當斯說。
「那麼,」站在中間的於飛朗聲說道,「讓我們出去干翻他們所有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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